春惊蛰一直都在等着清茗出来，一直到深夜，也不见屏障处有任何神力波动。
她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坐在门槛上，遥望着远处的星河昏昏欲睡。
突然感觉到眼尾有些痒意，她迷迷糊糊的睁眼瞧去，见竟是清茗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之前是他的衣摆被夜风撩动。
远远看着这两人，随风而动的绯色神袍与春惊蛰身上的粉色仙袍搭配得甚是温馨融洽。
好在清明殿里有点夜烛的习惯，此刻清茗脸上的神情被春惊蛰瞧得一清二楚。
清茗恰好也在此时看向她，眼里的情绪没来得及藏好，瞬间暴露在春惊蛰眼前。
他突然很想，很想要把自己的心跳，神情这些或许会暴露自己的东西全部都隐藏起来。
清茗神尊看见春惊蛰站起身朝着自己靠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疯狂的想要逃走。
自己之前在屏障中说的胡话，也不知春惊蛰听见了多少。
春惊蛰见他的眼神乱飘，忍不住皱起了眉。
“神尊难道没有话想要与我说？”
“没……没有……”清茗神尊抿着唇，后退了几步，心里没有底，他不知春惊蛰之前听到了多少，但她的身世秘密仍需他来守护，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那神尊将我一小仙关在你的殿里，又是为的什么！”
“还有，之前清明殿里的屏障又是为何不让我离开此处！”
春惊蛰说着，攥紧了自己手中的蓝色发带，只需他说几句，几句就好，自己就把它给他，不再后退了。
她期待着，却见清茗只是把眼神撇向一边，不知是在想什么。
太久的沉默让春惊蛰低下眉眼，终于明白什么。
因为她在凡间的失约，夜添衣对她的爱被怯懦占满，化作了如今清茗对她无法理解的逃避。
他闪躲，他害怕，他不想忘掉前世，却又不愿面对。
春惊蛰看着不远处不夜侯树下斑驳的光影，仿佛瞧见了夜添衣那一世的坎坷。
或许如今的清茗神尊，也被迫锁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除夕夜。
春惊蛰闭上双眼，等她再次睁眼时，眼眶里已经尽是泪水，清茗还没来得及心疼，就见她跑走了。
清茗不敢让她独自离开，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他看着她不管不顾的上了清明殿里的阁楼，带着侥幸想，还好，她没有离开清明殿。
要是她再一次把自己留在清明殿里，他该如何是好？
此时已经是深夜，清明殿的院中已经静悄悄的了，就连春惊蛰迈步上楼的脚步声都格外清晰，仿佛带动着清茗胸口处心跳越发快速。
躲在清明殿角落里的清友三人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被清茗发现。
突然有人轻拍了下松萝的肩膀，他险些叫出声来，好在被清友及时发现，施了一道蔽身诀把自己三人和来者送入了屏障当中。
……
清友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赋华衣，不知这位清明殿未来的老丈人深夜来此，还出现得如此突兀是为何？
三人中仙龄最大，最为成熟的清友先是带着恭敬开口：“之前赋仙君差秋仙君送来的仙袍我们三人十分合意，穿上后得体大方，在此谢过赋仙君了。”
云华也跟着说客套话，夸了几句后还刻意在赋华衣面前张开手，原地转了个圈。
赋华衣见这几个模样俊朗的少年仙君一上来就如此夸赞，倒是笑眯了眼睛。
“不必如此，我来此，不过是想要问几句关于清茗神尊的事。”
清友听到这里想的是，若是他问的是神尊的私事，自己是否该如实相告？
而松萝想的则是，赋仙君为何如此神出鬼没，之前那一手险些让他叫出声来，若是他一个收不住伤了他，神尊可不会放过自己。
云华刚想要开口接话，就被屏障外清茗的声音打断。
“既然是赋仙君，还是我亲自迎接的好。”
清友一听，立马带着云华松萝和赋华衣出了屏障。
赋华衣刚出来就看向了清茗，清茗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往不夜侯下的石桌而去。
“也好，神尊亲至，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来之前饮了些糊涂酒，若是说得让神尊不喜，可莫要怪我。”
清茗听到这里，奇怪的抬眼看了看他，有何不敢说的，之前两人于无匾殿独处，他对自己可是毫无畏惧。
赋华衣的开头让清茗都感到意外。
“都说神仙界也避免不了四季更替，但在我看来，这清明殿却是个例外，我听闻就连这里种的那棵不夜侯都可以逆四时气候而生，有一年的冬日，它竟枝繁叶茂，极富活力，且当年所产的新茶更是让众人都赞不绝口，都道就算是茶圣陆羽来了，都得赞叹一声，佳茗难得哉。”
清友听到这里，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清茗身边的几个仙君才知道，那一年究竟为何如此，只因为神尊以自身的生命力育其华，才使得其品质更上一层楼。
“凡间都道高山云雾出好茶，可凡间的山就算是再高，又岂能高的过这飘渺云雾中的神仙界？”
“更别说清明殿又是座立于神仙界位置最好的地方，四周灵气亦是充足，千百年来从未有灵气衰竭之像。”
“我听神仙界有传闻说，每逢春夏之交清明殿四周的屏障便会更迭一次，那时大雾弥漫，不夜侯开始萌出新芽，屏障非但可以使身处清明殿中的神仙皆感到身心舒适，且还可以保护新芽，使得春季新芽免遭霜冻。”
“又因为清明殿里的清友仙君对不夜侯一直照顾有加，所以不夜侯下的土壤一直保持湿润，从未呈现过一丝旱意。”
“凡间爱茶之人曾言，名茶藏名山，名山出名茶，这清明殿，应当是这世间最独特的出茶处。”
松萝听到这里，忍不住自傲道：“都说气候能够影响茶的品质，但在我们清明殿看来，对别家种的茶而言或许是寒冬，但我们不夜侯，却一直身处暖房。”
听到这里，赋华衣笑了：“可暖房虽好，却少了些历经凌寒后的傲骨。”
“我听闻清明殿中可以做到无四季，那么神尊你们又是如何感受四季的呢？”
夜风时急时慢，吹响了不夜侯上的树叶，像是在迎接一场娓娓道来的对话。
“我在凡间历劫时感受过，可他们三人，或许并未完整的体验过一场春夏秋冬。”清茗说完，亲自将一杯泡好的茶递给赋华衣。
“可秋分夜在耕耘殿里体会过无数次。”
提起秋分夜，清友因为担心，偷偷抬头瞧了自家神尊一眼，松萝则是在一边和云华一起煮茶，看着低眉顺眼，其实耳朵早已竖起来偷听。
“秋分夜自小时候起，便从植物生长中观察到了四季更替，一年到头，从头到尾，皆与植物相伴。”
“开花结果，风雨雷电这些自然景象他从不如其他神仙那般无视，反而是认真生活，顺应四时，细心感受。”
“在他的耕耘殿里，有夏虫，亦有霜雪，农耕一事并不只有手里的锄头和脚下的泥泞。”
“他醉心农事，反而会打磨他的心性，一年又一年的等着瓜果开花结果，让他明白一切皆需要耐心等待。”
“耕耘殿里一切顺应自然，有颗粒无收的瘦年，亦有丰衣足食的丰年，这便是耕耘殿能够教给秋分夜的。”
“所以别看他连驾云都做不到，但那不过是天意如此，天意让他醉心农耕之事，保三界耕耘顺利。”
“他再如何，也是掌管世间耕耘一事的神仙，尽管我们神仙大多都已经辟谷，不再需要他，但他永远都有存在的意义，甚至在凡间农人眼中，他是受人尊敬的信仰，他的神像被放置在田间地里，虽然没有金银来镀，但他却听到过凡间农人最真诚的祈祷。”
“他见过草木被烧时烧得高高的火，也见过农人们在旱季眼角流下的眼泪。”
“耕耘殿存在的意义就是如此，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便是农人心中最大的愿望。”
听到赋华衣这一段话，清茗和清友三人都沉默了。
赋华衣继续说：“秋分夜的心思从未放在修炼上，还曾扛着锄头看着醉心修行的仙君感慨。”
“究竟这修行之路是有多重要，值得他们错过三餐四季？”
“他生性淡泊，自足于他那万亩千分地，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我们神仙是寿数很长，但他虽为神仙，却从未错过任何一场天时四季。”
“凡间农人在意四时节气，以节气变更来知道农耕的时间。”
说到重点了，清友突然打起精神来。
“神仙界中生于节气的神仙算起来并不多，清明，惊蛰，秋分这三个节气，在二十四节气中，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想要说的，想必神尊应该已经猜到了。”赋华衣说到这里，饮了口茶，看向清茗，像是在等他开口。
“我曾听我娘亲说过，春时花，夏时雨，秋时风，冬时雪，都是一年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生于节气的神仙，往往背后带着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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