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出现。
我的梦里,没有他的身影。
只有一张布满电极的病床,密密麻麻地,连接着我看不懂的模型仪器。
——置身于此的那种感觉,冰冷严肃到可怕。
“……易遇?”
我不安地环顾四周。
“你在吗?”
没有应答。
“滴哩。”
病床附近响起了声音。
我蹙着眉头,慢慢凑近。
——一份电子监测报告。
【监测结果】
连接电极周围胶质细胞增生
有压迫神经风险
程度:轻微
补充:
患者意识粘连值为0.6,
据协议条款,将于超过0.8时启动记忆格式化。
——病例归档:β—307
我倏地有些沉默。
犹豫地伸出手,准备点进详细查看。
触碰到的前一刻。
熟悉的感觉再次回来。
——清晨了。
“叮咚”
手机弹出了消息。
一看,
是易遇的学院参观邀请。
【脑机专业实验室今天对外开放展览】
【来一下吗?】
停顿了一下,我敲出回复。
【好。】
整装齐全,我下了楼。
一抬眸,就见到槲寄生下等候的身影。
“易遇。”
我轻声唤道。
他笑着回头。
“我在。”
他今天是一身院系制服,
这样的制服其实我见过很多次,
但在他身上,总显得分外别致。
“脑机专业的一些仪器和电路元件比较多,有的培养皿里会仿制一些器官,姑姑,待会不要害怕。”
他凑近我的耳廓,清浅的呼吸喷吐在我的肌肤,有些温柔,有些缱绻。
“但是,如果姑姑真的害怕,可以握紧我的手哦。”
耳畔泛起一阵热意。
我急忙退开一点距离,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的。”
坏心眼的某人眼波流转,见着我的窘迫,轻轻地笑着,又拉起我的手。
“不逗姑姑了,我们走吧。”
我跟上他。
【脑机接口专业研究所——实验一院】
——到了。
人有点少。
我漫不经心地想到。
余光突然瞥见双手交握处有些不同。
我凝了凝眸。
易遇的手腕上是……
一串条形编码?
我眨了眨眼,
没有消失。
我伸出左手点了点他,
易遇看向我,铅灰色的眼眸弯起,
“怎么了?”
我指了指手腕,
“你的手怎么了?”
我问他。
他眨眨眼。
也看向手腕,
“这个啊……是专业实验的特色,因为人因工程保密条款什么的,所以必须涂上去。”
他有条不紊地解释。
我点点头。
心却沉了沉。
果真如此?
那β307又是什么意思?
过了安检,我们走进实验室。
密密麻麻的电路元件,从天花板覆盖到中心的培养皿。
培养皿里,是类似人脑的有机结构。
我觉得不适。
有点反胃。
“我去洗一下手。”
我去了后方的盥洗室。
洗完了手,我习惯性地看向镜子。
……
蓦地沉默。
我的太阳穴,贴着贴片吗?
我穿着……病患服吗?
我拿出手机,想要照一下自己。
咔嚓一下,
忘记关闪光灯了。
我那一瞬间禁不住闭上了眼。
睁眼查看。
——一切正常。
再看镜子,
无事发生。
没有异样。
神思不属地出去。
易遇已经倚在廊柱上等了我很久。
他手里把玩着一张长方形的类似票据的东西。
见我来了,折进上衣内扣。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他担忧的皱起了眉。
摸了摸我的额头,
“唔…没有发烧。”
我避开了他想要牵着我的手,
状若无事发生,
“走吧,我没事,就是有点胃不舒服。”
他也不恼,和我并肩走着。
只是,手掌还是微微收紧成了拳。
我抿着唇。
不发一语。
一直到宿舍楼下,
我还是没有沉住气。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抬头看向他。
他目光移开了一瞬,又含笑看过来。
“姑姑想听什么?”
铅灰色的眼眸里不是我熟悉的温柔,
也并非我心痛的冷漠,
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分明的挣扎与纠结。
好像他也在不安,也在彷徨,
也不知未来在何方。
我忽然就心软地开不了口。
说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要有所隐瞒?
问他为什么总能在梦里出现?
问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问完之后呢?
又该如何?
我开始恐惧面对未知的结局。
我摇了摇头。
转身要离开。
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
一拽,俯身把我搂紧。
我拍拍他肩,想说让他放开。
可他甚至不曾预留给我开口的机会,
松了一瞬,
清浅的香息就覆盖了上来。
他环住我的腰,
我后退,他凑近。
一直到背靠上了槲寄生的枝干,
他蒙上了我的双眼,
再次,吻了下去。
我没有抗拒。
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好像我也感受到了面前人的不安与难受。
他僵硬了一瞬,
轻轻地松开了手,
我没有睁眼,
润湿的柔软印在了我的眼尾。
良久,他开口,
“没事的,姑姑,会没事的,别怕。”
他珍而重之,又像眷恋不舍。
我那时不听,也不懂,只是回避,离开。
他目送我的背影。
注视我的退却。
却一次一次,陪在我的身边。
我不再做梦,
不再梦见那个他。
也不再出现幻觉。
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学院放了假,
我也回家度着新年。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快活的空气四处充溢。
没有龃龉,没有矛盾,
团结和睦,邻里友善。
其实一点也不真实。
我走出门外。
看着下起的雪,就这样,静默无言。
突然好想唤他的名字。
“易遇。”
我喊了。
雪落无声。
摇头失笑,
他不会来了,我这样告诉自己。
把他忘了吧,
过好你现在的生活。
我回过头。
昏黄的路灯下,他却安静地站在那里。
“姑姑,我在的。”
他嘴角牵起了笑容。
“姑姑,带上你的船票,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我竟然一下子想起了那张未知的船票。
我沉默地看着他。
又在他温和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没有人阻拦我的雪夜出行。
没有任何人。
宾客继续笑闹,
欢宴不曾止歇。
一向热情的祖母也不见踪迹。
我没有回头,
没有带上任何物品。
只是拿着手里的船票,
向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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