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佛说众生可渡，却未说这渡劫的舟，原是要用情丝来系。”
第一章
无量海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璃赤足踏过三十六品莲台。佛殿前的优昙花簌簌而落，在她月白绡纱上洇出淡金纹路。
“当真要去？”佛陀的声音似从八万四千毛孔同时渗入。
青璃微微仰头，目光透过层层雾气，望向那无尽的虚空。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捻起一片落在掌心的优昙花瓣，花瓣娇嫩，在她的指尖轻轻颤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您教我观一叶而知秋，我却连自己的秋色都未曾见过。” 她轻声说道，声音轻柔却坚定，在空旷的佛殿中回荡。
佛殿忽起罡风，青丝间琉璃莲蕊叮咚作响。九重封印锁链自虚空垂下，缠上她纤细手腕。
“封印九成法力，尝遍生老病死。”佛陀指尖凝出一枚冰晶，“待你医好最痛之心，方知何谓大慈悲。”
青璃闭目迎向冰晶。剧痛中，她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玉碎的清音。
北疆。
朔风裹挟着彻骨的冷意，如同一头头呼啸的猛兽横冲直撞。鹅毛般的雪花，在狂风的肆虐下，杂乱无章地纷纷坠落，每一片都裹挟着无尽的寒意，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掩埋在一片苍茫的银白之中。
青璃拢了拢单薄纱衣，腕间佛珠撞在药篓上，惊起几只寒鸦，它们扑腾着翅膀，发出凄厉的鸣叫，在雪幕上划过一道道仓皇的黑色弧线，转瞬便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远处村落腾起的黑烟刺破雪幕，风中传来浑浊的咳嗽声——是瘟疫的气息。她足尖轻点，虚影莲花托着身形飘向村口，却在十丈外陡然凝滞。
整座村庄被一层浓稠如墨的靛蓝色薄雾紧紧包裹，雾气仿若有生命一般，诡谲地翻涌着。屋檐下，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风干的赤婴藤，它们扭曲的形状好似无数双干枯的手，在寒风中无力地晃动。
井边，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惊悚。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至极的琉璃质感，在黯淡的光线与薄雾的笼罩下，泛着冰冷且幽邃的光泽，仔细看去，他们的皮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缓缓蠕动。
青璃俯身探查，忽见死者脖颈浮现蜈蚣状妖纹，瞳孔猛地收缩：“药王谷的蚀骨毒？”
“错了，是改良版。”戏谑的男声自枯树后传来。
银灰色长发束着竹簪的男子斜倚树干，青铜面具遮住左脸，指尖捏着半只透明蛊虫。他腰间琉璃瓶里毒虫嘶鸣，与村中死寂形成诡谲反差。“活人试毒三日溃烂，死人炼蛊七日重生——莲生姑娘觉得这毒可配得上你？”
青璃腕间佛珠骤然绷紧：“白砚秋，药王谷首徒何时成了炼尸人？”
“首徒？”男子低笑，面具下传来血肉蠕动的黏腻声。他忽然扯开衣襟，溃烂的胸膛爬满蜈蚣状妖纹，“看看你口中的名门正派做了什么！”妖纹随呼吸起伏，竟在吞噬他的心脏。
雪地突然窜出赤红藤蔓。叶片形似婴孩手掌，叶脉流淌靛蓝毒汁，瞬间缠住青璃脚踝。白砚秋翡翠烟枪轻点她眉心：“别动，赤婴藤的刺上有三千亡魂怨气。”
青璃凝视他扭曲的妖纹，忽而轻笑：“你每日子时必遭万虫噬心之苦吧？左臂尺泽穴是否如同火烧？”
烟枪蓦地顿住。
“我能解这毒。”她指尖绽开一朵青莲，莲露滴在藤蔓上，毒汁竟褪成清水，“但你得先告诉我，谁让你在此布瘟。”
白砚秋瞳孔收缩，突然甩出三枚毒钉。青璃挥袖震开暗器，却见钉尖刻着紫微宫云纹。未及追问，村中传来孩童嘶哑的哭喊，两人同时转头——
井口爬出个满脸脓疮的女童，脖颈挂着生锈青铜钥匙。她怀中抱着具焦尸，腐肉间钻出无数蛊虫。
女童的眼泪混着脓血滑落。
青璃足下莲台骤亮，佛光笼罩女童的刹那，她脖颈钥匙突然迸发青光。白砚秋暴退数丈：“别碰那东西！”
已来不及。钥匙表面浮现古老咒文，青璃腕间佛珠应声而断。记忆如潮水倒灌——三百年前西天雷音寺，护法金刚剜出佛骨封印凶兽的画面与眼前咒文重叠。
“这是…镇魔印？”她指尖发颤。
女童突然咧嘴诡笑，脓疮中钻出赤婴藤直刺青璃心口。白砚秋甩出烟枪截断毒藤，靛蓝毒血喷溅在雪地上，腐蚀出骷髅状深坑。“蠢货！这丫头早被炼成尸傀了！”
青璃旋身抱起女童，琉璃般的眸子泛起金纹：“她还活着。”莲露自眉心注入女童天灵，脓疮下传来尖锐虫鸣。数十只蛊虫破体而出，却在触及佛光时化为灰烬。女童皮肤寸寸皲裂，露出内里森森白骨——竟是用孩童血肉培育的蛊皿。
白砚秋突然拽过青璃疾退。原先站立处炸开毒雾，地面钻出上百具琉璃尸骸。它们脖颈钥匙共鸣震颤，青光织成囚笼。“紫微宫的千机锁魂阵…”他面具崩开裂缝，露出溃烂见骨的面颊，“我们被算计了。”
青璃闭目诵经，发间莲蕊簌簌而落。梵文浮现在尸骸额头，却反被青光吞噬。“没用的。”白砚秋扯开衣袖，露出爬满妖纹的手臂，“这阵法以怨气为食，你的佛光越盛，它们越狂暴。”
他忽然咬破指尖，靛蓝毒血绘出古老图腾。尸群发出哀嚎，竟调头扑向阵眼处的古井。青璃瞥见他妖纹蔓延至脖颈，一把扣住他手腕：“以血饲阵，你不要命了？”
“总好过被炼成傀儡！”白砚秋甩开她的手。最后一具尸骸撞入井口的瞬间，青光囚笼轰然炸裂。气浪掀飞青铜面具，青璃终于看清他左脸——溃烂的皮肉间嵌着半张药师玉牌，刻着“悬壶济世”四字。
女童残躯突然抽搐。钥匙腾空而起，井中射出锁链缠住青璃腰身。白砚秋徒手抓住锁链，掌心被腐蚀得血肉模糊：“这下面压着东西！”
青璃足尖点向井沿，却见井底睁开一只鎏金色竖瞳。磅礴煞气冲天而起，她腕间莲纹突然灼痛——封印竟在此刻松动。
“快走！”白砚秋甩出毒雾遮掩，拽着她跌入雪窟。坠落时青璃瞥见井口浮现星纹道袍的身影，那人手中量天尺刻满罪人名…
黑暗中有冰凉之物缠上脚踝。
白砚秋点燃翡翠烟枪，幽绿火光映出洞壁密密麻麻的赤婴藤。藤蔓间裹着具焦尸，心口插着半截紫微宫令箭。“三年前药王谷剧变…”他声音嘶哑，“他们屠尽不肯炼制战傀的弟子，把活人喂给这些毒藤。”
青璃抚过焦尸腕间的医铃，铃身刻着“济世堂”三字。记忆突然闪回——彼时佛陀轻抚她莲瓣：“你可知为何医者难自医？”
洞外传来脚步声，白砚秋突然将某物塞进她掌心。是半枚染血的玉简，刻着紫微宫与药王谷往来的毒方记录。“若我活不过今夜…”他妖纹已爬上眼角，“替我问问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君——毒究竟在药里，还是心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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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瘟村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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