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令哈待的第二天，林奈延当然是没有给交遇打电话，昨晚说的话本来就是为越快逃离当时那种窒息令她失态的环境随手抓来的一个借口。
入睡前许凛的一通审问搞得林奈延有些做贼心虚，和交遇清清白白的姐妹情，没问题都被她问得有问题、变色变味儿了。再打电话，她怕自己当场成为无话可说的哑巴，只是怕交遇介意，微信上消息和照片还是照发。
交遇反应如常，也没问她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还给她一派岁月静好的九宫格朋友圈点了赞。
林奈延暗自适应了两天，说服自己，许凛说的话也不一定多真，她本来就是跟自己一样不怎么着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不然也不会臭味相投这么些年。
许凛站在沙丘上，打扮新锐，指挥她给自己拍照。
四十度的沙漠里，许凛的手机滚烫，林奈延不放心地两根手指捏着不那么烫的一角，说：“摄像头这么烫，你手机不会在我手上炸开吧？我不记得旅行社有没有给我买人身保险。”
许凛给她一个白眼，半点不走心地安慰：“放心，地球上使用这款手机的用户基数那么大，要炸不止你一个人炸，肯定也不是你第一个炸，有那么好的运气你早就彩票中奖了。”
“呵。”林奈延只回敬一个语气词。
林奈延挺理解许凛爱拍照这回事的，她拍花花草草蓝天白云有自己的心得，但人像构图不熟悉，不过挺耐得烦，尽职尽责给许凛找角度。
拍完一组，她把手机还回去：“验收吧，我亲爱的甲方。”
许凛对其中几张照片满意，连连点头，举起镜头说：“我给你拍几张。”
“我不喜欢拍全身照，”林奈延两手叉在脸前，转身就走，“看也看了，拍也拍了，没什么好玩的了，我先回车上等你们。”
这天着实太热，还是有空调的车上安逸。
没多久许凛也上了车，见林奈延找出一部老纪录片正在看，又把之前的乌龙拿出来打趣：“这两天怎么没见你跟未来女朋友打电话了？”
得，一天里说的话，关键词跟女朋友有关的至少得有八百句。托她的勤勉和善良，林奈延都快要听得免疫脱敏了。
许凛想看她困窘，但林奈延绝对不会让此人如意，摆出老神在在的姿态，想翘二郎腿让自己看起来更自在些，又记起哪个新闻说翘腿会导致脊柱侧弯的新闻，又生生忍住了，以一副无所谓的口吻说：“你要觉得她是我未来女朋友就是吧，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跟她是清白的。”
连“清白”这么古朴的词都出来了，许凛觉得挺有意思。她本来也没有一定要跟林奈延就她喜不喜欢女生，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争个真假有无出来，居多闹着玩的性质，没争执。
一行六人在大西北玩得尽兴，第二周从甘肃天水机场启程，转战沿海。
她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许凛攒了一周的照片，挑挑取舍，p图上滤镜，终于在朋友圈发了次九宫格长图日志。
吃的、喝的、玩的、风景照、单人照、合影照不一而足。
她的审美很好，从日常穿搭就可见一斑，每一张长图的内容都很丰富，张张有故事，调了滤镜，拍的很有感觉，别人能从这些照片里很直观地感受到这趟旅程的有趣。
赞和评论不断增加，许凛心满意足，杵了杵林奈延，提醒：“快给我点赞。”
“又发什么凡尔赛大作了。”林奈延摘下耳机问。
许凛此人，朋友圈从来只发光鲜亮丽，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东西，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朋友圈又不止和我关系好的，那些莫名其妙跟我雌竞的，看不惯我的，或者相看两相厌的都在，我得让他们知道我过得比他们好啊，不发好的，难道天天让他们看见我冲天的怨气吗？”
是挺对的，但林奈延朋友列表就那么四五十个人，倒也没有这种必要，想发什么就发了。
车子进了隧道，朋友圈新内容一时间没刷新出来。
等到了机场，领了登机牌托运行李，到登机口坐下候机之后，林奈延才又打开朋友圈，仔细看了起来，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照片里她正毫无形象地坐在景区的长椅上吃老冰棍。
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但长发飘飘，身段比例都很好，照片看起来赏心悦目，在许凛的摄影技术的加持下，像是模特图。
许凛偷拍这件事她还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平心而论，她确实是挺好看的。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图片上的配文，许凛用加粗放大的文字在照片左下角上发表感言：“感谢我任劳任怨的摄影师，这两天黑眼圈都出来了。”
还附了一个亲亲的表情，不知怎么回事，透露出一股许凛特有的猥琐之气。
照片都是白天拍的，跟黑眼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说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最关键的是，点赞的共同好友里，交遇也赫然在列。
林奈延有种犯了错被抓包的感觉，即便她知道除了许凛和自己，没人会把这句话联想到字面意思以外的其他地方。
“许二水，”林奈延咬牙切齿地问责，指着图片说，“又造谣呢。”
“没有啊。”许凛扑棱她的大扇子睫毛，假装无辜地说，“难道黑眼圈不是你给我拍照累出来的吗？还是说你晚上在想其他心事啊？”
“嘶——可是不对呀，你明明是清白的，又没和未来女朋与半夜打电话，怎么会有会黑眼圈的？”许凛假模假样地说。
好嘛，原来是等在这里拿她开涮。
林奈延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求求了，要怎么样你才能法外开恩，不说这件事？”
许凛：“给我看看照片？”
“这个做不到，”林奈延说，”换一个。”
“我认不认识？”
“这个也不能说，换一个。”林奈延有气无力地说。
许凛一摸下巴，笃定道：“不能说，看来就是我认识了。”
林奈延：“……”
她到底是怎么乱七八糟推出来的，光有论点，论证和论据呢？
“哦对了，还有……”许凛刚要开口。
“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了。”林奈延咬牙切齿地说，又是那晚一样的话，“随便你自己怎么猜吧。”
说完强调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清者自清。”
许凛拿她没办法似地一摊手：“你不配合，让我很难办啊。”
“那就别问了，“林奈延转给她五块二，“买点泡泡糖吃吧，闲得你。”
“机场哪有五块二的泡泡糖卖，你当货郎沿街叫卖的？”
许凛嫌她敷衍。
林奈延又给她转了二十块。
许凛果真收了钱，起身去超市，泡泡糖没有，绿箭将就做替身，一人发了两片。
“你最近怎么不跟交遇聊天了。”许凛吧唧吧唧嚼着口香糖，候机厅人多，她一个泡泡还没成型，就被掐灭在口腔里。
许凛自以为换了个话题，不过在林奈延看来，还是换汤不换药，她嚼着绿箭，心道：“因为雅您的思。”
“她在北京忙，谁像你一样闲，净给我安些莫须有的名头。”
许凛跟着她的逻辑走：“既然是莫须有，怎么这也拒绝说那也拒绝说？不应该啊，不是应该立即澄清吗。”
好嘛，话题又到死胡同了，林奈延真是后悔莫及，如果可以传回到那天，她一定要悄悄地交遇打那通电话，要么干脆把许凛反锁在房间里，打完再放她出来。
装聋子已经成为林奈延新晋的拿手绝活，她仔细研究起绿箭包装纸上的文案，写得可真好啊，汉字是汉字，词语是词语，句子是句子的。
许凛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扯完八卦，又闲聊起正事：“小鱼期末考得怎么样？”
林奈延说了。
“没赋分之前的？”许凛问。
“嗯。”
“可以啊，”许凛称赞，“这成绩这排名，跟班长当时差不多，一直保持，或者再往上冲，有望清北了。”
林奈延说：“不过还是看小鱼喜欢什么学校吧，她要是另有心仪的学校，我们也支持。”
“能选清北还是选清北，选其他学校，虽然还是顶尖那一撮，但跟清北已经不是一个梯队的了，站得更高才能望得更远嘛。”
“人不能那么功利性，”林奈延持跟她相反的态度，“总要也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次啊，都是好学校，怎么选都不会差，那为什么不能选自己更喜欢的呢？”
许凛乐了，说：“假设——我是说假设——交遇在高中谈恋爱了，为了跟男朋友在一起，放弃了清北，选了其他相比之下没那么好的学校，然后跟你说她选择的学校是自己喜欢的，你也能支持？”
林奈延立刻变了脸色：“高中早什么恋，她知道什么是爱吗？”
“哎，你怎么双标啊，你一个不谈恋爱但是情书和告白招收不误的人，还有资格惯别人高中不能谈恋爱啊。而且早恋这个说法我觉得不太对，14岁有性同意权，她一个快成年的，谈个恋爱又怎么了。”
许凛见她一副气到歪鼻子斜眼的样子：“你不会真的把人家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妹妹吧？清醒一点好不好，人又高又靓，站你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妹妹。”
林奈延当然早就转变心态，没把人当成小孩看，但假设交遇会谈恋爱这个话题就是莫名其妙让她应激。
她冷着脸说：“任何人，不论男的女的，为了对象，也不论男的女的，用自己的未来去迁就对方的未来，是最愚蠢无比的事。交遇要是会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交遇了，她怎么选我管不着。”
如果看错了人，那还管这人干嘛。
登机广播适时响起，许凛整理背包：“得，不说了，咱还不知道交遇喜欢的学校是啥呢，就在这替她争起来了。我都知道她不是那号恋爱脑的人，你又为了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生什么气呐。”
林奈延偏过脸哼了一声，她当然知道交遇不是这样的人，绝无可能做这样的事，但只是一听许凛的假设，就郁闷就生气，她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许凛握着她胳膊拉她起来：“走吧，我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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