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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画舫

济王接到消息时十分苦恼,本来已经邀请了几位友人一同游湖,太子一搅和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万泽湖边临时租个画舫。

第二天午后刚用过饭,景诏从内阁赶回来,问吉公公有没有把游湖的一应吃玩备好。

吉公公哎哎的连声应道,早备齐了一切,就等太子去。

新梨园的人听说太子要去游湖,想来想去东宫能陪太子一同前往的人不是只有侧妃胡龄了,阿柳早奉了胡龄的命来向吉公公打探太子意向。

吉公公哪里敢在这件事情多言,左右说来都得罪人,只能找了借口安抚阿柳说,太子约了朝中几位好友前往游湖,自是不方便带着侧妃去。

还好太子看在萧夕朝的面子上,这几天赏了胡龄不少东西,阿柳虽然面有疑虑,也没问出来叫吉公公不好收场。

太子做事可以不顾忌后果,他们这些下人可还要混口饭吃,眼见着几天下来,太子和那位夕朝公子形影不离,平日没事就宿在书房和内阁的人,最近日日点卯似的回徽玉园,哪个还敢慢待西陵来的人。

照顾太子多年的吉公公,耳目最是灵敏,太子一边跟夕朝公子蜜里调油,一边半顾着新梨园,显然是夕朝公子放不下妹妹,太子本来也是强取豪夺来的人,可不得趁热哄哄。

所以徽玉园里的事谁都可以知道,唯独新梨园的侧妃不行。

打发走阿柳,也该到出宫的时候了。

屋子里景诏正给萧夕朝披上厚厚的一件大氅,帽子一兜上盖住了整张脸。

“…闷。”

萧夕朝的声音从厚厚的大氅间传来。

景诏好像找到了好玩的事情,就不给他掀开,说:“新给你做的大氅,刚好的大小,怎么会闷?”

“………”

不想说话,随他折腾。

“不闷吧,是不是骗我?”景诏很喜欢他不讲话的样子,把大氅的带子系好后,歪过头看他埋在雪白绒毛里的脸。

确实有点闷吧,萧夕朝脸颊泛起一点红晕,景诏觉得他默不作声的模样好看的紧。

景诏只笑着不说话,凑过去在他唇角偷亲一下,然后迅速退开。

萧夕朝没反应过来,直往后退了两步被景诏拉住手,恨不得大氅裹着他整个人钻到地底去。

吉公公在旁边

相栀相渝也在旁边。

不过他们都很有眼色的转过身去,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让萧夕朝更加无地自容了。

去万泽湖的路上,萧夕朝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马车角落。

景诏占了便宜心情也好,给他消化的时间,自己也短暂的补补早上的觉。

午后登船入湖的人不多,景诏不喜欢被打扰,一行人轻车简行的在岸口上船,其余带来的护卫便装潜伏在周围。

省去大费周章的各种麻烦就是舒坦,吉公公和相栀他们在画舫外面候着,画舫内焚上了木樨暖香,宫里带来的玉棋子摆在软榻上。

萧夕朝其实真的不会下棋,但太子今日兴致很高,他也不好扫兴,只能硬着头皮跟下一会儿。

太子的棋艺是他爹,也就是修仙问道的皇帝亲自教的,看得出来,皇帝做皇帝不行,做其他事似乎都不错,尤其在道法一路上或许真的有些许天分,太子有时候听他讲道也觉受益良多。

两相比较下,太子的水从万泽湖放去了东海,才能跟萧夕朝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

萧夕朝好几次想自己弄死自己,偏偏太子非要教他怎么下?

“错了,下这儿你死定了,走左三,饶你一子。”

“……”

景诏笑眯眯的走下一步,扭扭脖子,控了这许久的局,他也累了。

冬日的白天极短,船外天空渐渐向暗,万泽湖上各个画舫点起了花灯,从窗口望去可见极美的一大片灯火,忽闪忽闪。

吉公公在外头敲门说:“殿下,内阁侍中沈大人来给殿下请安。”

景诏啧了声,不满在闲适时间被打扰。

萧夕朝松了口气,放下手心捂出汗的棋子起身想进内室,总不好叫朝里的官员在此处见到他。

“干什么去?”景诏一把拉住他,解释道:“沈凛是自己人,不用避讳。”

“殿下的自己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夕朝动了动腕,可景诏不放开他。

于是,旁边看到一半的书被萧夕朝卷在手里,在景诏手背上敲了两下,说:“松开”。

景诏确实很吃他犟人的一套,撇撇嘴松开了手,说:“不准睡觉,待会儿用了晚膳看灯去。”

萧夕朝很轻的在喉咙里嗯了一声。

他转身进了内室,没看见太子的目光一直粘着他的背影,透过拂动的发丝和离去时婉转的一眼,景诏眼中满是说不尽的暧昧情意。

吉公公引着沈凛入了画舫。

“见过殿下。”

沈凛躬身行礼,余光瞥见下了一半的棋盘,知道屋里还有其他人。

“起来吧。”

景诏懒洋洋的坐在软榻上,把白棋子拉过来放到左手边,萧夕朝这个棋艺确实差的可以,再下下去,自己也真兜不住。

他捻了白棋跟黑棋换位,但愿待会儿萧夕朝想不起来,还能陪他多下会儿。

沈凛不知他举止何意,开口说:“殿下,昨日西陵的国师寻上臣府邸,问道西陵那位四公子的事。”

“哦?”景诏抬头示意他自己寻个位子坐下,颇有兴趣的说:“四公子有什么事要找到你头上去。”

沈凛坐在一边客席上,见他面色无异,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口,毕竟那个国师说的他也不敢相信,只能慢慢试探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殿下上次吩咐臣,要他不能死在晔京,可这几日西陵驿馆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太医也不往驿馆去,是出了什么事吗?”

景诏:“………”

千防万防,没防住自己人。

手里的棋子顿时没了意思,景诏脸色很不好的望向沈凛说:“本宫何时说过这种话?”

沈凛一愣,难道不是上次西陵公主刚入晔京时嘛?

刚欲开口,就见太子看了一眼内室,朝他蹙眉,似乎要他闭嘴的意思,沈凛神色迷茫,不知道太子来的哪一套,有什么话不能对人言,要这样暗示他。

脑海里突然想起西陵国师问他的,太子是否有龙阳之好!

当时他厉声驳斥西陵国师。

但此刻看太子形色,内室里的人是谁,此刻昭然若揭!

沈凛脑子里警铃大作,当即道:“殿下莫不是真留了四公子在东宫?殿下新迎侧妃,怎可如此荒唐行事?”

景诏听了太多他的谏言,对于开头一句荒唐已经习以为常,他说:“沈侍中还是少盯着天家私事上谏了。”

沈凛道:“天家尽是天下事,万望殿下洁身自好。”

“可以了。”景诏一手把白棋子推回了对面,厉声道:“古来帝王多少私事,你看见的不过是天家要你看见的,整日想想为政为民的事儿就行了,本宫的事儿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谏。”

萧夕朝还在内室坐着,肯定没睡过去,沈凛一句洁身自好把他钉在了辱没太子声名的大罪上,景诏听听就万分恼火。

这个沈凛,做事有时知变通有时不知,自己看上什么人要他过眼不成?

沈凛一掀衣摆,欲开口再辩。

景诏懒得跟他多言,挥挥手说:“哪凉快哪呆着去,本宫还有事,没时间跟你磨叽。”直接喊了吉公公送客。

“殿下……”

吉公公在门外听着不对劲,一听见景诏喊,利索的进门送客。

沈凛被他和相渝两个人半架出了门,送回自己的画舫上。

看人走了,景诏无语的扶额,好不容易佳人在怀,哪哪都有人跑出来坏事。好在隔了道门,不知道夕朝听了多少去。

景诏起身去内室,推门一看,屋里点了烛火,萧夕朝盘腿坐在床边,背后靠着雕花床栏,他没察觉到有人进来,正一页页翻着手里的杂记。

倚在一旁看着萧夕朝静默的侧影,有若天神垂眼人间,在昏暗烛光里微微的泛起光晕,景诏想起初见他的那一面,心中仍然无比遗憾。

那一刻娶的人就算不是他,也不该是他妹妹。

沈凛说的其实很对,天家何来私事。

太子坦荡了二十年的人生,终于有了一件事,不敢对人言。

萧夕朝听见脚步声想回头时,景诏的脑袋已经靠在他颈窝里了。

“看什么这么入迷?”景诏问。

萧夕朝翻过封页给他看,是一本叫《绮罗客》的游记。

景诏对这个没兴趣,他只对萧夕朝感兴趣,于是腻着他,在他脖颈间轻轻啄吻,吻到他耳侧的鬓发,深嗅他的气息:“沈凛说的是之前的事儿,你别在意。”

也没问萧夕朝是不是听见了,先发制人的说别介意。

萧夕朝受不了痒,退一点说:“我没听清你们论的什么。”

“那我先认个错行不行?”景诏持续挤过去,热气呵在他下颌处,看他眼睛说:“早知是你,我该把你接进东宫好生伺候着。”

伺候着干嘛?他又不说,但太子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宣告他无声的答案。

好在吉公公看时间差不多,送了晚膳进来,否则萧夕朝都不知道跟太子说点什么好。

晚膳是万泽湖刚捞上来的河鲜,太子平时吃多了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萧夕朝吃的开心,比平时用的多。

景诏着吉公公赏了今晚的厨子,到时带回东宫的小厨房。

饭食撤下去时,画舫外彩灯已然亮起,吉公公早布好了观景台,在三周遮了些许薄纱挡风,燃好的炭火盆搁置在一旁。

萧夕朝穿了大氅出去,被湖上的冷风吹得一激灵。

入眼万千船只,张灯结彩。

暗夜里幕天席地的灯火照亮无数金红漆雕的画舫。

船头有乐伎指拨琵琶,击掌响铃,舞女身着朱红纱衣,迎风起舞;酒客倾酒入湖,文人洒墨吟诗,夜空被这样震天撼地的喧嚣圈出了一块极乐天。

大周的冬天原来与西陵这样不同,西陵的冬天沉寂的叫人心惊,满目枯枝,万家闭户。

没有磅礴的万泽湖,也没有如此风花雪月。

景诏拉着他坐在观景台里,这是济王画舫,也是此处最华丽的一艘,舞女就算跳舞也知道该朝着那个方向。

萧夕朝看那灯火连天,怎么也看不够,目不转睛的跟太子说:“晔京原来这样繁华。”

景诏不在意外头景色如何,只看他说:“晔京的以后会比此刻更繁华,我年年都带你来看好不好?”

有人在吵闹中不动如山的垂钓,竟还真钓上来一只贪吃的乌龟,萧夕朝顿感新奇,也没听清太子说的什么就应了好。

舫上奏乐急变,领舞者一手除了身上长衫长裙,露出雪白藕臂和玲珑腰身,赤脚走出一众舞女,她内里裹了薄薄的金红纱,挽着披帛,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不断有人掷了金馃子或扇坠玉佩过去,有些不甚落入湖中也没人在意。

另一边船头弹琴人也是姿容俊秀,弹指间如白鹤亮翅,难得的文人骚客。许多画舫边女子含羞带怯的摘下头上钗环,扔向他席边。

景诏来过几次画舫会,倒第一次看见这人,问道:“弹琴的是谁?”

吉公公常在内宫,也是不认识,于是看旁边人,相渝站出来说:“回殿下,弹琴的是缇南坊的乐师。”

缇南坊在晔京算是小有名气,陆陆续续请了不少京外的大乐师坐阵,景诏听说过,平日里王公大臣做宴都会请缇南坊的人去演乐。

为了太子安危,画舫会上这些露脸的角色,皇旗营早已暗中查探过,不然也不会让太子如此大咧咧的坐在外头看戏。

萧夕朝看的兴趣正浓,也问相渝:“那跳舞的女子叫什么?”

调到徽玉园这么多天,相渝还是第一次听见萧夕朝跟他说话,忙回道:“那女子是宫里的舞姬,圣上特许她万泽湖领舞。”

早听人说大周天恩浩荡,皇帝亲民,百闻不如一见。

景诏见他眼花缭乱的样子,解下了腰间荷包递过去,说:“你也扔一个试试。”

萧夕朝摇头,他手凉的很,恐怕没什么准头,掉进湖里就可惜了。

“取乐而已,本宫还出得起这个钱。”景诏看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把荷包丢他怀里说:“看看你能扔几个到人家船头去!”

本就是客气一下的萧夕朝不再推辞,打开荷包拿了块金馃子出来。

瞄准了那舞女的船头,奋力一扔。

“噗通”一声,金馃子入水。

景诏没忍住,笑了出来,说:“就差一点了,你再试试!”

萧夕朝也觉得差一点,那就再来一次。

之后……接二连三的金馃子入水。

景诏看不得他泄气,从他掌上拿了一个过来,远远一扔。

直接划过舞女抖动的步摇。

“………”

金馃子是见底了,就剩一个。

萧夕朝想了个办法,他站起来,把荷包扎紧口子,往前走到栏杆才扔出去。

吉公公忙上前想拦住他,被景诏挥手命他退下。

这一下中了!

不过中的不是冯舞姬,而是正好落在弹琴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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