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窟里的寒气像毒蛇般往骨头缝里钻。青璃借着翡翠烟枪的幽光望去,二十余双惊惶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
断腿少年将身子缩成虾米,溃烂的伤口凝着冰碴;老妇用皲裂的手掌捂住婴孩口鼻,可那襁褓早已被脓血浸透;角落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女童,正把积雪捏成团往嘴里塞,冻紫的嘴唇沾着冰渣。
白砚秋踉跄着将艾草掷入药篓,靛蓝毒烟腾起的刹那,赤婴藤如潮水退去。青璃忽然解下月白绡纱,布料浸入雪水时泛起涟漪般的金纹。她将纱衣覆在断腿少年肩头,暖意如春泉漫开,少年睫毛上的冰霜化作细碎泪珠。
"仙、仙子..."少年喉结处的靛蓝毒纹突然暴凸,像皮下钻出蜈蚣。青璃指尖顿在他颤抖的腕脉,琉璃瞳孔映出交织的怨气——那些毒纹竟在蚕食寿元。
"省些力气吧。"白砚秋面具下传来闷咳,毒血顺着青铜边缘滴落,"噬心蛊入髓,阎王也难——"
话未说完,老妇怀中的婴孩突然啼哭。青璃接过襁褓的刹那,青铜钥匙撞上她怀中的玉简,迸出刺目青光。幻象如利刃劈开识海:紫微宫地牢里,药王谷弟子被活生生剜出眼球,琉璃尸骸眼眶中,那些蒙着血丝的眼球正死死盯着她。
"可有银针?"青璃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
白砚秋怔了怔,抛来一支骨针。针身泛着尸骸般的青灰,针尖却淬着星芒:"莫不是要效仿神农尝百草?"
婴孩的襁褓散开,心口赫然插着半截紫微令箭。青璃以针引莲露,刺入膻中穴时,整座雪窟突然震颤。岩壁簌簌落下的不是雪,而是药王谷弟子破碎的玉牌,上面"悬壶"二字沾着陈年血渍。
洞外传来星纹道袍猎猎声。陆沉舟的量天尺劈开风雪,尺身上密密麻麻的罪人名泛起血光:"交出玉简,留你全尸。"
白砚秋的翡翠烟枪炸开毒雾,九只赤婴藤傀儡破土而出。青璃却将最后三根青丝系在流民腕上,发丝入肉即化,绽开莲花烙印:"往暗河去。"她转身时绡纱拂过白砚秋溃烂的面颊,妖纹竟褪去寸许,"你守左翼。"
暗河湍急如泣。青璃以莲台为舟,金光所过之处,河面浮起无数药囊——都是当年药王谷弟子沉尸时遗留的。断腿少年突然指着前方惊呼,只见河水倒映着鎏金竖瞳,那目光烫得她腕间莲纹突突跳动。
废弃的药师祠堂里,蛛网如丧幡垂落。青璃将莲台浸入供奉的铜盆,盆中死水竟开出一朵金莲。老妇怀中的婴孩突然伸手抓向莲花,紫微令箭"当啷"落地。
"不要!"白砚秋的嘶吼慢了半拍。
青璃已咬破指尖,金红血珠顺着婴孩心脉游走。皮肤下暴起的蛊虫触须触到佛血,发出烙铁淬火般的滋滋声。她双手结往生印,梁柱上的药师绘像突然淌下血泪,三百年前的悲鸣在祠堂回荡:"医者父母心,何以至此!"
陆沉舟的量天尺劈开穹顶时,青璃正将最后一滴莲血喂入婴孩口中。玄铁面具后的眼睛眯起:"以身为皿,愚不可及。"
"紫微宫可曾见过真正的药鼎?"青璃指尖轻点"悬壶济世"残匾。匾额青光暴涨,整座祠堂化作青铜巨鼎。
青光漫至面前,陆沉舟玄铁面具下的瞳孔骤缩。量天尺上"玄霄子"三个鎏金大字正逐渐消融,他猛地收尺回卷,道袍翻飞间溅起满地冰碴:"山水有相逢。"
最后一缕毒雾散尽时,青璃踉跄跌坐在蒲团上。白砚秋倚着斑驳门框,看晨光中流民们互相搀扶着走向雪原。断腿少年将药师匾额残片用布条系在腰间,每走三步便回头望一眼祠堂;老妇人把痊愈的婴孩裹在洗褪色的百家被里,哼着走调的安魂曲;羊角辫女童攥着从供桌下捡的蜜饯,偷偷塞进昏迷同伴的掌心。
"原来解毒这般疼..."白砚秋忽然嗤笑出声。他脸上蜈蚣状的妖纹正寸寸剥落,露出底下白玉般的肌肤。每片妖纹脱落都带起血肉,像是活生生揭下一层皮。青璃将染血的银针浸入莲露,轻声道:"《渡厄针法》逆行三周天,自然要疼过剜心。"
"你早算准了?"他忽然抓住她手腕,指尖触到她掌心莲纹裂痕,"从瘟村开始就在等我毒发?"
青璃抽回手,将玉简放入他染血的掌心:"你在祠堂引动药师残魂时,妖纹便已松动。"她指尖拂过自己颈间墨纹,"以毒攻毒,本就是我佛家常课。"
暗河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龙吟。青璃怀中的青铜钥匙剧烈震颤,烫得她心口发紧。正要起身查看,衣摆却被拽住——那个羊角辫女童不知何时折返,冻红的手掌捧着半块黢黑的饴糖。
"仙子姐姐吃..."女童踮脚将糖块往她唇边送,豁牙漏风的童声里带着哭腔,"阿娘说吃了糖,痛痛飞走。"
青璃蹲下身,琉璃瞳孔映出女童倒影。孩子脖颈处的钥匙印记已经淡去,露出月牙状胎记。她含住糖块,舌尖尝到焦苦里的一丝甜:"告诉阿娘,仙子也会怕疼。"指尖轻点女童眉心,一缕金纹没入肌肤,"所以你要替姐姐多吃糖。"
白砚秋突然剧烈咳嗽,呕出大滩黑血。妖纹脱落的伤口开始渗出金液,他盯着掌心血渍低笑:"悬壶济世...当年师尊在我掌心刻这四个字时,用的可是剔骨刀。"
青璃将最后半株赤婴藤捣碎敷在他颈侧:"令师若见你以毒饲人,怕是要再刻一遍。"
"他死了。"白砚秋仰头任金液流过眼角,"我亲手喂的千机毒,肠穿肚烂时还在念叨医者仁心。"他忽然抓住青璃的手按向自己胸口,新生肌肤下心跳如擂鼓,"你猜这毒现在何处?"
暗河方向传来第二声龙吟,瓦砾簌簌而落。青璃抽回手,将青铜钥匙按在药师像底座:"在这里。"
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地面裂开幽深暗道。腐朽的星辰气扑面而来,混杂着熟悉的佛门檀香。白砚秋盯着暗道深处若隐若现的鎏金竖瞳,突然轻笑:"原来你留着我的命,是为喂龙。"
流民们的惊呼从远处传来。青璃回头望去,见断腿少年正用匾额残片作盾,护着老妇躲避雪崩。羊角辫女童突然指着天空尖叫——朝阳不知何时染上血晕,青雪化作赤雨倾盆而下。
"带着他们往东。"青璃将玉简拍进白砚秋掌心,绡纱扬起时已闪至暗道边缘,"三日后来药师冢,解你最后的毒。"
白砚秋摩挲着玉简上"紫微"二字,看赤雨在青璃白发间蒸腾成雾。暗道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鎏金竖瞳的光晕染红半边雪原。他忽然想起昨夜移蛊时,这傻莲花将最毒的心脉蛊引向自身,却对那凶兽说"众生皆苦,你也不例外"。
"毒可医..."他碾碎最后一枚赤婴藤种子,看汁液渗入雪地开出妖异蓝花,"人心么..."
羊角辫女童的饴糖忽然掉落。她怔怔望着赤色苍穹,月牙胎记泛起青光:"阿娘,龙的眼睛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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