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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常棣(上)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姬侨在宋国边界等郑国入宋的使团足足等了三天。

只不过相遇时候不太凑巧,他躺在树上睡得正香,谁曾想睡得得意忘形,一翻身掉了下来,刚好砸中从下路过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使团领队。

姬侨还没醒过神儿来就让卫队的一群人按在了地上。

“误会了!误会了!!”他大喊着,生怕被一拥而上的卫队当做刺客当场宰掉。

“公孙……侨……”被他砸下马的使团领队摸着被砸痛的脸,念他名字时差点把后槽牙咬碎,“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姬侨抬头一看,马上坐着的居然还是个老熟人。

“诶!伯有!你怎么来了?!正好,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就算化成灰你也不是认不出来,你还证明不了我的身份吗?让他们赶紧给我松开。”

不同于姬侨故人重逢的欣喜,良霄面无表情朝着卫队挥挥手,果然听到了姬侨的叫喊声。

“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给我捆牢了扔后面去!”

连姬侨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被捆结实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就被护卫们抬着,塞了进使团最后的那辆马车里,跟一堆杂物装在了一起。

但姬侨从来都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性格,他并不想被绑着走一路,所以一边挣扎一边喊,从车上滚下来好几次,没完没了。

“你给我闭嘴,老实待着。”

佩剑的高傲青年说着从袖管里掏出来一团不知道原来是干什么用的布直接塞进了他嘴里,又叫人给他身上加了两根绳子。

看着姬侨被捆得再也动弹不得的窘状,良霄只觉得心情大好,他利落地跳下装着姬侨和货物的马车,满意地拍拍手,吩咐前面的队伍道:“继续走。”

庞大的队伍这才又缓缓移动了起来。

金阳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坐好,自己则在姬侨对面坐下,当他还在想着自己要不要帮姬侨松开的时候,面前人的眼睛已经慢慢阖上,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了极轻的鼾声。

不过立时三刻的功夫,他竟睡着了。

金阳觉得好气又好笑,也不禁想问,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姬侨在外流亡四年,遭到的暗杀不计其数,这其中良霄的人就占了一多半,甚至,他与金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姬侨就是被良霄的人围在了那座破败的河伯庙,若不是天降雷暴,姬侨只怕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谁能想到,这人竟在虎狼窝里,呼呼大睡了起来。

数百人的队伍在官道上缓慢移动,车轮辘辘转动仿佛沉闷的雷声,却始终掩不住声声啜泣。

哭声持续了很久,直到车队又一次停下来,哭声终于消失了。

车门突然被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钻了进来。

是谁呢?

是夜空明星,是坠凡之神,亦是兄弟手足。

幼年时,在春的阳光里折一枝常棣,浅嫩的颜色总让人误以为是桃花。趁他睡着,摘下一朵,偷偷别在他耳畔,觉得可爱,就干脆把整枝的花都摘了,一朵一朵塞进他的发髻里。

他大他一些,从不与他生气,顶着满脑袋的残花教他念,“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他说,“阿侨要记得,我们兄弟之间要永远顾念彼此。”

少年时,踩在他肩头,颤颤巍巍站不稳也要去夠枝杈间那窝羽翼未丰的雏鸟。可惜他不会养,几条小小的生命就那样损在他手里,枝杈上的成鸟丢了孩子,再也没有飞回来过。

而小鸟从奄奄一息到变得僵硬,他再也没有过问一句。

“阿侨,那是你的过错,要你自己负责。”

“你这么弱,连只小鸟都养不活,以后要怎么办?”

“不会有人能管你一辈子,不论是你父亲,还是我们,都不行。”

你们神明是不是都是这么严格的?

姬侨觉得自己开始下落,脸向着地,飞速着陆。

被捆着太久,手脚都有些僵硬了,动不了,也使不上力气。

然而这世上总有人的怀抱是很温暖的。

“嗯……”

好软……轻纱花锦。

“……子,子西?”

姬侨动了动脖子,视线向上,果然看到了那张遗世独立的脸。

很美,美的惊天动力,美的摄魂夺魄,却不是他梦里的人。

侧脸看过去,那人挺拔的鼻梁仿佛延绵的小山,纤长的睫毛从山势陷落处突出,仿佛山上耸立的翠色植被。忽然,细密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轻轻振动,而后,他听见那人温温柔柔地对他说:“阿侨,你的口水流的可太多了。”

“啊?!”

姬侨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埋在公孙夏颈间,嘴里的麻布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了出来,因睡姿太过不雅,流出的一摊口水已将公孙夏肩头的白衣濡湿了一片。他被公孙夏扶着坐正,只觉得下巴上还挂着几滴口水,实在丢人。

公孙夏倒是不嫌弃,用纯白的衣袖帮他仔细擦干净,问他:“你渴不渴?饿不饿?”

他却问公孙夏:“出什么事了?”

一个出使宋国的使团六卿来了两个,怎么会不出事呢?

公孙夏比姬侨轻松得多,安慰他道:“没什么大事,当国大人和司马大人陪着君上去了晋国,我和伯有入了宋,很快就能解决。”

“还没什么大事呢?”说话间作为使团领队的良霄也已上了车,他本就一百二十分地不愿意公孙夏与姬侨接近,看到如此场景抄起公孙夏的胳膊就把人往车下拖,咒骂道:“司马大人将子太叔送入晋国为质,我们送质子入宋,还连累君上要亲自入晋解释,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

公孙夏被拉走,车门被摔得啪啪作响,“都被扫地出门了也不能安生,竟然还敢由着性子在晋国杀人。

“公孙侨,你管他们呢!他们只要不跑回来不就行了吗?!我们凭什么去招惹晋国?”

短暂的停留后,车队又开始行进。

“金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姬侨忽对金阳道。

金阳很好奇姬侨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刚刚被人一通指责竟也还是面不红、心不跳,反而坐在自己对面一脸无辜地眨巴眼睛。

他觉得有意思,便应道:“什么事?”

姬侨向他使了个眼色:“麻烦你去帮我看看子西,就是刚才来的那个人,他坐的那辆马车里是不是还有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在里面。”

“有的。”金阳答。

“你看过了?”

“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闲着无聊,出去逛了逛。这车队的第一辆车是空的,内里还在熏香,应该是领队的;第二辆车里坐的是两个长得很像的人,其中一个刚才来看过你,另一个一直在哭,刚刚车队停下来是因为他睡着了怕把他弄醒;第三辆车里是两个乐师,一直在摆弄乐器;第四辆到第七辆都是货物,具体是什么我没看,而且使团带了不少马匹。”

姬侨听完自言自语道:“那看来入宋的质子是他了。”

屋外的雪纷纷扬扬下着。

姬侨和金阳躲在屋里烤一袋栗子。雪花落地发出簌簌的声响,总让金阳不自觉地想起姬侨在周地时半夜起来磨剑的声音,每一下都重得好像要削断谁的颈骨。

金阳花了好久也没能搞清楚姬侨这一大家子到底都有些什么人,谁和谁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在姬侨开始给他讲第五个人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魂游天外了。现在的金阳大概知道的是,姬侨与公孙夏分属郑国公室的两支,姬侨为国氏,公孙夏属驷氏。名为良霄的使团领队,则属于目前郑国公族中最为强盛的良氏,他甚至与姬侨和公孙夏差了一辈,是姬侨的子侄一辈,只是因为家中势力庞大,郑国之内,他的地位只在执政卿当国之下,依照礼法,公孙夏这位上卿见了良霄都是要行礼的,又何况姬侨这个连一官半职都还没捞上的普通公室子弟,更是不敢惹也不能惹了。

公孙夏的父亲是郑国的前任执政卿,与姬侨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公孙夏与姬侨是堂兄弟,公孙夏还有个胞弟名为公孙黑,虽然两人不是双胞胎,但为一母所生,样貌也理所应当的十分相似。正因如此,前任当国大人为自己两个儿子取了同音不同字的字,哥哥公孙夏为子西,弟弟公孙黑则为子皙。不过姬侨只与公孙夏交好,与公孙黑却是一百个不对付。

大约还是因为两人尽管相貌相似,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公孙夏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自己也对自己严苛,以至于他样样都比公族的其他子弟强上许多,再加上他父亲时任当国,所有人都说,公孙夏迟早也会是郑国的执政卿,主宰郑国的去向。而公孙黑则因为是小儿子的缘故,在家中备受宠爱,做什么都有人给他收拾残局,嚣张跋扈,俨然一副被惯坏了的样子。

姬侨拿着火钳去扒炭盆里的栗子,忽听“啪”的一声,火星翻飞,他的手被金阳迅速夹在了自己的掌心之间。炭盆里飞溅出的红彤彤的炭块儿碎屑从金阳的手背上划过,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金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恍惚间,金阳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了,大约是从他向姬侨讨了个报答开始,就有些不同了。

在姬侨成为质子独留宋国都城商丘的第一个晚上,他躺在姬侨的床铺上发了一晚上呆,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当时在想什么了,只记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姬侨没有任何异议地已经裹着被褥卷成了一个卷,在自己身旁睡下了。

他转过头看向姬侨,突然觉得好像,尽管姬侨背对着他,他还是觉得实在太像了,和他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事后想起来也是觉得荒唐可笑,那不过只是个背影,甚至连相同的衣衫发饰也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能看出来姬侨和那个人十分相像的。

那时姬侨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熟,他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实在情难自抑,脱口便问了一句:“我能……抱你一下吗?”

四周安静了很长时间,长到金阳觉得幸亏姬侨睡着了,否则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一定会因为这么荒唐的请求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得到了一句在静谧的夜里极为响亮而清澈的回答。

“可以。”

随着声音落地,那人转过身,睡眼惺忪地从被褥里伸出两条胳膊,向他张开。姬侨只穿了件中衣,细薄的衣料贴在他身上,即使是白色,也显得他瘦得可怜,那一双胳膊像两条纤细柔软的藤蔓,就这样向他伸展了过来。他片刻都不曾犹豫,仿佛只要迟疑一下就会失去这样的机会似的,马上靠过去,将对面的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抱着姬侨抱了多久,他只知道那是种过于奇异的感觉,是他过去的上千年中都不曾想到过、梦到过的感觉。

那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有肖想过,能和那个人贴得如此近,近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对方的心脏是如此有力地跳动着。只可惜,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连骨头都已经在时光的洪流中被腐蚀成灰,而自己也永远都不可能真的有那样的机会了。

接连传出数下爆裂的声响,香甜的气息瞬间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金阳回过神,看着姬侨一边喊着“烫,烫!”一边把栗子皮剥了,猴急猴急地丢进了嘴里。

“你到底为什么留在这儿?”时隔六个月,金阳还是问出这个他一直在意的问题。

“因为兄长教过,兄弟之间要相互扶持,相互体谅,他们都替我来收拾烂摊子了,我也总不能总是让他们替我受过。”

“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他吗?”金阳问。

姬侨一怔:“喜欢谁?”

“公孙夏。”金阳道,“你真的确定你没有在喜欢公孙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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