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几日注定忙碌,两位东宫伴读沈凛和孟少巍,一路跟着他进进出出,光是前来拜见的人就不知几何。
百忙之中还特地吩咐了夏稚带萧夕朝出去逛逛,不要太高调引起别人注意,但一定要带上相栀相渝,以及不准往红楼楚馆这种混杂地方跑。
夏稚乐的赶紧应下,领上萧夕朝一块上马车出门采风去。
出来的时辰还早,大家人生地不熟的首先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坐在大堂里吃一会就知道哪里好玩了。
夏稚随便找个看着不错的酒楼,点了一堆头牌菜,连桌子也摆不下。
本来两人一身不显山不露水的衣着,少有几个人能看出来历,这下可好大堂里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们身上了。
不过主要还是萧夕朝,他容貌之盛确实令人侧目,再加上玉天缥的独特气韵,不得不让人多看几眼。
玉天缥的颜色其实十分低调,浅入云端的烟雨青白,银丝秀成的暗纹在日光下才能若隐若现。
景诏一眼见到就觉得十分衬合萧夕朝,把进贡的布料全部拿来裁给萧夕朝做衣裳,但萧夕朝本人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名贵布料,向来太子给什么他用什么。
他跟夏稚吃个饭,听见后两桌的人的窃窃私语。
“那位公子身上穿的可是上贡的玉天缥?”
“准没错,我在家里族学里看到过赏赐的一匹,可真是稀罕颜色,家里只舍得拿来做个香囊,哪能直接拿来裁衣裳!”
“前两日太子殿下的龙舟到了琼林,想必是晔京的贵人吧?”
“八成是,你看那两位公子通身气派,怕不是皇族中人。”
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萧夕朝只听了个人大概。
夏稚倒是很高兴,直接过去招呼了两人,送了一杯酒,直言道初来琼林不知有什么地方可以赏玩。
那两个也都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多说了几句小嘴,被人找上门后受宠若惊,忙不迭的喝了酒。
“何必如此见外,只是向两位兄台讨教讨教而已。”
“这位公子言重了。”其中一个拱手行礼,面色倒也镇定,“公子若是想要游玩的话,不妨去看看琼林的各大书院。”
“书院?”夏稚很奇怪,书院不就是读书的地方吗,有什么可看的?
那人继续说:“琼林除了世家出名外,许许多多书院,乃是各地散学大儒所建,讲学又常有名家坐镇主持,实乃我琼林一大盛事。”
夏稚又问平日里会做些什么。
“平日每逢月初会有小文试,算是课业考校,到月十五联诗,月末还有清谈会。”
萧夕朝听得认真,他不知道什么叫联诗,什么是清谈会,很想去看看是什么样,而且夏稚不读书的人都被勾起了兴趣。
人多的地方必定有热闹,管他是玩的人还是读书的人。
谢过那人后,两人简简单单吃了饭,便打听了周围有哪些书院。
最先去的是松清书院。
书院外的景致做的很是雅观,而且由于临近水道的缘故,好几间屋舍都建在水面上,书舍里隐约有读书声传出。
松清书院平日里慕学而来的人不少,所以不拘于外客,大多地方是可以参观一下的。
夏稚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候,只他跟萧夕朝进去。
距离月末的清谈会还有几天,所以书舍颇有些热闹,随处可见手执书卷的莘莘学子,他二人穿梭其间倒是引来了不少目光。
萧夕朝神色一向平淡,看他或不看他都不会起什么波澜,只是目光中会泄露出一点好奇。
“琼林这样的书院大大小小竟有几十家,真是难以置信!”夏稚看着眼前来往的学子,发出感叹。
晔京的繁华多来自商铺酒楼,可以说是实实在在拿金钱堆积出来的,但书院不是用钱堆的出来的,光眼前看到的松清书院就有不下三百学子,里头不乏大小世家的人。
萧夕朝拢了拢衣袖,听到几个书生正在一边对诗联词,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他年幼时倒是听母亲念过几句诗,春夏秋冬,风花雪月,皆可有感而发。
夏稚也跟他一块儿停下来在旁边听,然后评价了一句:“附庸风雅”。
“嗯?”萧夕朝一脸不解。
夏稚解释道:“我以前在宫里念书的时候,表哥写的比他们强多了,瞧这些人句句辞藻华丽的伤春悲秋,好没意思!”
他在萧夕朝耳边轻声说道,毕竟不是什么好话,得避着点。
萧夕朝问:“太子殿下也会作诗?”
“当然了,不过表哥读书为的可是治天下,才不会学他们缠缠绵绵的那一套。”
夏稚自小最怕的就是跟景诏一起读书,每次都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因为景诏又要学经世伟略,又要对诗词,就这样还样样比他强。常年处于对比状态下的夏稚,心态简直百炼成钢。
萧夕朝听他说起以前的旧事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瞬间一绽开,神采实在炫目,路过的好几个学子都转过头来看他。
夏稚更是脑子当时就叮铃响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见笑了,他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也就是看见你,才发现当时书里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书里说的什么?”
“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
听起来通俗易懂的一句诗,不用解释萧夕朝也知道什么意思。
他微微低下头:“世子谬赞了。”情绪不复方才热情。
夏稚脑筋粗没怎么感觉出来,沉浸在自己想起的诗里,果然多读点书还是有用的,现在脑海里完全想不起下面接的什么了……
二人接着走走停停,看了大半,也听了不少东西。
也是到这儿才知道的事儿,原来书院里的人大多出自小世家,最优者才会被送到大世家的族学中学习。
像郁家有近千门生,都是这样攒下来的,其余下面的陈,唐,田等几家的族学也养了不少人,未来的大周文脉基本是这些人把持。
看完后漫步走出书院的两人,各怀心思。夏稚想着,宫里怀王出身琼林,朝堂那么多文官来自琼林会不会对太子不利呢?
萧夕朝对朝堂的事知之甚少,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何况也轮不到他为太子操心,他只是莫名有些遗憾,世事变迁他原来也可以做这些学子中的一员通读诗书,漫步林苑。
出来时相栀相渝两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子对萧夕朝的最大底线就是身边一定要带着他二人。
夏稚提议先不上马车,随处走走看看可以淘买些小玩意儿。
萧夕朝无视相栀的殷切目光,点头应允。
松清书院旁边零零碎碎许多商铺,多是卖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也有学子会挂了自己的书法画作出来售卖。
夏稚看上了几副对联,豪气的挥手买下,表达了自己对文学的最大支持,不一会儿相渝手上就抱了一大堆东西。
逛在兴头上时,听见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传来了争吵声。
夏稚一向喜欢凑热闹,忙拉着萧夕朝往人群里面跑,剩下后面俩人苦咧咧的追。
摊位边聚了许多人,对站在中间的一个小孩子指指点点。
那小孩儿手里紧紧抱住画卷,气的满脸通红。
萧夕朝看摊主面上倒是一派得意的神情,本以为是小孩子偷拿了什么东西,看样子也不是。
只见那小孩气呼呼的说:“你凭什么说我先生的画作不值一钱!”
“区区乡野村夫拙作,也敢来松清书院面前班门弄斧。”摊主开口不依不饶,“我这里摆的可都是书院里各位大学子的画,你手里的也配拿出来现眼吗!”
小孩反驳说:“未见山野之人,何谈书画,你难道就配评价我先生了吗?”
周围看客顿时有人叫好,萧夕朝也忍不住一笑,竟是个个伶牙俐齿的小童子。
摊主面子上一时挂不住,“你这小儿如此顽劣,怕不是偷了主家的画出来卖钱的吧?”
“我呸!这画是我先生拿来奖励我功课做的好,今日家里急需用钱才拿出来交易。”
一旁的夏稚看明白了,原来是这孩子需要银钱,结果摊主又一味压价才会有这般闹剧。
摊主说:“我看你小小年纪实属不易,愿意出三贯钱买画,你又不肯,还来我摊上闹事却是为何!”
小孩气的一跺脚,说话都有些磕绊:“我这画比你摊上哪一幅都厉害,凭什么只要三贯钱!”
这里挂的都是松清书院学子的画,定价太低的话,也算是有辱斯文,所以一幅画均价都在几两银子以上。
摊主出了三贯钱,确实是看不起那小孩,怪不得他如此气急。
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便喊道:“小孩,将那画打开看看,让大伙做个见证啊!”
“是啊是啊,让我们瞧瞧是什么大作?”也不乏有人想取笑。
小孩挑衅似的走到摊位前,小心地将其他画放到一边,把自己的画缓缓展开。
“这是我先生在学堂门前绘成的《月出重山》”
萧夕朝也好奇的凑过去看。
画卷上大片山峦叠嶂,一轮孤月高悬在左上角的夜空,山下河流淡淡勾勒,倒影了月色波光,一看便觉山明水净,小河澄澈。
印章边还写了句诗,有人先念了出来。
“鳞光浮玉屐,晓月出重山。”
诗是好诗,字体更是风骨傲然,这样看来,确实比摊位上的画高出一大截。
有人为小孩鸣不平,嚷嚷道摊主想赚小娃娃的钱。
摊主面子一时挂不住,回道:“分明是他人赝品,有什么好拿来炫耀的!”
众人不知道还有一出戏在后头,又纷纷止了话头。
“你这画上印章林翡二字,琼林谁不知道这是郁家公子的名讳。”
萧夕朝跟着他的手看过去,
他指着画上印章,解释说:“而且这上头的月亮跟河流,明明白白是郁公子的画技,难道你还能说你这是真迹吗!”
“你胡说,我先生才不会仿别人的画呢!”
围观倒也有几个懂学问的,听了后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得出结论,的确是郁公子惯用的手笔。
“你家先生骗了你呀,临了别人的画叫你拿来卖。”
小孩急得直掉眼泪,嘴里一直念,“你们看错了,这是我先生的画,不是郁公子的!”
人们最喜欢看这种跌宕起伏的戏,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小娃子遭人欺骗。
夏稚也摇摇头,不知道怎么管这事儿。
大家将要散去时,萧夕朝走上前,不顾周围人惊艳又异样的眼光,他把画仔细卷好,扎上带子,交还给孩子。
“你的画很好看,我买下了。”
小孩子抹抹眼睛,看清楚眼前居然来了个神仙似的人物,他问:“你是不是相信我的话?”
多问他执拗的多问一句,惹得摊主站出来嫌弃的说道:“人家不过是可怜你罢了,你这小孩还要苦苦追问。”
夏稚站出来说:“你一个大人又何必跟孩子计较着不放,左右他也没逼着你买画。”
摊主忿忿道:“我是怕你们上当受骗,真是不识好人心!”
萧夕朝半蹲在孩子面前,向相栀伸手要钱袋。
相栀看了半天,也觉得稚子年幼,遭人欺骗,便忙拿了钱递给萧夕朝。
却见一人穿着斗篷,疾步向他们走来。
相渝反应异常敏锐,上前一步拦在萧夕朝和夏稚身前。
夏稚的目光越过相渝,看到来的人,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直接行礼,“见过夏世子,萧四公子。”
“你是……郁…郁林翡!”
前几天在渡口见过的人,刚刚摊主口中鼎鼎大名的郁公子,真的……出现了?
别说夏稚,周围的人也是楞在了当场,尤其是摊主,张大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郁公子真来了?”
“难道这小孩没撒谎?”
既然是认识的人,相渝也闪开了身子让他过去。
郁林翡神情似乎有些急切,没理会乱糟糟的人群,先看向孩子。
“修竹,家中出了什么事?”
小孩子原来名字叫修竹,他看到郁林翡,憋不住的哭出了声来,“先生,茂林前几日得了恶疾,快要不行了!”
萧夕朝起身退开几步,给他让了位置,今日这一出,着实是令人大跌眼镜,方才奚落孩子的人面带尴尬的离开,摊主鹌鹑似的躲回了摊位。
“别哭了,我们先去请大夫。”郁林翡牵着修竹的手,跟萧夕朝和夏稚歉意一笑,“怠慢世子和萧公子了”。
夏稚不在乎地摆摆手,毕竟是人命的事儿,让他尽快去找大夫。
“等等,我们这儿有大夫。”萧夕朝喊住郁林翡,望了相栀一眼。
相栀还没来及的思考,自己懂医术是怎么被发现的,马上开口说:“奴婢略懂医术,可以前往诊治。”
刚好他们还有马车就在后面,郁林翡也没有客气,再三谢过萧夕朝后,和修竹一起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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