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京设九门，外城有平胡、登福、镇远、望京四门，内城四方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门，东南方有一拱极门。
从登福门进城一路向北，穿过内城朱雀门，可直通皇城永麟门，此间纵列一条宽大的御街。
御街正中间的御道为皇帝专用，御道两侧是御渠，渠中种满荷与莲，沿途两岸栽植柳、槐、桂、桃、梨、杏、梅等树。
御渠之外各设游廊，划出人行车马道，御街左右就是临街的店铺、民居。
御街南段民居多于商铺，民居之间坐落着佛寺、道观和太学。
御街北段的各色摊位、商铺密集排列，临近皇城五里之内，官署衙门与商铺、民宅互为邻里。
从前来永京，内外城的四面八门，林轻云都走过，从平胡门入外城之后，再进内城，还是第一次走拱极门。
拱极门以里，也是一条南北贯通的街市，酒楼、茶馆、客栈林立，热闹繁华不逊于御街。
这条名叫“守心”的街道，北端街口正对的，就是太子府正门前的照壁。
姜少岚正站在正门前，迎接姜岫岩和林轻云姐弟。
在永朝，太子被称作“青宫”，而青宫，又是太子府邸的代称。
青宫建在临水的高阜处，东侧宫墙外就是太资河，西面与永朝皇宫上林宫有护城河相隔。
青宫前为府邸，后为宫苑。
府邸分为中、东、西三路建筑，各由多个以工字殿为正殿，挟殿、后阁为配殿的宫院组成。
宫苑与府邸以延楼为界，有三路景致各异的花园，散置了叠石假山，曲廊亭榭，池塘花木。
府邸中路的外仪门曰“德昭”，内仪门曰“奎文”。仪门之内，便是青宫正殿奎文宫。后阁观澜殿，是太子姜赓续的书房。
青宫的东、西两路，各有两大宫院。
东路的未央殿和浴德殿，分别是太子妃林士菁和太孙姜峻岩的寝殿。
西路的炎曦殿和长明殿，则是姜岫岩和他母亲太子嫔杜玉衡的寝殿。
姜少岚住在东路的长乐殿，是未央殿的后配殿。她带着林轻云姐弟走过奎文门，直接拐上东路的甬道，往未央门走。
回头看身后的姜岫岩刚进奎文门，就被人叫走了，林轻云问姜少岚。
“嫂嫂，我需不需要去拜见太子？”
“大伯父这个时辰应该不在府上。”
“那姜岫岩去见谁？”
“和岫岩说话的人，是大内的黄门，应该是祖父派来的。”
“那咱们是去见奶奶吗？”
“为了方便给皇祖母看诊，奶奶留住在大内了，改日我带你们去看她。”
——
在偏殿沐浴更衣后，姜岫岩才去凤鸾宫正殿探望谢皇后。
姜岫岩由女官引进入寝室后，看到谢皇后卧在床榻上，姜阳华坐在她身侧，姜少峥和杜予彤夫妇二人坐在立柜前，四人正在说话。
谢皇后最先注意到跟女官进来的人是姜岫岩，憔悴的脸庞上绽开笑容，“阿岫回来了啊！”
姜阳华转头打量姜岫岩，三年不见，他容貌未改，身量稍长，褪去稚气，多了几分沉稳。
“请皇祖圣安，请皇祖母万安。”
姜岫岩向姜阳华和谢皇后跪行大礼的时候，姜少峥和杜予彤起身肃立。
姜阳华冷眼瞧着姜岫岩，“你还知道回来啊！”
“糟老头子，你闭嘴！”谢皇后瞪了姜阳华一眼，“阿岫，快过来给奶奶瞧瞧！”
姜岫岩看谢皇后朝他招手，忙不迭站起身，快步走到床榻前，跪在脚床上，主动拉住谢皇后的手，“奶奶，我回来了。”
谢皇后伸手摸着姜岫岩的脸蛋，热泪盈眶地说：“回来了好，瞧这小脸，又黑又瘦的，是不是练功累得啊？”
“不是的奶奶，昭亭临海，风大，这一年四季啊，只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呢！”
谢皇后被姜岫岩逗得合不拢嘴，姜阳华看到姜少峥冷着脸和杜予彤对视，抬腿踹了姜岫岩一脚。
“小兔崽子，一走就是三年，出去野疯了！你爹不喊你回来，你是不是都忘了家在哪儿了？”
姜岫岩缩着脖子，往一边躲，搂着谢皇后的胳膊，撒娇告状，“奶奶您看爷爷，他又踢我屁股！”
谢皇后护着姜岫岩，伸手打了姜阳华胳膊一下，“孩子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老骂他干什么？你个老东西，快回紫宸宫批你的劄子去，莫在这里讨人嫌！”
听了这话，姜少峥接过音来，“孙儿和予彤也来多时了，就不再叨扰祖母休息了，这便退下了。”
姜岫岩回过头瞥向姜少峥，“哎呦，方才没注意二哥哥、二嫂嫂也在！”说着站起身，向姜少峥和杜予彤行礼，“问二哥哥、二嫂嫂安了。”
姜少峥笃定姜岫岩就是故意装没看见他，不肯接话，杜予彤见他不言语，主动给姜岫岩行礼，“靖王殿下安。”
姜岫岩回礼，“既然哥哥嫂嫂要走，就麻烦二位回去给二叔二婶带好问安了，改日得空，定去定王府给二老请安。”
姜少峥根本不理姜岫岩，直接拱手向姜阳华和谢皇后行礼，“祖父、祖母，孙儿告退。”说完扭头往外走。
杜予彤仍面带微笑，一一行礼，“妾告退了。”临走前对姜岫岩说：“靖王难得回来，好好陪伴祖母吧。”
“二嫂慢走。”
这边杜予彤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还没收，姜阳华又抬脚狠踹了姜岫岩一下。
姜岫岩一个趔趄向前迈出一大步，捂住屁股回头问姜阳华，“爷，您又踢我干嘛？”
“就想踹你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姜岫岩忍着脾气，走到谢皇后跟前，紧挨着她坐下，依偎她怀里，对姜阳华笑着说：“反正有奶奶在，您也不敢把我怎样。”
谢皇后卧病日久，气色不佳，若非姜岫岩回来，姜阳华也难见她的笑脸，嘱咐姜岫岩，“你好好陪你奶说话，别一直缠着她不放，等会儿吃完晚饭，你就给我滚回家去！”
谢皇后又打了姜阳华一下，“你闭嘴！阿岫今晚不走，就陪着奶奶睡！”
姜岫岩坐直身，哄着谢皇后说：“那个，奶奶，我晚上可以陪您吃饭，但还是要回家住的，家里有客人。”
姜阳华睨着姜岫岩问：“是什么重要的客人啊，还要你个郡王爷作陪？”
林轻云事先叮嘱过姜岫岩，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姐弟俩进宫了，以免给昭亭山庄招惹是非。
于是姜岫岩就犹豫了一下，在想该怎么措辞，挠了挠头说：“那个，也不太重要，就是两位朋友而已。”
姜阳华有皇城司做密探，自然对姜岫岩的行踪了如指掌。
姜阳华本来都不打算非叫姜岫岩娶林轻云了，但得知他俩突然在营城又有了交集，很难不觉得这就是天意。林轻云几次救姜岫岩脱险，也算是共历生死了。
姜岫岩能带着林轻云一起回青宫，估计关系匪浅。搞不好啊，那八字还已经有一撇了。
姜阳华决定看破不说破，装作被蒙在鼓里的样子，“行，你好好接待你的朋友们，得空了带人家好好逛一逛永京城，别怠慢了人家。眼看也要过年了，想着给人家家里的长辈们，也预备些年礼。”
姜阳华话还没说完，姜岫岩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于是暗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姜阳华！
皇城司探子遍布九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相当于在姜阳华的眼皮底子下。
这话里话外啊，就是在点他呢！要他把好不容易能来永京的昭亭山庄的人啊，给他留住了！
看姜阳华一副老狐狸算准了的表情，被拿捏的姜岫岩撇了撇嘴，乖乖领命，“是，孙儿遵旨。”
姜阳华握住谢皇后的手，“瑶光，你好生歇着，我批完劄子就回来。”见她莞尔一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高守泽见姜阳华走出凤鸾宫，忙不迭过去相迎，瞧他面露喜色，想是见姜岫岩回来心情愉悦，也跟着打心眼里高兴，笑呵呵地扶着他下台阶，“陛下，您仔细脚下。”
走出凤鸾宫正门，姜阳华突然停下脚，拽住高守泽，低声叮嘱他，“阿泽，你找几个平日嘴碎的小黄门和女使，去流光阁外墙根溜达几圈，就说靖王带着女人回来了。”
“啊？”高守泽脸上的笑意凝固，愣住神，“陛下，臣刚刚见二殿下和世子妃出门往左拐了，应该是去给佟昭仪请安，这个时辰怕是刚到流光阁，真要让定王府这么快就知道林二小姐来吗？”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阿岫把林轻云带回来了！晚些时候，你再去给佟昭仪送道点心，叫她最近没事，多跟青宫内眷走动走动，打探打探内情。阿岫那个兔崽子实在太笨了，朕得帮他把人留在青宫！”
凤鸾宫这边，姜岫岩刚打了两个喷嚏，正伸手揉鼻子，听到谢皇后问他，“阿岫，你这两个朋友都是女娃娃吗？”
“啊？”没想到谢皇后会继续打听，姜岫岩愣了一下，又不好驳了谢皇后，只能硬着头皮回话，“是一男一女。”
“他们是夫妻吗？”
“不是，他们是亲姐弟。”
“都多大了啊？”
“他们两个是双生子，同龄，比我小三岁。”
“哟，也有二十了呀，那他们都成家了吗？”
“应该，没有。”
“定亲了吗？”
“好像，也没有。”
“那女娃娃长得好看吗？”
听到谢皇后问这话，姜岫岩脑海中自然而然地闪现林轻云的形容。
一袭白襦内衬鹅黄抹胸，配齐腰红纱裙，长发高盘，眉间贴一桃形花钿，唇上点着大红胭脂，耳饰仍是一小段红线。
“她长得很好看吗？”
姜岫岩被谢皇后的声音惊回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寻芳阁那晚的林轻云记得这么清楚，莫名心慌起来，下意识清了清嗓，“咳，那个，还、还行吧。”
“那下次阿岚来的时候，让她一起跟着来，给奶奶看看。”
“好。”姜岫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转瞬间察觉到不对劲，激动地问谢皇后，“不是，奶奶，您没事看她作甚啊？”
眼见姜岫岩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谢皇后以一副看穿他心思的表情，笑着说：“我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娃娃，叫她过来给我瞧瞧。”
姜岫岩觉得谢皇后这理由太牵强了，忍不住反问她：“宫里那么多好看的女官、女使，有不少比她岁数还小呢，您干嘛非要看她？”
“宫里的女娃娃我都看过了，我想看看新面孔还不行吗？”谢皇后像小孩一样耍赖，“怎么，你舍不得让她给旁人看啊？”
感觉谢皇后是把林轻云和他的关系想歪了，姜岫岩立马撇清自己，“这干我何事啊？我跟她也不是很熟！”
“不熟？既然不熟，怎么大喇喇地把人往自己家里领？”
“她是少岚姐的小姑子，这次是特地给您送药过来，这沾亲带故的，不好怠慢人家嘛。”
“哦，原来是昭亭山庄的人啊！”
谢皇后想起姜阳华从前就打算撮合姜岫岩和林敬安的孙女，这不是正好机会来了吗。成与不成的，总要见见这孩子才好安心。
“那你更要让她来见我了，林氏一族对咱们家有恩，你林祖母又在宫里照顾我，人家孙女好不容易到家里来做客，我没精力招待，但礼数不能少，好歹得露个面，回头叫林家的姐弟俩跟阿岚一起进宫，切记低调行事，别让旁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姜岫岩也怕惹谢皇后不高兴，只能认栽，勉强点头答应，“行吧，我回去安排。”
“要快啊，我可等不及了。”
谢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姜岫岩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等他晚上回到青宫，去观澜殿给姜赓续请安的时候，才知道谢皇后的病情已入膏肓。
他恍然大悟，谢皇后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她放心不下姜少岚，也放心不下他。
谢皇后这几年坚持让姜阳华选秀，不是给他充实后宫，而是为姜岫岩物色王妃。她相中了几名女子，就等着姜岫岩能回来相看。
但左等右等姜岫岩都不回来，谢皇后又怕耽误了这几名女子的青春，特地在永京城里择选了好人家，让姜阳华给她们都赐了婚。
姜岫岩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一个很荒唐的念头。
【小剧场】
林轻云：上当了！
姜岫岩：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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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又三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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