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饭馆转场唱歌房,常云几乎是硬拽了程纾同去。
“程哥,加入校队呗,咱以后一起打球啊。”
常云嚷了一路了。
“是啊,程哥,你今天这场打得是真漂亮。”附和的人直接将一瓶啤酒撬开,搁在桌上,笑吟吟的很是自来熟,“教练说了,要是我们也劝不动你,他就亲自出马。”
据说是校队替补,程纾隐约记得是叫方毅。
“不去。”
他再一次重复答案,让进来送果盘的服务员拿一瓶矿泉水。
常云不放弃:“为什么啊?”
“不喜欢打篮球。”
程纾挥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觉得这里的人简直自来熟到可怕。
“不喜欢?”
方毅声音一高,啧啧道,“简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怎么能不喜欢呢?”常云觉得可惜,“你打这么好,一看就是经常打啊。”
“哦。这个啊。”
插了快梨放进嘴里,程纾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当初是挺喜欢的,打了一阵子,发现挺没意思就不打了。”
他的表情太过淡然,给了他们这类热爱篮球的人一个很大冲击。
“简直暴殄天物。”
常云感慨万分,捂着胸口做出个痛心状,“程哥,你说这话实在招人恨了。”
包间门再次开了。
“哦。”
鸭梨的汁水并不甜腻,甚至有些清爽,他瞅了瞅开门进来的人,清清朗朗地笑了一声,“那抱歉,打击到你脆弱的心灵了。”
“程哥,你就加入吧。”
常云哭丧着脸,“这是教练给我布置的任务,我这半辈子也没干成啥事,这好不容易给挖掘个人才,你就从了我吧。”
“咣啷”
饮料瓶玻璃材质,被碰到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戴着口罩的服务员将瓶子扶正,轻声说了句抱歉。
方毅和常云一颗心都在劝说程纾上,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但程纾不同,从他一进门,哪怕根本没对上眼,他也能一眼认得出来。
许清楠穿一身黑,宽松的衬衫袖子被他随意挽到手肘,露着半截手臂,瘦长白皙的手时不时从酒筐里拿着瓶子,借着包间里暗暗的光,程纾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修长的手指上。
耳边的话一时有些听不清了,他好像陷入了和许清楠一样的世界里,满眼只有这个人,共享着他周身的冷清。
包间门再次一开一合,玻璃瓶的碰撞声也没了。
“程哥啊。”
“瞎嚷嚷什么。”
程纾做出个嫌弃状,弯了弯眼睛,“你们当初劝说许清楠的时候也这么死乞白赖的?”
“那我哪知道。”
常云晃了晃脑袋,“估计也差不多吧,听我们教练说,去找许清楠那个学长几乎是每天放学都得往你们教室门口守一趟,最后还是罗然给劝走的。”
“说到这个我就觉着有意思。”方毅“呲溜”一声解决了一块西瓜,大喇喇地擦了擦嘴,“学长也是在老罗班里待过的,老罗当时赶不走他,索性就抱着篮球天天跑球场去凑热闹,一边还说‘来,你看我像不像校队的,要不我跟你去?’,给学长吓得哟,再也没往你们班跑了。”
常云笑得往后一仰:“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那阵你不是跟着教练出去比赛了吗。”
“哈哈哈老罗也是个人才了。”
“许清楠打篮球很好?”程纾见两人又要开始絮絮叨叨了,声音微抬,自然地引入了话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
方毅又伸手拿了块哈密瓜,“不过听学长那意思,许清楠的技术应该不会太差。”
程纾:“那他为什么拒绝?”
方毅耸肩:“谁知道呢。”
“我估计就是因为秦岩。”常云老神在在地分析道,“你想啊,秦岩跟许清楠从初中斗到现在,但凡是跟他沾边的人,秦岩都他妈跟疯狗似的缠着乱吠,我估摸着,许清楠是怕给咱们校队惹麻烦。”
“虽然不了解许清楠,但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方毅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点头赞同,“你还记得我上学期发烧进医院那次吧,就是半路遇到许清楠,他亲自送我去医院的,反正呢,在我这儿,许清楠的人品是有保障的。”
“哦哟,还有这事儿呢,咋不跟我唠唠呢?”
“你他吗手给老子放开!”
两人吵吵闹闹,瞬间将刚才的话题带了过去,可程纾却怎么也过不去。
关于许清楠为人,他听了很多个版本,但每一个,都不像是与那疏离淡漠的少年相关的。
想了想,他随口说了声便往外走了。
从KTV出去,程纾便接到了梅女士的电话,问他何时回家。
“您先睡吧,我这就回去了。”
对面的人简单说了些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放心吧,您亲外孙成绩好着呢,怎么会被留校呢。”
电话刚挂断,打的车也到了。
手还没摸到车门,KTV里的人就跑了出来。
眉头一皱,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就想进去看看。
“抱歉师傅,我不走了。”
玻璃瓶破碎的声音,人群四散的声音,程纾往里走,正好听到了那句张扬的话:“成啊,你报警,我看看到时候,你如何跟警察解释你们娱乐场所雇未成年的事。”
一场球赛,让程纾彻底记住了秦岩这个人。
事故中心,许清楠以示遮掩的口罩早就被掀开了,他依旧冷静得过分,甚至能眼也不眨地看着那个无理取闹的人砸碎酒瓶发疯。
这话一出,谁也没再拿手机报警。
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程纾立在门口,远远看着。
“疯够了吗?”
不知有多久,许清楠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线低沉,冷得一如他本人,哪怕是面对这么一场残局,也未曾有半分慌乱,甚至已经带着几分疲倦。
程纾猛然地惊觉,许清楠不是不慌,他只是已经习惯了。
刹那,他忽然想起了跨年夜前夕,超市里那满地的饮料罐子。
“既然够了。”少年人将袖子放下,慢条斯理地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手机,缓慢而平静地说,“那就记得赔偿。”
“许清楠!”
“我不会再为你的行为负责,秦岩。”他猛一抬眼,直直地盯着人时竟满是重压,“我也可以陪你闹到警局,反正,我没什么好失去的。”
但是秦岩不同,他那个有背景但不深的身份,除了是一份便利,也同样会成为他的弱点。
“许清楠!”秦岩咬牙切齿,几步走近了,才压低声音警告般道,“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妈?”
灯光落下,阴影将两人的距离拉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许清楠淡淡开口,眸色微冷,“秦岩,你大可去,最好,连同你那份高人一等的傲气一起,到她面前去讲述一番,你究竟是如何,践踏了她那一番真心,又是如何看待她。”
秦岩厌恶她,更怕面对她,那个曾将他视作与许清楠同样亲密的儿子的女人,对秦岩的好可不止一星半点。
“许清楠!你真他妈恶心!”
秦岩将他的衣领拽起又放下。
她是筹码,亦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防线,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越过防线,唯恐难以收场。
乱糟糟一场闹剧,以秦岩甩出一沓钞票结尾。
程纾站得不远不近,依稀只能根据秦岩的反应判断两人之间的争执,他看着许清楠向那个经理道歉,看着他婉拒了那个大概是装着薪水的信封,看着他一个人往外走,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
上一次是在超市,这一次是在酒吧。
许清楠这个人,真的挺矛盾的。
在学校他可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过分优秀的榜一,可出了学校,他就变成了为了生活而忙碌低头的普通人。
程纾难以理解这种落差,也偏偏在意着这种落差。
没来南和之前,他感兴趣的是这一方水土究竟如何养出了许清楠这样一个能跻身全国排名的人,可身在南和之后,他却忘了那份来时坦然。
他忽然就不太想做旁观者了。
天才其实也会水土不服,这样的南和,配不上许清楠身上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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