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在李府时,心中就闪过几片疑云。
为何偏偏是这时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回京,又为何大理寺少卿半夜出现在李府。
他当然不会愚蠢地认为这些都是巧合,结合李家贩卖私盐的死罪,更显得他们回来是为了收网。
而幕后之人是皇室还是世家,他无从得知。
多年前偶遇沈施女扮男装是为了经商,这次呢,难道真是单纯好奇案件?
王伺多次言语刺激李振续是无意而为还是蓄意为之?
不过眼下之事是应付这个笑面狐狸。
听闻大理寺少卿本不是京城人士,而是因政绩显赫,多次侦破疑难杂案由地方调至中央,在大理寺任职数年后才升迁为少卿。
“少卿,按惯例即可,下官所做之事皆是分内,不求额外赏赐。”
“既如此,今日本官将此事上报,由圣上定夺。”
似乎季随的答案并不如他期许那样,让他有些失望,但这一丝情绪稍纵即逝。
随后,季随亦被大理寺少卿安排的人带去驿芳庭休息。
驿芳庭紧靠着春悦楼,是达官贵人常去之处,两者装潢皆是奢侈无度,驿芳庭主要是休憩之所。
由于驿芳庭和春悦楼功能并不冲突,有人猜测两者背后的经营者其实是一人,却无人知晓此人究竟是谁,竟然有如此的财力。
在侍从的带领下,季随上了驿芳庭的二楼,屋内家具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单单只是扫了一眼格局,便知晓此处非寻常人家可以居住得起。
布局符合风水,木料材质上等,连纺织品也是轻如蝉翼。
季随进屋后,两名侍从分开看守在门前。
看似休憩,实则看管。
他站在驿芳庭二楼的窗户上,望向皇城方向。
此刻,它正上方乌云遍布,妖风四起,树叶被吹的四散而逃,这似乎是一阵足以掀翻京城旧格局的狂风。
就在他旁边屋内的是昨夜被刺伤的刘茉儿,现仍处于昏迷之中,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
忽地屋内响起流水落入杯盏中的清脆声音,冰蓝色茶杯盛满后,多了一抹绿色,时不时散出清香。
一指纤细粉嫩的手,托起茶盏,杯中茶水轻晃,红唇抵于盏边,轻柔的水缓缓流入,馨香流转于唇齿间。
坐在乌金木椅上闲适饮茶的沈施,正从窗角安装的铜镜处观察着季随的一举一动。
他仍是如往常一般的淡然自若,即使旁无他人,依旧保持着合乎礼数的站姿,如松柏般挺拔地凝望着远方。
不过他的眼中比平时多出了几分玩味,似乎在期待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有意思。”
在沈施看来,季随身上藏匿着的秘密已经远比将她想象的更有趣。
人活着,总要有几分理想,或者说是痴望,而这是最反映人之本心的。
财和权几乎是所有世人追捧之物,可他却拒绝了,难道他真是超脱凡尘的仙人,下凡只为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沈施是不信的,虽然他并未袒露他所渴望的,但是他眼中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她和大理寺少卿能带给他的权势竟然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那么季随,你来京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打量几番后,她也就收回了视线,同季随望向一个方向。
此时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而她静待“阴云散去日绕城”。
————
沈逸身着繁琐的明黄色华服端坐在龙椅之上,而他尚且稚嫩的脸仍然与此处的宏伟有几分不符。
“诸位大臣可还有要事相告。”
待回声消失后,偌大的宫殿中竟仍无一人发声。
“刘卿,柳州之事如何?”
大理寺卿从队列中走出,“柳州之案,臣与少卿已将犯案者带回京城,欲今日移交至刑部复核。”
沈逸颔首示意,“刘卿与陈卿是为国之栋梁,如今又为朕分忧奔波,当赏。”
说罢,底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陛下如此抬举大理寺未免也太……”那人说话说一半,微微偏头对着身前的人道:“谢国公,你如何看?”
谢元义只是淡淡地说:“大理寺立功,合该赏赐。”
王建赟自觉无趣,遂闭嘴看着一道道赏赐落下。
封赏完毕后,众百官都以为今日早朝不久后应当结束,早早做好离去的准备。
然而一道声音打破沉默,传入百官耳中,足以在京城掀起一道大浪。
“臣有一事相告。”
“但说无妨。”
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光武将一封信呈上。
“此乃臣于回京途中,百姓所托之物,望圣上定夺。”
沈逸从公公手中接过这份由破旧布料作纸,鲜血作墨的文书。
俄而,文书从高处被丢下去,落到李崔跟前不远处。
单单只看见“宁海”二字,他心中立刻一咯噔,噗通跪下。
“陛下,这不过是一面之词,还望陛下明查。”
沈逸左手放在龙椅上紧握着,脸色阴暗,不怒自威。
大理寺少卿站出来,“陛下,臣亦有事相告。”
李崔微微偏头从臂弯中看到身后大理寺少卿的身影,心道不好,定不能让他说出来。
遂大哭道:“陛下,陛下,李氏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当年丹安公主能在怀州安定下来,都是老臣到处打点呐。”
他希望能以旧情挟持沈逸。
“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望陛下明查,莫要听信小人之言。”
龙椅上的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跪着的李崔。
“此事距今已有七年,不提倒好,如今既然提起总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李崔抬起头,大惊失色,心道不可能。
“丹安公主为何英年早逝,这其中李尚书可是下了一盘好大的棋呐。”
七年前,沈施跟随着她姑姑也就是丹安公主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确实是李氏一路护送至怀州。
当然李氏怎会做吃力不讨好之事,丹安公主将自身死后财产的八成留给李氏,剩下两成才是沈氏姐弟的。
可这钱财放在别人家总是不安心,于是李崔多年来暗中让人在丹安公主的止咳药中下慢性毒。
直至回了京城,沈施寻遍神医最后得知丹安公主是被慢性毒物所害,多年来已无药可就。
思来想去,沈施便猜测下药之人是李氏,派人紧盯着,果不其然是李氏送来的丫鬟暗中作祟。
李崔双膝向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
“你们早已知晓?”
窗外阴云密布,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一道雷电在天际处一闪而过,恰好照亮沈逸因低头而隐于昏暗中的双眼,满是戾气。
“你们早已知晓!”李崔愤怒地大吼一声,紧接着是癫狂地大笑。
他站起来转身,对着众百官嘴巴大起大合,说的话却被雷雨声掩盖。
不过,即使他不说,他的同僚也知道,皇帝如今要夺取世家的权力。
在惊雷落幕后,大理寺少卿的声音再次响起,双手奉上一卷薄纸,“此图为李崔之子,李振续所绘,其上是李氏私自占有的盐田。”
这句话可比外头的电闪雷鸣更加吓人。
沈逸命人将李崔拖下去,暂时软禁于李府,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在做定夺。
不过众人心中都有底,此事八成是真的,往上追溯李氏的祖先是商贾出身,朝代更迭多次,李氏的财力却从未减过,如果没有额外的收入,单凭俸禄可能吗?
“李氏如今的下场不过是自作自受,朕知晓众爱卿皆是国之栋梁,深明大义,必不是宵小之辈。”
适才还不怒自威的沈逸,瞬间放松,变成平常的模样,略带些恭维。
“朕向来知恩图报,众爱卿多年来劳苦功高,如今国内四海升平,众爱卿功不可没,俸禄合该更优渥些。”
“臣等谢主隆恩”
低下头的一众百官,心思各异,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怎会不知眼下沈逸之举是为了息事宁人呢?
他们都知晓新增的俸禄是从李氏口袋中分赃出来的,但是他们却高兴不起来,毕竟谁也无法预测下一个开刀的是不是自己。
此外,沈逸越来越像一个帝王,喜怒无常,变幻莫测,渐渐脱离他们的控制。
为了世家,为了权力,他们不得不再一次合力对抗皇室。
乌云褪去,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洗去了京城多年来攀附在皇城和瓦舍上的灰尘,连无形空中细小的尘埃也被吸附进雨中随着流水流入河湖。
京城出奇的洁净,但不可避免的是在被层层遮挡之地仍然存在着顽固的污垢。
又何妨呢?
你瞧,天上悬挂的那抹长虹已经足够令人欣喜。
朱颜再次打开窗户,先前挂在窗上的雨滴汇聚成小小的空中溪流落到黛瓦上,望见色彩鲜亮的长虹,激动地唤着沈施。
“公主,快瞧,京城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瑰丽的长虹了。”
沈施遥望着窗外,那道长虹正巧卧于皇城之上。
父皇,母后,姑姑,是不是你们在天上眷顾着我和怀思呢?
闷哼声打断了沈施的思绪。
“公主,刘小姐快醒了,我们走罢。”
沈施颔首,在朱颜的搀扶下离开房间。
是时候,去讨回被李氏吞没的财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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