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钰钟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窗外景色很陌生,她停顿了一会,开始缓慢回忆在这之前发生的事。
在蓬莱岛上一战之后,印象里最后的画面是有个陌生的黑发男子出现在眼前。
再接着自己就从这张床上醒来,但脑子依然有些混沌,似乎是和楚卿云、穆青峰说了几句话,又赶在再次晕倒前写了些什么让信使送走。
但上次醒来这窗外应该不是这样的光景,但屋里的陈设和床铺又是一样的。这又是被送到哪去了?她有些头疼,下床披上衣服,踱步过去将窗户推开。
令人陌生的院子看起来干净利落,地上甚至没多少浮尘,竹篱笆外有一棵很高的枫香树。
“这是哪?”应钰钟心里犯起了嘀咕,满腹疑惑地走出了房门。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听见别处有说话的声音,便顺着声音走到了主屋的正厅外。
她的身影一出现,对话声就停下了。
应钰钟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的疑惑更多了。
正厅的桌边坐着三个人,穆青峰坐在一边,周文玄坐另在一边,楚卿云坐在正当中。正厅门边靠着那个黑发的陌生男子,看她来了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谢神色,留下一句“我去告诉先生。”之后眨眼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随后便是三人此起彼伏、各种版本的“你醒了”向她涌来。
“等一下,一个一个来,太吵了。”应钰钟按着太阳穴,首先看向了周文玄,“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给我写了信?不记得了吗?”周文玄惊讶道,起身向她走来,“让我看看,别是脑子摔坏了吧?”
“你脑子才摔坏了。”应钰钟想了片刻道,“好像是给你写了信,但我好像没有让你来吗吧?”
“你看,师姐根本没邀请你。”楚卿云冷不丁地补了一句。
“钰钟与我多年好友,出事了我不能来看看吗?”周文玄道,“你说是吧,钰钟?”
应钰钟狐疑的目光在楚卿云和周文玄之间扫视了两轮,还没等她闻出这莫名的火药味从何而来的时候,穆青峰在桌上拿了个新的杯子,给她倒了杯水,看了看她。
此时的应钰钟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便直接走进去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穆青峰又像个田里的水车一样无声地又给她添了满杯。
她一时有些无语,但依然拿起了杯子,喝了半口又放下,“有人能先告诉我这是哪吗?”
“我们现在在镜南镇。若是在原来的地方,这位客人可能没有办法过来看你。”
应钰钟转过头。他要看见一位身形修长,面容姣好到有些过于出挑的男子,说是掷果盈车的程度也丝毫不为过。手上提着几袋糕点款款走入厅堂之中,说到:“哦,你还不知道我吧,我是这儿的医师,叫我小张好了。”
应钰钟深知自己的情况就是死个八百回也是正常的,而现在竟然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这位医师想必不是普通人。她连忙行了个礼道谢,那位医师只笑着摆了摆手,将手上的糕点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谈天了。我从镇子上买了一些点心,这里不比城市,也买不到太过精致的东西,不知道是否合你们口味。”
“您太客气了。”
小张医师笑眯眯地看了看他们,又嘱咐了应钰钟几句后,转身带着那位在蓬莱上见过一面的黑发男子离开了这里。
见他们走出了院门,往街上去了,应钰钟回头看向这三个都在等她开口的男的,叹了口气,“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别太担心。”
“可师姐你晕过去又醒来好几次了...”楚卿云把杯子又递给应钰钟。
应钰钟低头一看,喝掉的半口水又被添上了,差点被气笑,无奈又喝了两口,放下杯子问道,“好几次是多少次,过去几天了?”
“我们看见的有两三次,从蓬莱出来已经三天了。”穆青峰答。
“周掌门在村子里晃荡了一整天,村民还以为是来找小张医师寻仇的,根本不敢跟他搭话。”楚卿云淡淡地补充道。
“那得怪你们师长老地点都报不清。”周文玄看了看应钰钟,“不过看来时机正好,你醒了就好。”
应钰钟试着调动周身的灵力,明显感到不如以前,过去留下的伤疤似乎也在隐隐发痒,应钰钟苦笑了一下。
周文玄收起了他的笑脸,停顿了片刻道,“钰钟,我们能聊聊吗?”
应钰钟抬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周文玄,面容似乎还和分别之前一样,但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同了。毕竟时过境迁,周文玄也不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一起玩耍的伙伴的样子了。她感觉好像自己庸庸碌碌之时,所有人都跑在了她的前头。
“嗯。”应钰钟转头嘱咐那师徒俩给自己留点午饭,便和周文玄走出了主屋。
两人并排在窗前坐下,却共同沉默了好一会,谁都不知道开头该说些什么。
“你不是要和我聊?”应钰钟看向周文玄,笑道,“怎么又没话可说了。”
周文玄也无奈地说道,“说实话,我本想了很多要说的,但是现在又觉得,你只要还活着,其他倒也没什么太要紧的。”
“太肉麻了吧。”应钰钟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又叹了一口长气,“虽然一直有通信,但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见了吧。”
“是啊。你一直在回避和我见面吧。”周文玄道,“是因为什么?”
应钰钟瞥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我信里跟你说过,我吸收了那个东西之后变得很可怖了,我觉得这样子很...不堪。”
周文玄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又被应钰钟打断了,“你听我说,我不是指外貌,我是指我因被力量诱惑,上了楚歆鹤他们的当这件事,让我觉得很难堪。这不是单纯的犯蠢......那时华临动乱,你自请成为代掌门。你知道吗,我其实有些羡慕你。”
周文玄嘴微微张开又闭上。应钰钟看着他的表情挑了挑眉道,“我那时应该是脑子里搭错了筋,想着,如果我有了更强的力量,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
“你是指,做掌门吗?”周文玄问道。
“也许是,但也不完全是。”应钰钟轻声回答道,“我不在现场,但我知道你一定是顶着那些人怀疑的、惊诧的、反对的目光说‘我自请成为代掌门’的吧。我想象过这个场景很多次,想你会用什么语气说这句话,想你要怎么反驳那些声音,想象那个勇敢的人是我。”
“周文玄,我有多为你而骄傲,我就有多羡慕你。”应钰钟看着窗外轻轻摇晃的树叶,“所以我没法见你。你力排众议成为了新掌门,将华临安排得好好的,再反观自己,又让我情何以堪呢。”
周文玄转过头不再看她侧脸上依然清晰可见的伤痕,窗外的清风送来农家烧柴的味道,“我们小时你看起来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我都不知道...你在信里也从没和我讲过这些。”
“父亲很在乎他的名声,他不会喜欢我跟他说‘我要做掌门’的。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只是一部分原因罢了。”应钰钟叹了口气道,“这要怎么跟你说呢,可能连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我其实还是想‘试试’的。而且即便我现在说,喂周文玄,你下来,我做掌门,你能答应吗?”
“那肯定不能。”周文玄笑了,“但你随时能回来华临,我等你来篡位。”
“说什么傻话,你已经是个好掌门了。”应钰钟也笑了,“而且我早就不是华临的人了,那里没有我的位置了。”
应钰钟看了一眼周文玄的脸,拍了拍他的背,“别这个表情啊,我又没有怪你,当时送我去太清山是最好的选择了。何况我还跟穆青峰学了几手有用的,我又不亏。”
“那灾兽的事结束后,你怎么不回太清山呢?穆青峰那人看起来也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议论你,在太清山你还能休养一会。”
“他不在乎我在乎啊。”应钰钟想了想道,“而且当时灾兽在的地方楚歆鹤也很可能会出现,但我在现场根本没见到穆青峰。我甚至写信请求他帮我,请他过来,但他拒绝了。”
周文玄看着她攥紧的手,问道,“你因此记恨他吗?”
“我有什么立场记恨他呢,毕竟又不是他让我落得那样不人不鬼的下场的。”应钰钟垂下眼睛道,“我可能只是天真地以为出于师徒情谊他或许会帮我复仇,是我想太多了。”
“但撇去我的事,那还有那么多无辜的普通人呢,他如果来了,这场无妄之灾或许更早就能结束了。你知道吗,我曾见过一个刚掉了门牙的小屁孩被灾兽爪子扎穿,开肠破肚...它甚至不是故意去杀那孩子的,只是跳到地面的时候刚好踩在那小孩身上。他人又在哪里?在坚持他不干涉俗世的道理吗?”
“他确实去不了。其他门派不会允许他出山的。”周文玄表情有些复杂,他想起那块曾经藏在华临山的巨大玉石,和穆青峰被玉石的萤光照亮的身影。
“什么意思?”应钰钟诧异道。
“这个牵涉的太多了。”周文玄轻叹了一口气,后悔刚才没把水杯拿来,开始从头给她梳理这之间的盘根错杂的关系,哪怕是最简略的总结也讲了一刻钟有余,应钰钟听得眉头皱了又皱,表情仿佛在吃刚结果的山楂一样。
“总之他要是出山了,太清山的立场以后会很难办。所以把他推到了统筹全局、安排人马这种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上。不过穆青峰倒是用这做条件,换了楚卿云一个上场证明自己的机会。”周文玄挑了挑眉,“不然等事情结束,就凭他们的血缘关系,楚卿云日后也不好过。不过他们可能没想到楚卿云表现那么好,不过这是另一回事了。”
周文玄看着应钰钟有些目瞪口呆地样子道,“权力之争很复杂吧?”
应钰钟低头看向周文玄的手,那手上戴着那颗传给历届掌门的扳指,那宝石的光芒很漂亮,也很冰冷。
她想了想,握着周文玄的手,像小时拉着他和徐照一起漫山遍野疯跑时一样晃了晃,“辛苦你了。”
周文玄停顿了一会,看着窗外,枫香树的一片叶子飘下,他也握住童年玩伴的手轻轻晃了晃,道,“你也辛苦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穆青峰,真偏心啊。”应钰钟感叹道。
“就是说啊。”周文玄回道。
应钰钟警觉地微皱起眉头,在这句话里品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她脑子里飞速窜过刚才他们三人在场的情形,以及楚卿云那一反常态的言辞。
应钰钟转过头看着周文玄,手指着他的脸,“你...!”
周文玄立刻堆上一脸无辜的笑,“我怎么了?”
“别装,你眼珠子朝左上转了!”应钰钟一脸难以置信,“连你也?穆青峰?”
“也?我就知道那小子...”周文玄撇了撇嘴,“好了好了,你大病初愈别那么激动。你知我知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能是他们聊得太久迟迟没有出来,离他们最远的院子一角里竟能看到穆青峰在指导楚卿云练剑,应钰钟和周文玄在窗前完全能看到他们的动静,不禁双双有些无语。
“太清山一直是这样的吗?这么争分夺秒勤学苦练的?”周文玄问道。
“可能只有他们这样的傻瓜是这样的。”应钰钟看见楚卿云在死抠一个抬剑的动作,无奈地道。
周文玄的余光看见应钰钟的眼神,没有说什么,也将目光投向窗外,穆青峰正在在低头说着些什么,眼神分外温和。
“徐照现在怎么样了?”周文玄看着窗外的剑术指导,一边想着这他看到了算不算剑法外传,一边问道。
“你不生他气了?想起来要问他的事了?”应钰钟想起徐照开的阿默玩笑,便道,“他有家室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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