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能不能喝上暂时不说,但审讯还是要照常。
沈清湘像往常一样想要随意地喷喷酒精处理一下就想去审讯室。可当他刚从他随身的皮质小腰包里拿出酒精瓶,那小瓶子下一秒就不在他的手上了。
楚竹将酒精瓶从他手里抽出,随手放在了办公桌上:“老老实实坐着。”
沈清晰还没来得及伸手拿回自己的酒精瓶就被楚竹安置在了椅子上,他索性就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楚竹,任由他来安排。
今天的天气异常燥热,在办公室里翻找东西的楚竹身上蒙了一层汗。浅蓝色的薄衬衫紧紧地依附在楚竹宽厚的背上,形同虚设。
人体的构造是美的,任意一个动作都能使是后背的肌肉带动着骨骼做出优美的弧线。蝴蝶骨中间有一道深脊,顺脊而下是精瘦的腰腹,再往下......是禁地。
这样的身材,只是用手指沿着脊柱向下抚摸就足以产生使人意乱神迷的情愫。
然而楚竹对沈凊湘**炙热的目光没有丝毫察觉,翻找出办公室里的医药箱后开始给沈清湘仔仔细细地处理。
消毒自然是疼的,但沈清湘已经习惯了。也不能说是习惯,只是麻木了。
独自一人清理伤口就算做出伤痛的反应也没人会在意,何必那么矫揉造作。
但这一次当酒精棉与被割开的伤口接触时,沈清湘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平时对自己那么下得去手吗?’他自己这样想。
听见他这一声,楚竹的动作也放轻放慢了一些。
受过专业训练的楚竹队对着沈清湘的脖颈缠了两圈绷带后,突然玩心大起索性在后颈给他打了一个蝴蝶结。沈凊湘没料到楚竹这一茬,只当是最普通的包扎手法,楚竹刚给他包扎好,他就起身对楚竹说:“谢谢,走吧!去审讯室。”
此时,凌泯已经在审讯室里等了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他无疑是紧张的。他知道市局里有“L”的眼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结局,要么自杀,要么等着“L”过来找他,然后他就会像那些社会渣滓一样被“处理”。
不过他知道,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一会儿,沈清湘和楚竹并肩走进了审讯室。
凌泯听到动静抬头,凝视着沈清湘:“我要怎么相信你?”
楚竹在没有耳麦的情况下,自然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他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湘。
沈清湘向凌泯递去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写下你姐姐所在的医院,我来安排。你姐姐将会收到一笔以沈氏集团名义的巨额补贴。理由是她的弟弟凌泯将会跟公司高层一起出国处理公司事物,由于事关公司机密,可能会导致家属长期联系不上。这一部分钱是她弟弟预支的工资,让公司转交给她,并且给她安排了更好的医疗环境。以后她弟弟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打一部分到银行卡里。她想要联系她的弟弟就发短信给我,我会代她转告给你。你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
沈清湘的一番思路清晰且富有人情味的言论极其官方,让楚竹觉得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审讯室,而是在国际五百强的公司里,商讨上千万的项目合作。
凌泯点了点头,他没想到一个警察可以如此轻松的将罪恶掩盖在谎言之下,真相转变为一个交易。
交易的筹码是另一个真相。
如果让这样的人去干任何事情应该都不会有任何破绽。毕竟他能轻易看穿任何人,唯一的弱点大概是,他看不见自己内心的深潭。
但他,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一个警察能做出这样的安排,凌泯甚至笃定,这个警察是在骗他的口供。他张了张因为过度紧张而干燥的嘴,却没发出如何声音。
“失陪一下。”沈清湘说完这句话后便起身离开。
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正接着电话,另一只手递了一杯温水给凌泯,似温水煮青蛙般熬化男人焦躁的心。
“喂,俞殊,你到那里了吗?你找到那位女士了吗?代我说一下刚才那些话,然后把卡给她......还是拿现金给她吧,她腿脚不方便,她要是手里握着财应该不至于被护工欺负。”
也不知道是沈清湘开了免提,还是对面那位嗓门够大,楚竹隔着点距离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女人的声音。
俞殊本来正好好敷着面膜打算补个觉,接到沈凊湘的电话就立马出了门。
“我说小少爷,你是打算往慈善事业发展吗?”医院门口,她穿着西装短裙,形象干练。这身衣服是她出门还没走两步就被沈清湘叫回去换上的,美其名曰:这样的装扮更让人有信服力。
人类是视觉动物,往往会因为自己第一眼所看到的,给一些事物下定论。
“我拿我自己的零花钱办事,促进主业发展,顺便积点德,我乐意。”沈清湘满不在乎道,多少有些玩世不恭。
“行行行,我已经在病房门口了。”高跟鞋的声音很清脆,但是盖不住住院部家属对病人关怀的声音。
再次听见俞殊的声音时,她说话的对象已经不是沈清湘:“凌女士,您好!冒昧打扰您休息,我是沈氏集团的员工。”
让俞殊声称自己是员工这一点是沈清湘提出来的,这样的话,如果他自己的决定出了问题,能更少地牵连到家人。
病床上的女人样貌使人惊恐,被开水烫过的皮肤皱缩到一起,但她的行为举止仍显温婉。她抬手示意俞殊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见她坐下后问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俞殊刚想开始沈清湘准备的那番说辞,但是太细节了,索性将手机给了她:“这件事让我们老板亲自跟您说吧。”
沈清湘按照自己的说辞欺骗着凌泯的姐姐,而凌泯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
电话挂断在一句:“谢谢您照顾我的弟弟。”
看着姐姐的生活有了保障,凌泯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在那个杂种被判的当天晚上,我在大排档里喝多了。那个男人,就是你们口中的“L”不知道怎么找上了我。我们开了会,他决定帮我杀了那个人渣。”
“其实这个决定本来是有些争端的,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人,付出的最少,取走的东西都是最让他们不屑一顾的,就算是在‘F’那一案里集体被捕获,我被判的刑也应该是最轻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轮到我。”
“那天晚上我敲开了他家的门,然后趁他转身的时候将他扑倒在地,当时很慌乱,我怕他翻身起来,所以拿着水果刀压在他身上,一刀一刀刺在他,直到他不动了才站起来。”
“那时候我很害怕,在他那里呆了很久,直到晚上确定他百分之百不会醒过来之后,趁着路上行人少了,才悄悄回家避避风头,再给“L”发消息。”
凌泯描述的和沈清湘之前推测还原的现场差不多。
沈凊湘问:“除了你喝过酒的那天以外,你还见过那个男人吗,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吗?”
“我见过。因为是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所以那个男人单独来找我聊过,他说那个人渣害得我姐姐那么惨,想想我姐姐对我的好......想着我是为了姐姐......”
“能详细说说他的长相吗?”楚竹继续道。
“他身高应该一米八几,身形偏瘦,穿着卫衣,带着兜帽和口罩,不太能看得清脸,但他脖子上有一个纹身,因为卫衣的领口比较大,所以很明显。”
“能看出来纹的是什么吗?”楚竹拿着笔记本询问。
“应该是字母‘L’,还装饰着蛇和玫瑰。”
凌泯回答完后,楚竹朝着沈清湘的方向看了一眼,在话语的真实性得到沈清湘的肯定后,他在本子上写下——蛇与玫瑰字母“L”文身(脖颈处)。
写完之后他接着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觉得这个组织是一个正义的存在,是为了扫除那些社会上的人渣......”
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谬论,楚竹忍不住想打断,但沈清湘的手攀上了他的腿,示意他别冲动,让凌泯继续讲下去。
“其实,他们是同一类人,知法犯法者或许比苟活者更低端。每个人取走一部分是‘仪式’,是那个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他们把这称之为对社会的奉献——当然,这都是他们的想法而已,他们很疯狂地信服那个男人。”
“他们?”沈清湘捕捉到凌泯口述中的关键词。
这两个字从沈清湘嘴里出来带着些玩味,心里想着:难不成这种地步了还想着撇清关系,为了减刑?
“因为我接触的比较少的原因,我觉得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一类犯罪而自以为高洁的‘好人’。我只觉得那个男人不过是想利用我们完成他自己的私欲罢了。”
这时沈清湘开了口:“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但这改变不了你和他们是共犯的事实。”
凌泯的脸色开始不对劲,不愿再说下去。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沈清湘当做没看见,继续问道:“你说是他主动来找你的。人与人之间的一切主动交往,都是与利益挂钩,爱情、财富、人脉等都是可以获利的。你觉得他是那种?”
凌泯摇了摇头:“都不是,他是病态的,‘私欲’。他貌似很享受这样的快感。”
“怎样的?”沈凊湘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问道。
“打着满足别人**的幌子,在那个人杀死所想要杀的人后,他会诱导那个人自杀,在警察面前自杀。这是他对‘人渣’的处理方式,也是对警察的挑衅。”
“诱导?你觉得这个词恰当吗?”沈清湘扶了扶眼镜“作为一名心理学者,我很明确的告诉你,在实施诱导者和被诱导者之间,诱导这个词是不会被放上台面的。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会说一些露骨的话让你觉得死了比活着更划算。”
凌泯急了:“是他在跟我单独谈的时候说的,他说我不会像他们一样被诱导,但希望我自己能明事理。”
“我看你手背上有个跟上一案嫌疑人的‘F’纹身花体很相似的‘D’,是真纹身吗?每个人都有?”沈清湘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都是真纹身,是组织里面的一个女孩子纹的。”
这些有用无用的信息听得楚竹晕头转向的。更要命的是沈清湘的手,从刚才抚上他的腿开始就没有下来过。不知他是不是听入迷了,不自觉的自己抠自己,中指和食指一直在抠大拇指的侧面,指甲附近的皮肤已经基本上没有完好的了。
楚竹又捏住了沈清湘的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今晚红烧肉没了。”
楚竹这样说话动作只不过单纯不想让凌泯听见他说的话而已,但沈清湘发现凌泯的手握紧了自己的衣角,楚竹意外起到了打压对方精神防线的作用。
“你知道你的‘D’是什么意思吗?‘F’呢?”沈清湘紧接着发问。
凌泯摇了摇头。
“我猜是‘deserter’,”沈清湘扶了一下金框眼镜,眼神异常犀利地盯着凌泯,缓缓吐出两个字。
“逃兵。”
虽然这话不太好听,但是竟尴尬地符合现在的情景。
沈清湘在凌泯发作前说出了自己合情合理的推论:“我们之前看过了‘F’的日记。上面也有写到‘L’在犯案前的与他单独交谈,虽然记录的话语不完整,但是从心理学角度上可以看出,‘L’在激发他杀人的**,并且积极地诱导他去自杀。而对你,他却是在拿感情束缚你,让你有杀死管昊的**,却不让你放弃亲情成为一个真正的‘圣人’,这就意味着,他在动用你的‘凡心’,让你暴露出他伟大的计划。”
“懂吗?”沈清湘摘下了金框眼镜,直视着凌泯,越是这种时候,对面的人越是想要爆发,你就越是不能胆怯、畏缩,越是要显得不容置疑,打压他的内心。
凌泯精神状态有些崩溃了,莫名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大脑。他疯狂地拍打审讯椅,手铐叮当作响:“你在说什么屁话!他想让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吗?他算什么?你又是什么东西?现在神棍也能吃上国家饭了吗?”
他就这么崩溃地辱骂了沈清湘一分钟,沈清湘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依旧死死盯着他。可是楚竹知道,眼前人从来没有真正淡定过——他又在抠自己的手,一下,两下,悄悄把自己的真实抠破,撕烂,露出一张看似完美的假面,美丽,傲娇,却又毫无生气。
楚竹强硬地握住他的手,假面貌似出现一丝丝裂痕,喉结的滚动让沈清湘多了一分生气。
沈清湘的不反驳,不烦躁使得对面的凌泯觉得无趣且更加烦躁,他突然安静下来,重重摔进审讯椅里,仰望天花板:“你说得没错,他把我看得很透彻,可我就是一介凡人,想要对我好的人可以一直好好的就够了,我有错吗?我知道我进来了就出不去了,我们这个组织没有哪一个人是能真正活下去的。完成任务的人会死;完不成任务的,会被迫背上罪名;泄密者会死;擅自行动的人会死,如果目标不是败类,罪加一等。”
“我没有什么能力能像她以前赚钱养我的时候养她,所以只能用我来换她了。”
这种情感的爆发到无助的切换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温热的鲜血溅了楚竹一身——凌泯干脆利落地划开了自己的脖颈,用的是刚才威胁沈清湘的那把剃刀。
又是这样的视觉冲击,虽然没有上次那么震撼,却更为直观。其他旁观的警员都连忙进来抢救凌泯,一片嘈杂声中楚竹也管不上自己身上的血,转头看向沈清湘。
沈清湘还是穿着刚才在理发店时的黑色衬衫,他慢条斯理地用衣摆擦拭被鲜血溅上的眼镜,静静地戴上。
鲜红色的血融入黑色的衬衫,隐秘得无影无踪。而白色纱布上的鲜血又如同恣意生长的玫瑰,她们向世人炫耀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楚竹陷入黑暗的前一秒,看见沈清湘食指放在嘴前,向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下一秒眼睛就被沈清湘用手蒙了起来。
“我没事。”楚竹推了推沈清湘的手,毕竟他也是经历过许多犯罪现场的人了。
“别看我,带我走。”沈清湘的声音轻轻的,其他人都在紧急抢救凌泯,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楚竹知道这个人要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他用自己的手盖上了沈清湘的手,任由他蒙着自己的眼睛,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直到自己背对他,看不见他的时候才拿开他的手,牵着他往队长办公室走去。
门刚关上,沈清湘就踉踉跄跄地往里走,手肘抵在墙上,支撑着身体,整个人像是快要虚脱。
楚竹看不出来他现在到底什么是情况,试探性问道:“你晕血吗?”
沈清湘把自己的头埋进了手臂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是法医,要是晕血就别干了。”
见楚竹没有反应,沈清湘把头埋得更深了些,调整了一个较舒服的角度,自顾自地说着:“法医面对尸体总是会有个过程,刚开始是对生命的敬畏,再后来毫无生气的事物见得多了就觉得生命就只有两种姿态,要么活着,要么死去,理所应当地觉得这些都是必然。可是我还是看不得生死交替的那一瞬间,除了鲜血是艳丽的,万物皆是黑白色,为了曾经的鲜活默哀。”
楚竹走过去轻轻揉了揉沈清湘的头:“没事的,现在看不见了。”
沈清湘默默躲开楚竹的手走到书柜旁蹲下:“对不起。”
他像是被封在一个罐子里。
“对不起,我下次不再那么过度刺激嫌疑人的心理防线。”
“你不用说对不起。”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本来可以......”可以阻止他吗?好像不行。
“清湘......”楚竹看着那么大个人就缩在自己书柜的角落,也不知道如何安抚。
白色纱布跟随着发丝一起搭在沈清湘的肩上,蝴蝶结成了扎眼的点缀。他此刻就像是被包装精美的瓷器。
一触即碎。
他这个人太要强了,就算是遇到了什么自己害怕的事情也要藏着掖着,自己消化掉,消化不了的就藏起来,烂在肚子里,整个人都积攒到被吞噬至腐烂为止。
楚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清湘都有些不知所措。
在楚竹眼里,沈凊湘一直都是果断决绝的。
眼看着他从一开始的不苟言笑变得逐渐鲜活,他却在这一刻又给自己套上了玻璃罩,与世隔绝。
就像是小王子的玫瑰,疏离,冷艳,美丽。
楚竹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就剩下沈清湘一人了。
这样才对,整个世界就空空荡荡的,只有沈清湘一个人才对。
沈清湘换了个姿势,靠着书柜坐在地上。
他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就那么静静地让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这在他的认知里就是情感的发泄,而那些嚎啕大哭是不被认可的方式,只有精神失常的人才会这样,最起码沈丞不允许他那样哭。
眼泪流着流着,困意就上来了。
沈清湘就那么抱着自己的膝盖,眯起了眼睛,就这样吧......
衬衫上应该还有血,他不想染在楚竹的沙发上。
楚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件衣服,看见坐着的沈清湘觉得他还真像个小孩子,坐着也能睡着,他这一天博弈来博弈去也挺累的。
小王子试着敲了敲玻璃罩,企图得到玫瑰的回应:“醒醒,先换身衣服。”
沈清湘有些困蒙了,分不清梦里梦外,语气有些嗔怪:“我不想醒……”
尾音的上挑像奶猫的尾巴,整只猫都软乎乎的,尾巴不偏不倚扫到楚竹心上。
他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又叫了沈凊湘一声:“来,换个衣服就好。”
楚竹伸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一颗两颗,当扣子解开到胸膛,准备继续往下的时候,楚竹的手被抓住了。
“别碰!”
小玫瑰又合上了它的玻璃罩,小王子刚想要触碰那片沾染露珠的叶子,险些被玻璃罩夹了手。
玫瑰的刺在玻璃罩里肆意生长,楚竹知道现在不能更靠近一些,那些刺可能会伤到自己,不过他更害怕那些刺去伤害娇嫩花蕊。
“我去给你拿衣服了,还拿了条热毛巾,先把身子擦一下再换衣服,困的话换好衣服去沙发上睡。”
沈清湘突然拉回正打算走出去的楚竹。那一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这一举动拉近:“你刚刚叫我什么?”
楚竹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慌乱,清湘和别人不一样:“刚才只是......”
楚竹话还没说完,沈清湘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以后别这么叫我,跟哄小孩子一样,这么暧昧。”他总是用虚假的**回应真实的温情,强迫自己眼里的温情变得虚假。他一直这么伪装自己,久而久之,条件反射。
“开玩笑的,你先出去,我换好衣服就去工作。”
还好,还好这朵玫瑰的开放还能供他观赏,没有拉起黑夜的帘子,让楚竹也看不见光。
从春到夏,时间很短,他或许还不太了解沈清湘这个人,但是沈清湘每次似有似无撩女孩的玩笑话都弄得他心痒痒。
可是撩人者风流成性,不自知。
沈清湘看着手里自己的衣服,这是他上一次帮楚竹包扎伤口的白衬衫,换下来之后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没有管。有些血迹已经干到洗不褪了,不过袖口和衣摆的花案相辅相成,倒还有些设计感。
‘他刚才离开那么久是去把衣服洗了,还烘干了……’
沈清湘心里有些暖洋洋,淡淡的薄荷味绕在指尖在不断升温的夏日里带来一丝干净清爽。
最后,凌泯还是没有被抢救回来,负责该系列案的负责人楚竹和沈清湘还是免不了一顿骂。
网警那边也没有查出“Savior”那封邮件的来源。
王局气得不行,将案件资料噼里啪啦摔了楚竹一脸:“长那么大,干什么吃的?啊!”
“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这对局里影响多大!你心里有没有点数!”
“上一次是炸药就算了,这一次剃刀是哪来的?”
“案件详情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窝囊到这些线索还要靠别人来送了?”
楚竹就站着不动,任由王局发火,同为负责人的沈清湘就站在一旁看着也不太好,但是他刚想上前揽下责任,还没开口就被楚竹拦了回去。
楚竹抬头说:“抓拿现场情况紧急,我方派出的人已经被嫌疑人威胁到生命,所以抓捕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剃刀,但是我敢肯定,嫌疑人被制服的时候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最后王局也没有办法,这种命案情况紧急,总不能让楚竹停职反思。
两人挨完训后打算回家,在等红灯的时候沈清湘问楚竹:“就那么喜欢挨骂?把事情都拦自己身上才乐意?”
楚竹满不在意道:“难不成你想被骂吗?”
“滥好人......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很懂别人需要什么,你不要觉得你很懂我。”
就因为沈清湘这一句话,两人之间一直静默到各自走进各自的家门。
沈凊湘一想到楚竹那满不在意的语调就没来由地烦躁。
他以外他是谁啊,巴黎圣母院里跑出来的圣母吗?生活在阳光下长成一副大赦天下的模样,觉得全天下人都需要他的救济。
好笑......
沈清湘难得开了一罐酒,仰头灌了下去。
他在即将入睡的时候,他收到一条来着陌生号码的短信。
沈清湘向来与人疏离,这条短信肯定不是来自他的好友、同事,更不是来自他的亲人。
没有人会在这三更半夜还惦记着他......
如果来电或来信次数就代表着沈清湘与对方的亲密程度,那么移动公司应该算得上头一份。最起码话费用完了还能发给短信给沈清湘。
沈清湘细细地看着短信,说来有些讽刺——它来自凌泯的姐姐,虽然这样不太好,但是他会羡慕……
已故之人还会有人惦念,所以你沈清湘活得真的挺失败啊……
他本来正在纠结是否要告诉她凌泯的死亡,还是将这个谎言能拖多久拖多久。
【阿泯,听到你跟着大老板出国,姐姐真心替你感到高兴。我就知道阿泯总有一天会出息的!姐姐现在正在你给我安排的医院里,新来的护工也挺好的,我的手打字不方便,都是我在说,他来打字。我觉得自己最近挺好的,过不了多久就没必要住医院了。我以前的朋友已经给我找好了一套出租屋,等你回来了再带你看看。好好工作,别让人家多费心了!】
‘第一段是她自己的现状,想让凌泯放心工作,但可以看得出来,她在心疼凌泯花钱给自己换了医院。’沈清湘看着短信,不自觉地开始分析当事人的心理。
【小时候你就挺让我费心的,现在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总是欺负你,总说着你再闹就要把你丢出去。你总是处处让着我,就算是别人带你出去买好吃的,你总要带上我的一份。父母离世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不管打几份工,借多少钱,都要供你读书,我都要你好好的,要让你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羡煞旁人的未来。我可以替你背负那些岁月里的辛苦,要你好好的过下去。】
‘第二段是她的内心剖白,写了他们之间小时候的一些细节。’不过沈清湘感觉这段话有些奇怪。
他试想了一下,他让楚竹转达一些事情给俞殊。一般情况下,在让别人转达时,都或多或少的有些避讳,毕竟是家事。但如果当事人误以为收件人是本人的时候,倒也是说得过去。
沈清湘继续看下去,后面的话无非是些可有可无的鸡汤。沈清湘迅速下滑,略过那些家长里短,最后竟然还有两段话是写给他的。
【沈老板,那么晚来打扰您,麻烦您把上面的话转达给阿泯。】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也千万不要和阿泯说,让他能安心工作。】
这两句话表明她是知道收件人是沈清湘的,那么她的第二段剖白倒像是......遗嘱。
最后一句话像是预示着她一定会出事……
沈清湘慌忙抓起车钥匙,碰倒了空易拉罐,酒精使得大脑的反应变得迟缓,他定定地看着易拉罐。
他才喝过酒,不能开车。
反应过来后他捡起易拉罐,把易拉罐被捏变形了后,才愤愤地将它丢进垃圾桶里:“操!”
他自觉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酒劲上来,手臂挡住眼睛,将自己砸进床里,强迫自己忘掉那些没意义的想法。
这时微信提醒音响起,沈清湘拿起手机,看到楚竹的名字的时候,房间都好像变得敞亮。
他就穿着睡觉时穿的宽大白T,刚好到膝盖的短裤,迅速跑到隔壁,拍响楚竹的房门。
“楚竹!你还在家吗?情况紧急!帮忙开个车。”
楚竹拉开门,他还穿着蓝色的警服,不像是快睡下的样子。
他没有任何的开场白,当即了断地问楚竹:“喝酒没有,能开车吗?”
得到楚竹的回答后,沈清湘立马拉着楚竹进了电梯,楚竹只来得及拿件外衣。
电梯里沈清湘紧紧抓着楚竹的手腕,忘了放手,楚竹开口问道:“这么急找我是因为……为了什么事?”
楚竹本来想开口询问是不是因为自己那条微信,但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临时改口。
沈清湘也不知道自己随手拿了一罐什么酒,那酒的度数可能有点高,弄得沈清湘有些发酒蒙。
此时他的身体只感受得到燥热。
他用手撑着楚竹的肩膀,低着头回答他:“因为你的微信……”
沈清湘缓了缓,刻意吊着楚竹的胃口。然后抬头笑了笑对楚竹说:“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顽劣。
楚竹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电梯里响起“叮”的一声,仿佛那十二点的钟声,楚竹走出电梯,先发制人地朝沈清湘的车走去。
沈清湘将地址告诉给楚竹,想靠着小憩一会儿,但一想到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最坏情况,他歇得并不安生。头不停地左转又转,想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又嫌扎起来的小辫子硌着难受,随手不知道把皮筋扔到了哪。
楚竹看见他这副样子,尽可能的将车子开得快而稳。
沈清湘实在歇不下来,拿出手机翻看着,向楚竹问道:“你到底给我发了什么东西,让你觉得,我看到消息后就能什么都不顾及地半夜带你出来。”
楚竹用余光看见沈清湘翻看着微信,腾出一只手来胡乱遮了遮屏幕:“没看到就回家再看,我怕你说我一个大男人矫情。”
沈清湘刚想点开楚竹的聊天框,一个陌生的电话恰好打了进来。
“沈总,您今天送进来的病人不见了!”
是那家私立医院打来的电话。
待沈清湘找到凌泯的姐姐时,她已经是一具挂在楼梯把手上的冰冷尸体。
调取监控后得到死因:自杀。
医生在忙碌,护士在围观,角落里一个女人拍下了楼道里的熙攘将照片发给了一个男人,连带着发送了一段文字:“你让我照顾的人,她自己趁我熟睡的时候挪到楼梯口,用绳索和门把手把自己勒死了。”
很快,那个女人收到回复:“她心意已决。”
患者在医院里自杀这种事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医院是无责任的。
沈清湘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等待着医院的处理,他还想:最起码替凌泯,给他姐姐处理后事。
博雅是个好地方,夏季不会太热,冬季不会太冷,但酒后的燥热感褪去后,医院本身带来的阴冷氛围,和24小时持续供电的空调使得沈清湘用手不停地摩擦大腿,试图汲取一些温暖。
“你相信心有灵犀和平行世界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楚竹坐到了他身旁,他像是清楚沈清湘在想些什么,将带着体温的外套盖在了沈清湘身上。“我相信他们姐弟俩,是感应到了对方,决定一起去更好的世界生活,那个世界的姐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父母健在,姐姐有一段浪漫的爱情,弟弟会有一份好的工作,没有对别人的怨恨。”
“谢谢。”谢谢楚竹的外套为他驱散身上的寒冷也好,谢谢楚竹笨拙的话驱散他内心的寒冷也好,他只想谢谢楚竹大晚上还陪着他。
回到家之后,沈清湘没有困意,他鬼使神差点开了俞殊的微信。
他和俞殊没有像凌泯姐弟那样惺惺相惜的姐弟情。
如果说他含着银钥匙出生,那么俞殊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俞殊可以独享父母的宠爱,就算是五岁的沈清湘想吃些什么东西,父母都会先问俞殊想不想吃,再酌情考虑要不要买。
手机屏上与俞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早之前。
退出了俞殊的聊天界面后,沈清湘又点开了楚竹的聊天界面,他实在是好奇楚竹能说出什么矫情话来。
结果就只有一句话……
【楚队】:今天要是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我向你道歉。
啧。
沈清湘将手机扔向床头柜,心中有一团无名火,这个人真无趣,一句道歉都那么勉强。
说起来有些好笑,与沈凊湘只有一床之隔的楚竹此刻正在纠结要不要把被红色感叹号标记的对话框重新发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其实他想对沈凊湘说:这世界上的每一条生命都是一个具有思维能力的独立的个体,他们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见解和评判。人们永远无法单纯通过肉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想法,更别提那些刻意隐藏起来的情绪。想要看懂一个人很难,所谓的默契也是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和磨合的。重要的是做好自己,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更信任我一些,我也想更了解你。
2022.9.24
终于修完第二案了!其实一开始写的时候就觉得这章要大修特修,因为有很多无用伏笔需要填坑,还有一些在后文写到的事情需要串联,有很多时候都在思考究竟什么样的设定才适合沈凊湘,因为他这个人就像我自己一样矛盾,多疑,缺乏安全感,但人往往最难看透的就是自己。
这些剧情我还是会二次精修的,会更加清晰地写出两人的感情线。
最后祝大家食用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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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贪生怕死的deserter(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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