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到来的雷雨天气并不影响大家被运动会带起来的兴致。
一到课间时,16班的教室里就闹哄哄的。
学校外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传进学校里。
因着是运动会期间,他们晚上不用待在教室里上自习,很多人都约着晚上一起去体育馆看海选,因为与运动会同期进行的还有各种才艺比赛。
跟着老师去办公室的宋琼雨回来时,抱着一摞试题,一排一排地发给每个人。
发完后,她站到讲台上,拍了拍黑板,让大家能够注意到她,转达老师说的话:
“陈老师说,下节课自习,就做现在发的这张习题,晚自习之前就要收起来。”
宣予安将试卷摊开在桌面上,放眼看过去,得,这些题里没一个是她会做的,她从来都不是个学习很好的人,这掉下的进度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补回来。
“还有一件事,我在办公室里遇见了周老师,她说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想让大家成立学习小组,互帮互助。“
“每个组6至8个人,大家可以先自行成组,将名单报给我,后面可能会根据情况稍微做调整。”
宋琼雨将老师说的话传达完后就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卷子开始看题。
同学之间关系好的很快就成了组。
这时还没到上课的时间,教室里也没因为这个插曲而停止议论的声音。
“听说高三的和这届高一男生在厕所约架,结果还没能发生什么,就被老师扼杀在摇篮中,送回家反省去了。”
“哈哈,他们也太天真了吧,以为厕所没监控就能逃过老师们的法眼了吗?”
有人发问: “为什么啊?”
“好像是说因为我们年级20班的江颖儿。”
长得漂亮的同学在大家的八卦里出现的频率总是很高。
唐希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试卷被她压在胳膊下。
“希希,希希,晚上一起去体育馆吗?”
赵湘君在后面问她。
唐希听到声音,回身,摇摇头。
虽然早上出门前,她叮嘱过爸妈下大雨就不要出去摆摊了,但是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她的话,她不太放心。
一声刺耳的铃声将喧嚣的声音压下,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偶尔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也只发出很小的声音。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
晚修前,宋琼雨作为学习委员,留在教室里收上午发下的物理试卷。
她要盯着班上的人一个个把作业交了,才让离开教室。
不知不觉,教室里就没剩下几个人,剩下的都是些物理成绩不大好做的慢的。
宋琼雨清点了一下人数,收卷子的时候,路过宣予安的座位,看见她摊开在桌面上的试卷,上面填了选择题,但大题上只写了几个公式,几乎都是空白的。
当然,宣予安那几个选择题自然也是随便选的。
其实宋琼雨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将对方的试卷收上来。
只是还没等她犹豫完,就见宣予安主动写上名字,将卷子递给了她。
宋琼雨收下,放进收好的那一摞里,和善地朝她笑了下,抱着卷子想去催其他人的。
宣予安忽而开口问:“你那里多的空白卷子,可以给我一张吗?”
试卷都是学校的机器印的,成本不高,每回都会多拿一些备用。
虽然感到有些惊讶,但是宋琼雨马上给予回复说:“可以啊。”
宣予安拿了宋琼雨给的新的空白卷,就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学校。
这场雨下得断断续续的,一直到宣予安出校门时都没停。
头顶上的天色越来越暗沉,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
雨水在漆黑的夜空里哗啦啦地往下泼。
女孩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她刚打了一场架,手里拎着棒球棍,书包断了一根背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背上。她没带伞,浑身湿漉漉地在雨里走。
她打人打得凶,但是自己身上也没落着好。
不过不要紧,他们也没打赢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打架的,好像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由于大雨,路上没什么人,少数的几个路人也因为这雨而步履匆匆,即使注意到她,看着她的样子,也望而却步,不敢上前过问。
只有一对中年人,看着像是夫妻,在路边的雨棚下急急地挥着手,像是在叫她过去躲雨。
电闪雷鸣底下,只有路灯是亮着的。
她抬眼看过去,然后她就看见他们头顶的雨棚直直地塌下来,却来不及阻止。
......
唐希是在一个路边的破旧雨棚下找到她爸妈的。
因为做题在学校耽搁了不少时间。
她放学后先是回到家,没看见人,家里用来摆摊的推车也不在,雨下大了也没见人回去,就到他们经常摆摊的广场周边找人。
不大的雨棚下,夫妻俩将卖烤串的摊子护在身后,用身体在前面撑着伞挡雨。
他们出门时只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摊车上自带的小遮阳棚也可以遮雨,不影响他们做生意。
但是雨一下大,就不行了,会漏雨。
这雨下得急,又在刮风,匆匆忙忙的,只能找到这么个地方。
这个位置只有一个车子那么大点的地方,但是头顶上有别人支的棚子,一侧挨着墙,夫妻俩可以尽量用身体去护着还没卖完的吃食。
他们觉得身上淋湿了无所谓,没用完的食物被糟蹋了可不行,这是他们要用来给女儿赚学费和生活费的。
唐希小跑过去,给他们打伞。
夫妻俩身上都已经被淋湿大半边,见她来,急急地比着手势让她回家去,唐希直摇头表示不肯。
她的父母是聋哑人,只能用手势来表达他们的意思。
豆大的雨直直往下落,雨棚的支架被砸得啪啪作响,被风吹着向一边歪,像是随时要塌下来。
一双手将快要倒下的支架扶住,立回原地,才让他们幸免于难。
雨砸下来的声音啪啪啪的,十分大声,他们头顶上还支着伞,没注意到这点动静,以至于唐希都没发现有人从背后走近。
被父母提醒才回过头的唐希,这才看见宣予安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扶着雨棚要倒的支架,用力地将支架扳回去。
宣予安刚补课回来,她在网上报了个补习班,回头重学高一的知识。
她家就在这附近,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所以正好能够路过,看着唐希一家狼狈的样子,于是宣予安把自己的大雨伞给他们,跟唐希换了她的小伞。
互换后,还贴心地问了句:“挺沉的,拿的动吗?”
她没有带伞的习惯,是淋着小雨过来的,补习班附近的商店里的伞都快卖没了,只剩下这种大块头的没人买。
女生穿着短袖校服,在这种大雨里,撑着伞立在雨棚外,面上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
黑色的伞柄落在掌心里,沉甸甸的,唐希注视着她,像是费尽了力气,才口齿流畅地感谢她:“谢谢你。”
在父母好奇的视线下,唐希向他们解释,这是她同班的同学,夫妻俩似乎对宣予安很有好感,连连点头。
他们说不了话,只能用动作和“呀呀”的声音来表示善意。
这棚子若是真塌下来,不说他们的东西坏掉,就连人会不会受伤都不好说。
唐希没解释的是,她们不仅仅是高中的同学。
以前在十四中上学的时候,应该鲜少有人没听说过“宣予安”这个名字。
起初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才偶尔会有同学在私底下谈论起。
谁谁谁在追她,谁谁谁又被拒绝了。
也确实很美,那时她们是隔壁班,总能看见她抱书站在窗台外等她的朋友,露出一侧秀气的侧脸,皮肤也白。
那一天外面的阳光还格外明媚柔和,给人镀上一层金光,她的瞳仁被光一打,让人想到一句话,“眼睛里有星星”,整个人就漂亮的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但是忽然有一天就如同狂风一般,这个名字,席卷得全校皆知。
这源于一次全校通报批评的通告,通告揭露了一次严重的校园欺凌事件,被欺负的学生在被打的第二天就将事情全部捅给了老师。
那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女生,左脸肿胀着,嘴角破了皮,在办公室里哭得眼睛红彤彤的,委屈地哭诉,一口咬定是宣予安做的。
女生的家长得知后,也来闹,要学校给一个说法。
于是,最终宣予安被记一次大过,老师通知她的家长,让人把她带回家去反省一段时间。
再见时,她正好坐在窗边,扭头看见窗外,宣予安从她的班级的门口路过,戴着黑色的口罩,长长的头发披在肩膀两侧,只露出一双带着凌厉与不服的眼睛,从前那种柔和的滤镜被沉沉地掩盖下去。
不同于以往出事后,总是模糊而指向不定的言论,这件事像是突如其来的,就被传遍整个学校,在这之后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没有停息过。
慢慢的,宣予安等于坏学生,就变成了公认的事实,就连她自己也像是就此自甘堕落一般,不学习,爱闹事。
此刻唐希站在宣予安身边,仰头安静地等待着,雨水砸进漆黑的夜里。
这场雨像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被头顶上林立的高楼遮挡住,留下白晃晃一道亮光,带着轰的一声响。
一时半会儿,像是走不了了。
旁边的宣予安看起来不着急走,像是在发呆,撑着伞立在墙边,裤腿被她卷起来,露出纤细的脚腕,流水般的雨水从她白色的鞋尖前流过。
雷电带来的光将伞下的人都照亮了,唐希的目光落在宣予安撑伞的那只手上,她的视线被吸引,那手很白,手指修长,指尖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是连接它的皮肤上却附着许多浅色的疤痕。
大多是狭长的,看不出是怎么弄得;也有几个圆印,像是烫伤留下的痕迹。
她忽然想跟对方说说话,但是刚刚那一句“谢谢”,已经费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这种大雨的情况下也不方便用纸笔写字。
唐希想起来,对方有手机。
手机,可以打字。
她鼓起勇气。
“可.....可以,借.....借你的.....的手机,用一下吗?”
说话对于她来说,一向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小时候,她的爸爸妈妈不能教她说话,因此她学说话学得极晚,同龄的小孩已经能流利地讲话时,她还只能发出“呀呀”的不成语言的音节。
所以他们说,她也是哑巴,有人给她取了给了个绰号叫小哑巴,等到她终于能组成句子,说一些简单的话,小哑巴就变成了小结巴。
与众不同,好像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唐希经常会这么觉得。
其实这时的宣予安什么也没在想,甚至她的脑海里还在回忆,不久前补习班的老师讲的那几道题,听到话,没多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唐希接过后,找出备忘录,很容易,就在屏幕的最下方。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颤颤巍巍的脸,她在上面打字。
[宣......]她想了下该如何称呼对方,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
[宣同学,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家在这边。”
[哦。我家以前也住在这附近,但是后来搬走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是她大约六七岁时候的事情,她还没能去上学,在记忆里,大多都不太深刻。
依稀只能记得,应该是夏天吧,还不太热的时候,天不亮就要跟着爸妈在外面摆上卖饼的摊子,她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有人问起,她就帮忙传话。
五角钱,一块钱,两块钱,收进口袋里,生意好的话,一早上能装上满满一口袋。
天亮时,橘色的云彩会在空中延展成漂亮的线,那是她最喜欢的时刻。
随后天就会变得蓝蓝的,太阳也变得很烈,头顶上的树木的枝叶偶尔会被风吹得扑簌扑簌,这时侯,老人们会搬着凳子坐在树荫下,喝茶聊天,照看孙子和孙女。
人越长大,好像就会越怀念从前。
对于她来说,至少,虽然有人会恶趣味地叫她小结巴,给她造成困扰,但也有人投以温柔的善意。
唐希垂下头,发丝跟着落下来,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们就像是第一次互相认识的人那样讲话,两个不善谈的人凑在一起,客气而又礼貌。
嗯,好像这样的方式也能放大人的勇气,让她能够将不敢说的话说出口。
[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那天,就是被你撞见的那次,你桌子上的那些不好的话,是我写的,甚至还有以往的很多次。]
虽然,那并不算是她的本意。
但……
[所以,我应该还要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雨声在耳边哗啦啦的,终于将沉于睡梦中的人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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