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岛的寅时总是伴随着岛外的浓雾和密林的带毒障气,昭示着此处不欢迎外客。
丹霞和断白选择在密林前集合也是有考量的,长老不在又不明敌人数量的情况下,密林是她们最大的倚仗,它曾经残忍地带走过入侵者的性命,如今又无声地保护着这些已经与它相熟的孩子们。
豆青之前看到的冲天火光来自于小弟子们人手一支的建木火把,她们听从断白的指令,右手拿武器,左手斜举火把,整齐且沉默地站在密林与断白之间。
“这是为何呀?”
豆青身还未到就听见一道略含无奈的女声,说话之人应该四十来岁,中气不足,不像习武之人。
她不再猜测,只是身形微动,轻轻降落在断白身边,抬眼望向了对面。
一个身着绯红衣袍佩着玉石腰带的女子正苦着脸看向她们,身后不过三五个随从,但男女皆有,且严肃整装,带着一股与江湖中人截然不同的气息。
她刚要摇头叹气,却看到了突然而至的豆青,眼睛微微睁大,面容凝了一瞬。
但也不过是一瞬,她很快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再说一遍,我乃灵州刺史董澈,今日来岛,并无恶意,各位何必无故擅动刀兵呢?”
豆青端详着这个自称刺史的女子,她知道刺史是官职,也知道朝廷,但终究是纸上模糊的概念。董澈既身形瘦小又态度和软,一点也不符合豆青对朝廷官员的想象。
“尔等擅闯九曜岛,又在藏书阁暗算偷袭我,如今还倒打一耙说我们无故,真是恬不知耻!”断白振声反驳,手中正紧握着自己的灵蛇宝剑,似乎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些入岛的外人除个干净。
董澈并不动气,仍旧慢悠悠道:“各位应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这九曜岛虽是你们的居处,但终究是雍国的灵州地界,我这个灵州刺史自然来得、管得。要说有人伤你,那并非官府之人所为,想来是江湖恩怨,实在怪不到本官头上啊。”
果然是当官的,豆青心中冷笑,这套滑不溜手的官腔做派倒是和话本所写一模一样。
断白听了这番绵里藏针的说辞,越发沉不住气,骂道:“什么土啊尘啊的,今日你不讲道理,我们也不会手软,看我们年岁尚小好欺负是吧?看是你嘴刁还是我的剑刁!”
豆青如今内力在身,虽然使不出来,五感却比以前敏锐许多。她感觉到那群官府之人身后百米处,还藏着两个人,吐息不一,估计就是之前伤了断白的那对男女。
他们还有空来此凑热闹,难道是想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不再细思,她先伸手拦住了举剑欲刺董澈的断白。董澈虽然看起来不会武,她身后的侍卫的武功深浅却看不出,不能贸然开战。
毕竟,董澈不会在乎损失一些下属,而豆青却不愿意冒失去任何一个同门的风险。
“董大人既然官拜灵州刺史,自然知道主人不在客不登门的道理,我家长辈此时不在,您何不另寻时日再递拜帖?何况‘客不带客’,这江湖中人也借着官府的东风来这撒野,实在是闻所未闻。”豆青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对面众人的耳朵里。
董澈失笑,“这位姑娘倒是嘴利,可惜年纪实在轻了些,不懂官府何时行事,何时便是天时。本官先行来此,不过是查验土地、房屋、人口之数,登记在册,以便治理。你们若配合,便是良民;若负隅顽抗,类同刁民,自有官兵前来处置。”
这话一出,断白和豆青也不禁哑声,毕竟她们再怎么聪慧,也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少年罢了,没有和官兵打过交道。心里还隐隐巴望着哪位长老或者师姐出面,带领她们,把这些不请自来的外人给驱逐出去。
但是没有,月色似冰、夜凉如水,两位师姐的沉默让小弟子们有些六神无主,聚在一起的火把也驱不散大家此时从心底升起的迷茫和寒意。
豆青想起了无音讯的大长老和大师姐,又想到已经形如槁木的二长老,现实就是,没有人挡在她们身前了。
董澈十分满意自己的话语带来的效果,巡视着这群强装镇定的毛孩子们,会点武功又怎样?就算可以以一抵十,抵得成百上千人吗?
就在此时,丹霞粗粝的声音从密林边缘传来。
“还跟他们费什么话,跑啊!”
不用再多言语,本就被护在后面的小弟子们飞快地四散着朝密林深处跑去,一个时辰后障气才会消失,而那时自有其他毒虫蛇蝎来庇佑她们。
不等董澈发话,她身后的三男三女已经开始动手抓人,断白和豆青立刻提剑迎了上去,还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弟子也加入战场,平日的学的心法剑招全都拼命冒了出来。
擒贼先擒王,豆青知道,既已开打,董澈不会善罢甘休,官府已经知道了这里,早晚会来。
现在只能先想办法减少伤亡,等自己离岛后设法与长老她们联系,把小弟子们再救回来。
董澈此行倒也没有轻敌,带的随从都是指挥使麾下的精英,过了十几招后,除了断白,其余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这可不行,豆青不再犹豫,看准间隙,手飞银针,射向了董澈的天鼎穴。
偷袭虽然为人不耻,但现在可不是当正人君子的时候。
侍卫后方的董澈只觉颈部一阵刺痛,又发现身体已动弹不得,忙大声喊道:“住手!”
随从立刻停手,豆青见状马上悄悄做了个手势,除了断白外的其他弟子全都运起轻功快速往密林里逃去。
这次没有人再去追,豆青松了口气,说道:“董大人不必惊慌,这不是什么致命的毒,只是在下不想再刀剑相见,所以想和董大人做个交易。”
董澈之前的苦笑、无奈全然不见了,脸上只剩下冰冷的空白。
“什么交易?”
“先放过其他人,我与董大人回灵州,待我找到我家长辈,再行商议九曜岛之事。”
此言一出,断白眉头紧皱刚要开口,豆青轻轻摇了摇头,便表示自己自有计划。这官府之人从头到尾没有提到“枯荣教”,想必只是发现了九曜岛,还不知这岛上住的到底是什么人,自己能瞒则瞒。
“就凭你?我凭什么信你?”
“我名叫季豆青,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之人,但大人想想,你如今硬要闯岛抓人的话,敌得过这岛上的机关暗器和浓雾毒障吗?执意如此,怕是会折损不少官兵。您就算有理由,可是能不动刀戈就解决的事,结果死了不少人,您对朝廷也不好交代啊。”
董澈冷哼一声,厉声说道:“好,你把解药给我,我们等会卯正便走,回到灵州三日之内再行谈判。”
豆青装作犹豫,背手用手语偷偷给断白传递消息,百米外的两人可能就是伤她的人,身上也许带走了藏书阁的东西,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引到机关毒雾处除掉。
“董大人果然爽快,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就去东港候船吧。”豆青伸手示意,全然不提解药的事。
董澈刚想发火就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便把银针拔了收于袖中。
反正对九曜岛她是势在必得,确实不用急于一时,至于上岛的其他人,她只承诺行个方便,可没说有义务带他们回去。
在九曜岛和灵州南侧的必经之路上有一食人海怪,非特殊之法不可驱之。
她自己也是借别人的光才在这两地往返,等这次安全回去之后,定要想法子从那顽固的老船婆嘴里问出驱赶海怪的方法。
天色熹微,豆青不远不近地跟在董澈和随从们的身后,轻轻地呼吸着九曜岛清晨的冷冽空气,她不知道自己多久之后,或者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里。
但万物生灭,枯荣交替,自己总要适应这不变的聚散离别、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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