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勤小队一行七人向食堂走去。
众人走到一栋机关楼门前停下，周围绿植环绕，楼外墙刷成世纪初流行的灰白色，正门上方悬挂着四个金漆大字“职工食堂”。
某位沉迷二次元的阳间街道办公务员，此刻世界观碎了一地。
“这...这不对吧？”宴婷目瞪口呆，“我怎么感觉看到了我单位食堂了？”她的脸上写满茫然，“我看《地狱餐厅》《鬼食录》里画的阴间食堂，都是绿幽幽的鬼火照明，飘着骷髅头装饰的...”
郑金雄提了提腰间的金腰带扣，有些不屑，“动画片都是瞎拍的，这不是常识吗？”
他是死了十几年的老人了，兢兢业业干了几百年，前不久才勉强挤进执勤大队的门槛。
他打心底里看不上这些临时生。又蠢又能咋呼，要不是城隍寺实在人手不够了，就这些货色凭什么进执勤大队。
郑金雄看向所谓的临时工“同事”，一个快三十岁了还沉迷动画片、捧着纸人娘炮喊老公的脑残，一个穷得就差去食堂泔水桶里刨食的穷鬼。
还有这个之前连请了七天假的乔亚，他入职这么久，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本人，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
想到那七天的请假记录，郑金雄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七天！整整七个工作日！他在阴司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请假记录。
听说在阳间还是个吃低保的穷学生，都这么穷了还这么懒惰，这不废物一个吗？竟然还能进执勤大队。
他想起城隍司一位大人在世时写出的著名诗句：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
深有同感！
一股清甜馥郁的异香扑面而来。甜丝丝的，既不像花香也不似果香，让人上瘾似的闻了还想闻。
周泽陶醉地深吸口气，好奇询问，“太好闻了，这是什么香味？”
郑金雄听了脑瓜嗡嗡响，不耐烦道：“食堂还能是什么香，饭香啊。”
沈叙白耐心解释，“人死后没有了□□，也丧失了饥饿的感觉。但是却需要通过吃饭来补充能量维持神魂，你闻到的香味，就是食物里散逸出来的能量的味道。”
乔亚在心中补充，就是信仰的味道，或者通俗来讲，香火味。
乔亚小时候，每次看到路边有人烧纸钱就特别高兴。她总爱凑近去闻那股特殊的香味，像烤红薯混着烧柴火的味道。可她自己偷偷烧作业本时，却只闻到呛人的烟味，一点也不香。
后来她发现，这种好闻的味道到处都是：许愿树下的红绸带飘动时，同心桥上情侣挂锁的瞬间，就连道观里的香炉冒烟时也有。直到遇见师父和师娘，她才知道这是把别人的心愿当零食吃，这才停止了自己没有素质的偷吃行为。
众人穿过印着“节约冥粮光荣”的玻璃门，走进食堂。
几百平的大厅里鬼声鼎沸，蓝色凳子和金属桌子整整齐齐拼了几十排，靠窗的一排洒满阳光。
四面墙上半截贴着淡绿色瓷砖，挂着些老干部风配色的文明标语指示牌：
??“省一粒忘川粮，积三分转世福。”
“阳福未尽先惜粮，阴德已满好投胎。”
“黄泉路上省粒米，望乡台上多级阶。”
“......”
取餐区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排队的阴差看着跟活人没什么差别。玻璃挡板后头，胖胖的食堂阿姨抡着大铁勺，先盛满再震勺，精准抖掉勺子里的肉。
宴婷一脸呆滞，“所以这就是我们单位的食堂吧。”
乔亚注意到，取餐窗口上方有一排红字漂浮滚动，播放本周菜谱：
[周二午餐]
清炒忘忧草（备案号：A-2077092），5冥币
黄泉小酥鱼，3冥币
奈何炒饭，2冥币
彼岸花糕，0.5冥币/3块
看到菜价，乔亚两眼一黑，火速把这家食堂拉入黑名单。
“这些饭也太贵了...”一个阴差盯着价目表，愁眉苦脸地叹气。
乔亚闻声抬头，想看看是谁在“炫穷”，没想到竟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小陆？”她有些意外。
对方转过头，显然也没料到会在阴司食堂遇见熟人，原本黯淡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乔乔姐，你怎么在这里！”
自从把林木送到医院后，小陆就改了称呼，一口一个乔乔姐。
他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僵在脸上，声音突然紧张起来，“该不会是猝死了吧？”
郑金雄在旁边听到了，翻了个白眼，又一个脑残穷鬼临时工。
乔亚哭笑不得：“我人没事，和你一样，晚上出来加班。”
沈叙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饶有兴致地挑眉，“乔乔，你们认识？”
“这是我阳间的同事，叫陆......”乔亚尴尬卡壳。
“陆烬寒。”小陆补上。
乔亚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也是来吃饭的？”
小陆立刻垮下脸，称呼也不自觉变了，“乔乔姐，我存折里只剩三毛了，吃不起饭了。”
乔亚本来以为自己够穷了，没想到还能有人穷到吃不起饭，顿时心理平衡了一点。
说到吃不起饭，乔亚想到另一个穷得荡气回肠的人。
她试探着问边关月，“边姐姐，像地府十殿阎王那些大人们，是不是都很有钱？”
边关月万年冰块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说呢？阎王有阴间铸币权。”
乔亚瞪大双眼。
铸币权......
这个词离她太遥远了。
在她贫瘠的历史知识里，好像上一个拥有铸币权的人还是袁世凯。
乔亚叹口气，师父，您穷得是一点也不冤枉啊。
就是可怜泡泡师兄跟着师父饥一顿饱一顿了。
不过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是师父饥一顿，泡泡师兄饱一顿。
好吧，那没事了。
***
七个人加一个蹭饭的小陆，刚好坐满一个长桌。
乔亚端着沉甸甸的餐盘回来，里面装着骨铃小炒肉，????剥皮鬼饺，幽冥糖藕??和一份??磷火豆腐??。
郑金雄话里带刺：“哎呦，队长请客就是不一样啊，你这还真是不少拿。”
乔亚头都懒得抬，慢悠悠地舀起一勺绿莹莹的磷火豆腐，白嫩的豆腐块裹着晶亮的幽光，在勺尖微微颤动。送入口中的瞬间，磷火的酥麻先声夺人，紧接着是酱料的咸鲜在味蕾上炸开，最后是豆腐本身的清甜豆味混着香火浓郁的异香瞬间在舌尖炸开，烫得她轻轻”嘶"了一声，却忍不住又舀了一勺。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这也太好吃了！
“好吃好吃好吃！"宴晴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比阳间的外卖强多了！"
其他的实习生也都疯狂埋头扒饭，大吃特吃。
“对了小陆，”乔亚忽然想起来，“你们户籍部有没有一个叫时晴的？”
快雪时晴提过，她每晚都在不断地整理文件、签字盖章，所以乔亚猜她可能在户籍部。
小陆差点呛到：“你认识晴姐！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她在带我。”
乔亚憋笑，“这可真是巧了，她今天白天还在跟我打听你八字。以后实在穷得吃不起饭了就去找她。”
小陆惊讶，“怎么会！晴姐好像不认识我。”
乔亚忍俊不禁，“你跟她讲，你是陆氏集团继承者·天降甘霖·白虎架杀·霸道总裁陆烬寒，她就认识了。”
郑金雄突然插话，“小乔啊，不是我倚老卖老，但小姑娘家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这么做人。”
他假惺惺地关切??道，“拿你朋友的钱送人情充大头，你这种背后坑人法确实太不地道了。”
边关月手中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言简意赅地甩出两个字：“真吵。”
宴婷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她瞪大眼睛，“队长，你不是说醒了都没记忆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乔亚和她的朋友什么都记得。
岳峰无奈澄清，“乔亚的情况比较特殊。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记忆的，很多生魂做了几十年阴差都不自知。”
乔亚心想，就是多加了几十年班结果自己压根不记得。
走出半生，归来仍是新人。
“好了，”岳峰看了眼时间，“大家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半小时后老地方集合。”他顿了顿，”下午的任务是去龙启大厦巡逻。”
龙启大廈？
乔亚和小陆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这不就是今天林木出事的地方？
沈叙白注意到他俩表情不对，开口询问，“信息部的同事监测到龙启大廈不久前发生异常，有厉鬼和狐精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还监测到另外一股非常强大的能量波动。”沈叙白扶了一下眼镜，“另外，现场还残存了神兵利器造成的战斗痕迹。乔亚，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郑金雄又跳出来：“她一个吃低保的穷学生，能知道什么神兵什么内情。”他自以为幽默地补充，“她可能知道那个大廈坐几路公交车能到吧，哈哈。”
低保生？小陆有些惊讶地抬头。
乔亚这次是真困惑了。她歪着头，目光在三位正式员工之间游移：“我之前...涵养一直很好吗？”
岳峰战术性咳嗽了一声，沈叙白更是直接笑出了声，他强忍笑意地解释：“郑金雄刚来执勤大队不久，这是你们初次见面。”
乔亚恍然大悟：“我就说我之前怎么那么能忍。”
“言归正传，”岳峰适时将话题拉回正轨，“关于龙启大厦的战斗，你了解多少？”
他眉头紧锁，声音低沉而严肃，“我们怀疑，有实力深不可测的存在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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