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元宵端着药膳来找萧奕珩。
萧奕珩瞟了一眼白瓷碗中那黑乎乎的东西,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暗忖道:你确定这能喝?
元宵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你别看这碗药膳其貌不扬,这可是我用八味珍贵的仙草熬制了两个时辰才做好的,不仅能够彻底治好你身上的伤,还能帮助你增进修为。”
萧奕珩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地端起那碗药膳凑近闻了闻,果真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他也略懂医术,知道元宵所言非虚。
当萧奕珩用汤匙舀了一勺药膳递到嘴边的时候,一抹紫色的身影忽然晃了进来。
萧奕珩手上动作微顿,抬眸看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踏着一贯悠闲散漫的步子踱进殿内,左手托着一只木匣,右手隐于袖中,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元宵身上,而元宵见来者是他,脸上的笑意立刻烟消云散,一本正经道:“你来得不是时候,主人不在这儿。”
司命星君似乎轻叹了一声,但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快:“我不是来找连澈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元宵怔愣道。
司命星君瞟了一眼萧奕珩,说道:“殿下也在。”
萧奕珩还未应声,元宵不以为然道:“小殿下本来就住这儿,倒是你不在司命殿好好待着,三天两头往倾云宫跑,不怕天帝知道了降罪于你?”
司命星君闻言感到有些许尴尬,旋即轻咳了两声,而萧奕珩则觉得元宵这话似乎另有深意,她说的“本来”是从何时算起?
不等元宵继续说下去,司命星君将手中的木匣递给了她:“这个给你。”
元宵看着他递过来的木匣有些犹疑,带着审视的目光道:“这是什么?”
元宵心道,太阳莫非是打西边出来了?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司命星君手里的木匣,本着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的心情“刷”的一下打开,没想到自己当场就愣住了。
那木匣里平平整整地放着一株九寒神芝草,因刚采回来不久,还散发着冰蓝色的光晕。
九寒神芝草与普通的神芝草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只生长在极寒之地,并且生长的速度极为缓慢,往往要历经一百年才能长成,在茫茫雪域中,万年积雪覆盖之下,此物可遇不可求,当初元宵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那么一株,又耗费了数十年的心血才把它养活,没想到却被司命星君给毁了,气得她眼冒金星。
而此时元宵竟有些手足无措,她盯着九寒神芝草愣了一会儿,又抬眸看向司命星君:“是我主人告诉你的?你什么时候去的雪域?”
司命星君道:“那些不重要,这株九寒神芝草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元宵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有诧异,有不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头,但绝不是感激,反而有点像……感动,她察觉到后不由得心生惶恐,故意板着脸道:“谁要你做这些了?我才不稀罕。”
一旁的萧奕珩虽然不明就里,但他向来心思缜密,察觉到司命星君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面色也不似在琼华泽初次见他时那般神采奕奕,因问道:“司命看上去为何略显疲惫?”
他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元宵,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下意识地落到司命星君隐于袖中的那条右臂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九寒神芝草是至寒之物,非雪域中的生灵轻易触碰不得,你莫非是徒手采摘的?”
司命星君一笑置之,淡然道:“是我大意了,不过并无大碍。”
话音未落,萧奕珩便亲眼目睹元宵一把抓过司命星君的右手仔细端详,当她看到他的掌心已被寒气侵蚀得发紫的时候,柳眉微蹙,眼底流露出几分担忧的情绪,但是嘴上却不饶人:“你脑子不好使也就算了,被冻成这样还不知道想办法治吗?”
司命星君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颇感意外,他自从位列仙班以来,九重天一众神官皆对他礼敬有加,哪怕是天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除了长临,极少有人这般拉扯过他,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等大不敬的话。
可是元宵此举并未引起他的反感,他只是觉得这个姑娘前后反差也忒大,之前还对他各种爱搭不理,现在反倒关心起他的伤势了。
司命星君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还是在倾云宫,若是被连澈看见那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于是抽回手,如实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九寒神芝草的寒气会透过肌肤侵蚀筋脉,若不及时驱除还会侵入五脏六腑,到那时极难根治。”元宵盯着他很严肃地说道。
司命星君听完一时哑口无言,反倒是萧奕珩率先开口道:“竟这么严重吗?”
萧奕珩之所以会有此疑问是因为在他看来司命星君乃是九重天的神官,区区寒气怎么会奈何得了他?
元宵说道:“小殿下,我带司命星君去上药,失陪了。”
萧奕珩道:“好,快去吧,莫要耽误了。”
司命星君本欲推辞,奈何元宵手脚太麻利,话音刚落就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走,半点推辞的余地都不给他。
萧奕珩目睹二人离去的背影,一个裙底生风,步伐轻快,一个则不情不愿,略显窘迫,全然看不出是个掌管六界四海命格的神君。
方至此时,萧奕珩仍觉得自己现在经历的就像是大梦一场,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可他握紧了手里的白瓷碗,那微凉的触感却又是真实存在的,这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真得不能再真。
服下药膳之后,萧奕珩静下心来打坐调息,将真气在周身几处大穴运转了几次之后发觉毫无滞涩之感,无比畅快,如此一来修习任何功法都可事半功倍,他喜出望外,很是感激元宵的这碗药膳。
只是他方才运功之时感受到一股灼热之气遍布全身,似乎是真气和药效二者相撞,相互融合的过程导致气血翻涌,出了许多汗,就连里衣也尽皆濡湿。
所幸之前元宵拿了几件干净的衣裳过来,萧奕珩随意挑了一件玄青色的,待沐浴过后便换上。
琼华泽的风夹杂着几缕檀香,轻轻拂过之时让人神清气爽。
萧奕珩本想到处走走散散心,却不知怎的又到了这个地方,彼时放眼望去烟波浩渺,水天一色,九曲长廊连接着云生结海亭,在无边的沧溟中静默矗立,而那亭中隐隐约约有一抹白色的人影。
萧奕珩心念为之一动,不由自主地移步往前走去。
越是靠近,那抹白色的身影就越清晰。
连澈如之前一般端坐于石几前,而这次较以往不同的是他面前放置的是一方棋盘,棋盘上有数十枚参差错落的棋子,萧奕珩过来的时候他手里捏着一枚白子,正凝神静思下一步棋应该如何走。
“原来你在这儿。”萧奕珩随口道。
连澈本来心思都在棋盘上,听见他的声音之后立刻回过神来,不过看向他时脸上的神情仍是淡然:“殿下是在找我?”
“那倒也没有,就是许久未见你,不知你在做什么,”萧奕珩说完便很自然地走到他对面落了座,垂眸看了眼棋盘上的残局,饶有兴致道,“你一个人对弈不觉无趣么?”
连澈顿了顿道:“一开始是很无趣,不过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连澈这话分明说得平淡如水,可在萧奕珩听来心头却莫名有些酸涩,也不知在这漫长的几千年光阴中,他一个人下过多少局棋。
萧奕珩道:“左右闲来无事,我陪你下一局如何?”
连澈的眼底掠过一抹亮色,仿佛平静的水面泛起微澜,他应道:“好。”
话音未落,连澈轻轻挥了挥衣袖,原本棋子错落的棋盘上顿时空空如也。
“那就由殿下执黑先行。”连澈缓缓道。
闻言,萧奕珩轻浅一笑,就按他说的挟起一枚黑子,起手便下在星位。
围棋中黑棋先行,算是有先手优势,若在实战中应由棋力较弱的一方执黑,若实力相当则轮流执黑先行,连澈此举是有意谦让。
萧奕珩倒也没在乎那么多,有没有先手优势于他而言都不重要,左右不过是切磋棋艺罢了,又不是非要争个输赢。
一柱香过后,双方各落数子,黑棋低位打入,分隔白棋的联络,白棋从二路托。黑棋扳,白棋断,直到第十五手连回,一部分白棋已被分割在外,成为孤棋。
连澈看着棋盘上落于下风的局势,略作沉思。
这时萧奕珩落子一手尖,连澈飞回拆后,已将自身棋形补强,双方相安无事。
接着白棋飞罩,黑棋失去了自由,又弈数子,萧奕珩再次执黑子高位打入,达到破地和牵制白棋的目的,但由于打入过深,被白棋飞镇后已无法向中腹突围。
方至此时,连澈已经能够感受到萧奕珩的棋风凌厉非常,棋力亦高深莫测,甚至略胜司命星君一筹,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有这样的天赋实属难得。
本来连澈只在棋盘上倾注了五成精力,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谈几句,待到第九十八手之时不得不全神贯注,而这时棋盘上的变化可谓是跌宕起伏。
接下来黑棋一手单关,形成左右纠缠的局面,又弈三十余子,黑棋打入时由于过于靠近右边一串白棋的势力,被白棋飞罩后,几乎已无路可逃。
两人已对弈整整一个时辰,棋盘上黑白错落,下得满满当当,至此方才尘埃落定。
萧奕珩虽然输了,但并未着恼,反而觉得刚才这一局棋下得酣畅淋漓,他笑了笑,带着几分赞赏的口吻道:“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棋力在我之上,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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