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点头加入校队那天,教练焦虑极了。
“学校说咱们篮球队整不出成绩,索性解散得了。”
常云唉声叹气,“程哥,你还是别来了,遥遥看不到荣誉,你别跟着我们背上没用的骂名了。”
“这么颓做什么?”
程纾倒是不介意,他无所谓地翻了习题的下一页,边动笔边说,“不是说跟二中有场比赛吗?赢了他们这个亚军,咱们多少也有了底气。”
常云没什么斗志:“这能是这么容易的吗?说赢就赢?”
“你不信我?”
程纾一掀眼皮,手中的笔也往一边搁了搁,一本正经地说,“这样吧,你去跟教练说,若是我带着队赢了二中,就让许清楠进校队。”
“哈?”
常云怔了怔,不解,“这关许清楠什么事?”
程纾不解释,只是坚持道:“你就这么说,其他的跟你有关系吗?”
“……”
“程纾,老罗找你。”
后门进来的女生路过时顺道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程纾道了声谢,瞅了眼常云,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你去吧,教练会答应的。”
学校的安排硬性条件太逼人了,校队的教练根本没有说话的份。
程纾对自己的优势还是极有信心的。
拐过楼梯间,许清楠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
他靠着墙走了几步,目送着他下楼。
高中生活才刚刚开始,程纾不知道许清楠以前是什么样的,但他想让他过一个不一样的高中。
就比如打篮球。
那天远离人群的驻足与久望,程纾不信许清楠不喜欢。
友谊赛倒是还没开始打,程纾就被拉着到市里参加物理竞赛去了,许清楠也在同列。
学校大巴在早上七点等在校门口,此次物理竞赛每个班都有一个名额,但许清楠一直都是那个特例,所以不在名额之列,始终参赛。
“这儿有人吗,许清楠同学。”
程纾拎着包有目的的越过前面的空位,在那一双诧异的目光里走到了最后一排。
戴着耳机的少年脸上闪过不解,趁着他怔愣的间隙,手里没什么重量的包已经放了下来。
许清楠抿了抿唇,没说话,拉起另一只耳机,重新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
程纾仰靠在车座上,小弧度的偏着脑袋悄悄观察着他。
少年的眼睫毛很长,弯弯翘翘的,密得兜住了阳光,可眼下的阴影还是很重。
他看上去是真的困,也是真的累。
为什么要这么拼呢?
程纾不禁好奇。
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班,相互认识的也没几个,所以大巴内一直都比较安静,一路上也没人说几句话。
一觉醒来,大巴已经停在了订好的酒店门口。
程纾闭着眼,感受着身旁打量的目光,指尖偷偷地揉搓几下,就是不动,他能够感觉到许清楠起身的动作,好一会儿都没能跨出去。
终于,胳膊被人轻轻推了推。
“该下车了。”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有几分刚睡醒的缘故,可程纾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劲。
“你感冒了?”
他倏地一睁眼,拧着眉头望着他,“吃药了吗?”
许清楠身形一僵,半抬高的腿缓慢放下,他歪着头,开始细细地、专注地打量着这个疑似主动与他套近乎的人。
脑子里不知闪过多少信息,可最终还是一片空白。
他最终将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定义为,对方的自来熟。
“嗯。”
他淡淡道,“能让我出去吗?我们到了。”
程纾看出了他的探究,索性也拎着包起身,给他让了个位置,然后才跟着他一起下去。
“欸,清楠,你和程纾一间房吧,刚好你们也是一个班的,彼此也熟悉点。”
带队老师将门卡递到许清楠手上,笑吟吟地又问了一遍程纾的意见。
“当然没问题。”
程纾大方地笑着答应,并肩与许清楠站在一起,“还是老师考虑周到。”
许清楠没什么反应,只是短暂地瞟了他一眼,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酒店订的都是双人间,分给他们的房间设置了一个很大的落地窗,一张床靠卫生间,一张床靠近窗。
“许清楠同学,你想睡哪张床?”
程纾靠着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后面的人。
“随便。”
意料之中的回答,程纾也没追着问,而是直接躺在了靠窗的那边。
这一路上他都没睡,现下实在是困得厉害,但是感受着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气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许清楠是很安静的。
背包拉链的声音被刻意放低,于是书包打开的过程几乎是有些漫长,他听到许清楠将书一本一本放在床上,然后走进了卫生间。
这家酒店不算太好,屋子里闷重的气味是程纾不曾闻过的。
程纾有很轻微的认床,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一阵子失眠,可是听着浴室里很小的水声,他却莫名地觉得催眠。
刚酝酿出了些许睡意,卫生间的玻璃门又打开了。
许清楠应该是坐在了桌子前,程纾眨了眨眼,耳尖微微一动,将那缓慢的轻轻的翻页声接收过来。
他忽然觉得嗓子发痒。
太乖了。
在传闻中的对许清楠的定位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用这么个词来形容对方。
房间里静得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许清楠的小心翼翼让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想了想,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许清楠。”
他叫了他一声,在对方迎上来的对视里,他听到自己说,“我们一会儿去逛夜市吧。”
毫不意外,许清楠拒绝了。
但是当天晚上,许清楠发烧了。
程纾一时之间有些慌了神。
带队老师叫了车送他们去了医院,一路上程纾都紧紧搂着人,时不时抬手碰一下那张刚贴上去的退烧贴。
生病的许清楠看起来依旧疏离,就像是随时都能消失而去。
程纾紧紧抓着他半边肩,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冷到发抖,大概是真的难受,那好看的弯弯的睫毛都在打颤。
这一刻他又觉得,许清楠明明这么脆弱。
“程纾,我现在先叫个车送你回去,你明天还有比赛。”
带队老师看着手上有明显变化的温度计,暗暗松了口气。
“我就在这儿吧,反正比赛是下午。”程纾目不转睛地盯着药瓶,回答得心不在焉。
药瓶里的水只有一半,缓慢地顺着那根细细的透明的管子流淌,输送着冰凉进入许清楠的血管,一点点为他降温。
会痛吗?
程纾忽然就想。
他不是没有输过液,可这一刻,他却像是完全忘记了当时的感觉,只知道,许清楠看起来没那么难受了。
带队老师已经挨着长椅睡着了,可程纾一直没有睡意,整个人都很精神,于是当许清楠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
“还难受吗?”
他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一边压下心头的担忧一边轻声说:“你突然发烧了,我和老师就将你带来医院了,现在是凌晨两点,你再睡会儿吧。”
没有那么热了,在深夜里好像还感觉到了降温的痕迹,但许清楠被一件外套笼着。
他垂着眼,也不动了,就这么静静地靠着他。
程纾低了低头,想要去看他的脸:“怎么了?”
少年的眉头皱得很紧,大概是还病着的缘故,整张脸都是惨白的,连眸光都显得略微失散。
盯着他干裂的嘴唇,程纾忽然将放在他肩上的手收了回来。
“你等一会儿。”
他替他理了理外套,起身往走廊另一边走。
晚上医院的人还是挺多,走廊上的长椅上同样走着好几个输液的人。
气温回升得快,昼夜温差也大了,换季带来的气温变化容易引起感冒。
程纾端着一杯水匆匆跑了回来。
“呐。”他坐回原位,重新揽过人,“刚输液这会儿嘴里发苦,不好受,水里给你放了点白糖。”
许清楠发愣,他抬眼望了望他,很快又垂眸。
“我自己来吧。”
他手臂发麻,但还是躲过他的动作将纸杯接住了。
程纾捻了捻手指上被碰到的地方,笑着戏谑:“抱都抱过了,这会儿还害羞什么。”
“……”
一口水入喉,淡淡的甜味有着短暂的压过那点药性苦,许清楠小口小口喝着,整个人缩在衣服外套里,像极了一只躲着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程纾莫名觉得心软。
见杯中剩下半杯水,他自然地伸手接了过来放到一边。
“你不是说吃过药了吗?”
他突然想起。
许清楠疑惑地抬头:“嗯?”
程纾:“医生说你这发烧是拖的,感冒几天了吧?怎么也不吃点药?”
许清楠又低下了头,不回答。
他真的很沉默。
程纾也不是非逼着要什么回答,只是想着,好不容易能靠近一点,不由自主地就想跟他说说话。
无声叹气,他又瞅了眼药瓶。
“快结束了,你睡吧,我看着。”
医院的味道是真的不好闻。
程纾从小就不喜欢医院,每次感冒都是直接叫的家庭医生。
“明天去吧。”
走神的间隙里,程纾依稀能够分辨某一个声音,他眨了眨眼,垂着下巴问:“什么?”
许清楠是闭着眼睛的,听到他的话又睁眼看了他一下便再次闭上,他看起来有些纠结,但犹豫过后还是说:“夜市。”
微哑的声音里夹杂着药的苦涩与糖水的甘甜,程纾失神了片刻,而后笑了:“好啊。”
传闻里的许清楠果然都是假的,直到亲自确认过后,程纾才发现,许清楠本人与众不同,因为他的内心是推翻他冷漠外在的可爱。
好像被什么洗脑,程纾忽然并不觉得医院难闻。
可他们最终还是没能一起去一次夜市。
上午第一批考生考完就要坐第一辆大巴回学校,一行人在酒店门口拍了照,他们便跟着带队老师去考点。
大巴停在观澜路,因为前方路窄,他们便只得往里步行。
意外发生得突然,刚走过路口,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辆车便失控般冲向他们。
程纾几乎没有犹豫,第一反应是抱起走在旁侧的小孩,只是下一瞬,他整个人都被一道力强行推了出去。
孩子的哭声让人耳鸣,时不时能够听到路人的惊呼,程纾全身发麻,他呆滞的坐在路边,耳边“嗡嗡”的声音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人群一拥而上,停下的车流中间,似乎躺着一个人。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隐约中,是带队老师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
那是个女老师,平日里与他们说话时总是温温柔柔的。
碎响把他压垮,程纾终于记起来,将他从事故中心推开的,是许清楠的双手。
他想带着他一起躲开的,却在那辆车撞过来的瞬间,许清楠根本来不及抽身。
许清楠,你不怕痛吗?
手术室外等着的那一刻,如潮水般涌来的愧疚与害怕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试图挣扎,可怎么也砸不开许清楠亲手为他打造的锁。
他没想过许清楠会推开他。
手上的血被医院走廊的风吹干,渗入骨髓的冷带来了一股钻心的痛。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痛啊,许清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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