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昭十七年七月,楚闻笙顶着父母复杂的眼神,嫁入了王府。从开始的对视一眼就要脸红逃走,到后来,她逐渐能鼓起勇气牵着李辞盈的衣袖。
漫天的烟火,华灯初上,人们比肩继踵、环佩叮当,而她拿着一只精挑细选的糖人站在面人摊前面皱眉沉思着。
她自小在山里,故而对很多东西感到好奇,可如今做了王妃又怕被人笑话。
正纠结之时,李辞盈从身后隔着极近的距离环住她,牵住她的手买下。自此只要她往哪里看一眼,他的怀里就会多出哪样东西。
被拥入怀中的那一刻,心动与欢喜在她的心间绽开。
他们吃过元宵,携手笑着穿过猜灯谜的人群,又与耍龙灯的艺人擦身而过。元夕有走百病的习俗,见桥必过。桥上的女子们笑语盈盈结伴而走,闻笙没有友人了,于是李辞盈握住她的手,陪着她走。
他的手温暖极了,刚刚好能包住她的整个手。
地上还有未化尽的雪,两个小童提着花灯打闹着跑过,将闻笙撞进李辞盈的怀中。她慌忙想退开,可是脚下一滑,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李辞盈怀中的小玩意散了一地,闻笙的头发散落到他的脸上。灯火光暖融融的映着他们的脸,二人都呆呆地望着对方,连远处腾空的烟花声都不曾听见。
路过的行人们捂着嘴笑看他二人,闻笙才不自觉的红了脸,偏过头去。
那是楚闻笙第一次知道,原来陶妈妈口中的元夕,是这样的热闹,原来小台山庄子里的仆役们羡慕的盛京,是如此的繁华。
原来,心动是这般滋味。
那一夜李辞盈陪她走了好多的路,久到她都忘了他的腿有旧疾,所以当方并生带着轮椅出现时,闻笙彻底愣住了,莫大的愧疚涌上心头。
李辞盈坐在轮椅上还不忘抱着她的那些小玩意逗她开心,可她竟然忘了。
“小姐,该起身了。”扶桑探出头来,“主院来人了,今日要替您梳妆呢。”
闻笙的回忆骤然被打断,她在几息之间迅速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叫她们进来吧。”
扶桑一招手,后面的小丫鬟鱼贯而入,服侍闻笙洗漱梳妆。
闻笙平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起了那一夜。
李辞盈不顾病痛带她出门,她亦不愿让他苦心白费,于是依旧撑着笑脸。可终究,十六岁的楚闻笙藏不住一丝情绪,她亲手推着他的轮椅穿过闹市,再也笑闹不起来。
那日她真的真的很开心,那是她平生少有的,被人全心全意爱护的感觉。
可是这桩谋来的婚事,还是让她心怀愧疚。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该有自己的很好的一生,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三小姐,好了。”
镜中的她,仍然是十六岁。
只是,镜中人的眼,锋利而冷漠,明明是一样的脸,眼神中却再没了真正的少女的天真与单纯。
“走吧。”
春华宴原来是大梁民间举办的春日宴,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日期,不过是在春季,选天朗风清的一日,由乡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让少男少女们能自由玩耍踏青。更没有什么固定的环节与习俗,赏花斗草或是蹴鞠锤丸,尽兴即可。往往这春日宴也会促成多对佳偶,于是,又成了心照不宣的相看途径。
渐渐的,这风俗在盛京贵族中盛行开来,为了体现自己的权势地位,各家各族争相举办春日宴。后来,为杜绝这奢靡攀比之风,先帝下旨,每年由帝王择一日举办的,才能算做春日宴。为了体现与民间的不同,名字也改为了春华宴。
这举办之人,往往也是最深受皇恩的皇亲国戚。连着好几年这春华宴都是由当今皇后所出的宝华公主举办,今年不知怎么的,皇上竟将这差事给了自己异母的妹妹定宁长公主。
不过,帝王心思深重,一向是难猜的,各家贵妇也就如同往年一般,带着自家的子女奔赴长公主的别院了。
楚氏一族除了昌平侯这一支,也算不上什么显赫的人家,妯娌之间也只有侯夫人王氏出身大族。所以,若是要去,自然都是由王氏带着。
于是,今日一大早,由王夫人携了幼女坐了第一辆马车,楚闻笙与几位堂妹和堂弟分别坐了剩下的两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路上,三叔家的堂妹总是难掩好奇的偷偷瞟闻笙的脸。闻笙不欲与她交谈,于是闭目故作不知,待到入了公主府别院远远的拜见过定宁长公主,就让木桃推她离开了。
大梁虽有男女之防,但不至于到严苛的程度,楚闻笙一路过来,看到许多少男少女结伴嬉戏。长廊之中,几个衣着秀丽的少年已然开始结队赛诗,另一端,几个少女叽叽喳喳的聊着闲话。
“欸,杨家姐姐今日怎么没来?”
“是了,好生奇怪。往常的宴会里,她总要与我比一比钗裙的,如今难道转了性子?”
“杨姐姐最近连许多私宴都没来,她这个顶爱招摇的人竟能忍得住。罢了,不说她,你们看看那边是何人,那女子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啊。”
其他人总是若有若无投来许多不一样的目光,楚闻笙避开她们,转身进入重重花影掩饰的凉亭中,谢如影已经在那里等她。
“他,好了?”楚闻笙上前去,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日万花楼之中,是你对吧。”谢如影居高临下,视线越过上前相护的木桃,冷眼睨着楚闻笙,“你究竟是谁?为何认识李辞盈?你做了什么,为何殿下那夜见到你就昏了过去,我警告你,无论你以什么目的来盛京,你都给我把心思收好,不然…”
哦,那看来李辞盈没事了,不然这会以谢如影的脾气,应该已经暴起伤人了。
楚闻笙她不慌不忙,甚至带上了一点戏谑的笑意,平静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道:“你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呢?”
“无论你是哪个身份,你都没有质问我的资格。”
谢家的公子没有资格质问侯府的小姐,她的下属,更没有资格质问自己的主人。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你自己说的。”
她示意木桃退开,好整以暇地倒了两杯茶。
“谢公子喝杯茶吧,顺顺气。”
“我要报恩的人可不叫楚闻笙,”谢如影挥袖扫开了闻笙放在桌上的茶。“我的恩人是谁,我就向谁报恩,三殿下是我的朋友,你要是有任何的不轨举动,我都不会放过你。”
“谢如影!你要不放过谁?”
一个女子提着红裙大步走来,她衣饰华丽,容貌明艳,犹如盛开的红牡丹,富贵雍容。
“你在威胁谁呢!?”她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根本没有给谢如影辩解的机会,“这里是长公主殿下的别院,是春华宴,不是你家,岂容你放肆。”
楚闻笙左看看谢如影晦暗不明的愠怒神色,右看看红衣女子义愤填膺数落的样子,默默放下茶杯,抓起一把瓜子。
“我没有威胁她,是她…”
“你还狡辩?上次凌云哥哥说你威胁于他,你不承认。我未当场看见,尚且信你三分,可今日是我亲眼所见,还不给她道歉!”
见二人目光朝她看来,闻笙又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瓜子。
“凌云哥哥?”谢如影讽笑,“你一口一句凌云哥哥,可曾想过那是我的兄长,而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红衣女子怒极反笑,“无凭无信,算什么未婚夫?退万步讲,你一无所有,凭什么娶我,长辈的口头戏言,又算得什么数。”
眼见着吵的内容越来越离谱,周围也有人逐渐循声而至,谢如影左右环视一圈随后拂袖而去。
那红衣姑娘拍着胸口顺气,身旁的侍女们簇拥着安慰着她。
“这位姑娘,”她在一旁平复了许久,又转过头来,“我叫慕容婷,家父靖国公慕容震,我族中行七,你叫我七娘就好。”
“刚刚那是谢如影,我祖父为我定下的未婚夫,他一向脾气差,我替他给你道歉,请你莫往心里去。”
楚闻笙对此不置可否,只觉得这位慕容小姐可真有意思,刚刚还不承认未婚夫妻的名头,转眼又替人道起歉来。
她面上不显,亦向慕容婷自报家门。
“想来你是楚闻箫的妹妹吧,我刚刚远瞧着你面熟,我还以为谢如影不想活了,胆大包天地欺负到昌平侯的掌上明珠身上了。你与楚二面容相似,神情却不似。”
闻笙又翻过一个杯子,向她斟茶致谢,口中仍是温柔的语气。
“我在家中行三,平日里甚少出门。七娘若不嫌弃,唤我阿笙就好。”
“那谢如影恐是认错人了,你可知你姐姐跟那谢二可有矛盾?”慕容婷思索一番,又觉得不可能,“罢了,谢如影这人莫名其妙的很,你是再被他找麻烦,只管来找我好了。”
闻笙自是再次谢过。
慕容婷出身高贵又盛名在外,性格却是没有一点盛气凌人。她直爽率真,性情活泼又不失分寸。和这样一个姑娘相处并不累,左右暂时无事,闻笙便与慕容婷一直相伴而行,从平素的喜好一直聊到京中轶闻,直至午宴结束才互相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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