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岫岩感觉自己自讨没趣，很是丢脸，不顾身上有伤，抻着胳膊把被子拽起来蒙头罩下，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
“姜岫岩？”
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姜岫岩还以为是林轻云说话，抬手掀开被子，扯着嗓门问：“你不是不乐意来吗？又回来干嘛？东西落下了？”
结果等他从床上窜起来一看，站在床边的人竟然是杜玉衡。
姜岫岩傻眼了，本能地喊了一声“娘？”
杜玉衡被飞起的被子唬得往后退了两步，一脸嫌弃地眯着眼，左手捂住口鼻屏息，右手在身前扇动。
“咳！全是灰！小兔崽子，你别扑腾了！”
姜岫岩飞速卷起被子丢进床里，一箭步冲到杜玉衡跟前，尴尬一笑，“娘，您怎么来了啊？”
杜玉衡看姜岫岩这副偷奸耍滑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力道不重，却足够让姜岫岩收起这副欠揍的嘴脸。
“娘，您干嘛打我啊？”姜岫岩伸手捂着脸，装作很疼很委屈的样子，撇嘴问杜玉衡。
“看来伤得不重嘛，还有体力调戏小姑娘啊？”
“我什么时候调戏小姑娘了啊？”
“刚刚从你寝殿里出去的不是小姑娘吗？都被我捉奸在床了，还敢狡辩！”
杜玉衡一边用拳头捶打姜岫岩的臂膀，一边骂他，“小兔崽子，出去三年没人管你，心野了，翅膀硬了是吧！别说昭亭山庄教坏你的，人家门人在昌州待了那么久都安守本分，你可倒好，到了营城之后直奔勾栏院，回永京又成天不着家！就你这样还好意思成婚啊？哪家姑娘那么倒霉，要嫁给你这个混账纨绔啊！”
“娘，娘，别打了！疼疼，啊呀！我还有伤在身呢！”姜岫岩为了躲杜玉衡，不断向后退步，最后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到床上，捂着脑袋解释，“我是为了跟皇城司的人接头才去了勾栏院，我也不是去干什么不正经的事，不是，这些细节，您都听谁说的啊？”
“你看，承认了吧！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就是去勾栏院了！”
“可我真没干坏事啊！”
“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啊！从小到大，嘴里没一句实诚话，油嘴滑舌，装腔做戏，最会撒谎编瞎话骗人了！”
“您这又是从何说起啊？要您这么形容，我简直成地痞流氓了！”
“你还少拿话唬你皇祖和皇祖母了？”
“那不是为了哄老爷子和老太太开心嘛！”
“行，你就狡辩吧！”杜玉衡两手掐腰，“来继续给我编，刚才从这屋出去的小姑娘，到底是哪个女使？”
“娘，炎曦殿平时都不住人，哪来的女使啊？”
“不住人？那你是鬼啊？”
“不是，我这不是受伤了嘛，怕您担心，才躲这儿来养伤的。”
“你最好老实交代，到底跟人家到什么程度了！别逼我叫人去查，到时候保证让你丢人丢到整个大内去！”
“哎呀，我滴亲娘啊，您怎么就不相信儿子呢，她不是女使啊！她压根就不是大内里的人！”
“嘿，还不是大内的人，好家伙，你居然敢带外边的女人回来！”
看杜玉衡撸起衣袖，作势又要打他，姜岫岩双手抱头，“娘，刚才出去的姑娘，是少岚姐的小姑子林轻云！”
“哎呦，还真是她啊！”
姜岫岩松开双手，仰头瞟见杜玉衡喜笑颜开，半张着嘴，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娘，你说什么？”
“难怪你小子着急成亲！原来是早有准备啊！我是真没想到，你这猪头能拱到最好的白菜！”
“不是，娘，您误会了！我和林轻云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哎呀，你老娘我也年轻过，虽然我和你爹是奉旨成婚，没经历过你们这种**，但我看过不少话本子，里面的少男少女都是自由婚恋的，挺好挺好，不愧是我生的儿子，眼光不错，这儿媳妇，娘非常非常的满意！”
“哎呀，不是啊，娘，没有的事，全都是您自己想象的！您可赶紧打住吧！别污了人家林轻云的清白！”
“啊？真不是我希望的那样吗？”
“您希望哪样啊？”
“你出去三年，给我带回来个儿媳妇啊！”
“您倒是挺敢想的，您怎么不说我直接给您抱个孙子回来？”
“那敢情好啊！你皇祖母见了重孙子，病都能好了！”
“借您吉言了，回头等王妃的人选定了，我抓紧给皇祖母添个重孙子！”
姜岫岩翻身躺下，杜玉衡坐在他身后，伸手抚在他肩头，“儿啊，要不你努努力，把林家姑娘娶回家吧，娘喜欢这个儿媳妇。”
“娘，是我成婚，还是您成婚啊？儿媳妇，儿媳妇，光您喜欢有用吗？不得儿子喜欢才行吗？”
“过阵子你皇祖给你定的媳妇，你要是不喜欢，你娶吗？”
“为了给皇祖母冲喜，喜不喜欢无所谓。”
“虽然娘支持你尽孝，但还是希望你婚姻幸福。不管怎么着急成婚，总要选一个合眼缘的媳妇，你说是不是？”
“您有话就直说，别绕弯子。”
“你看啊，这跟前有这么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不比外头选来的稳妥啊？而且，她又是昭亭山庄的人，对你将来帮你皇祖和你爹收拾前昌反贼，不是大有裨益吗？”
“娘，您这算盘是谁教您打的？皇祖还是我爹？”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觉得您的脑子想不出来这么好的说辞来！”
“姜岫岩，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差吗？我嫁到青宫二十年了，耳濡目染，这点道理我想不通吗？太子妃就是林家的人，你皇祖为何让她一个剑宗之后坐在那个位置上，你不知道吗？”
“娘，您不是跟我嫡母情同姐妹吗，难道说，您一直都是虚情假意，就惦记着她的位置？”
“兔崽子！你是油盐不进，要气死你老子娘是吧！”
“哎？您看，被造谣的滋味不好受吧，所以您换位思考一下，可千万别再造我和林轻云的谣了！算我求您，好吧！”
“你真不喜欢她啊？”
“我和她也不熟啊！”
“不熟，人家守你一夜啊？大冷天的，出去给你整雪降温，不熟的话，人家犯得着遭这罪吗？”
“整雪这事我都不知道，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姜岫岩恍然大悟，“您在长乐殿安插了眼线！”
“聪明！”
“那您早就知道我受伤了，您怎么不管我啊？”
“这不是有人管你嘛，多好的独处机会啊！”
“啊！我的亲娘啊，根本就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她真的清清白白，毫无关系啊！您别再闹了行不行，回头闲话传出去了，您不是坑林轻云吗？”
“放心，我只会坑自己儿子，我巴不得林家姑娘当我儿媳妇呢，怎么舍得坑她呢！”
“娘啊！您可歇歇吧啊！”姜岫岩哀嚎着把头埋在被子里。
一日傍晚，林轻云和姜少岚从大内回来，在奎文门外遇到了的姜岫岩。
不过半月不见，他又清减了不少。
当天早晨在内东门外遇到长庚，姜少岚向他打听姜岫岩的近况，才知道原来姜岫岩都是夜里去凤鸾宫侍疾的。白日里，他还要去皇城司办差。
“林轻云，你现在方便吗？”
“你找我有事？”
“之前答应皇祖和皇祖母，要带你去逛一逛永京城的，御街夜里热闹，我想带你去看花灯。”
看姜岫岩神色倦怠，情绪也有些低落，林轻云犹豫了一下，“你难得闲下来，还是回去早点休息吧。”
姜少岚劝林轻云，“阿云，这些日子你一直陪着我两边跑，都没有机会出皇城。岫岩也好不容易有空，去吧，跟他一起出去散散心。”
林轻云本不应该总去大内走动，可大内的人似乎得了谁的授意，有人撑腰似的，明知姜少岚是澄明郡主，还敢轻慢她。林轻云见不得旁人奚落姜少岚，不忍心看她孤身一人出入，所以每次都主动陪她去大内。
姜少岚说，宫里人惯会拜高踩低。小时候有谢皇后和太子妃给她撑腰，如今太子妃不在，谢皇后卧病，后宫不知是哪位娘娘当家，想必是和青宫不对付，太子不能插手内宫的事，陛下轻易也不会管，内臣们自然就见风使舵了。
“嫂子，你自己行吗？”
“放心吧，在青宫，可没人敢怠慢我的。”
华灯初上，御街亮如白昼，熙熙攘攘，可林轻云无心感受帝都之繁盛，姜岫岩与她并肩而行，却一路无话。
在朱雀门外下车之后，姜岫岩给林轻云买了一个八角玲珑马骑灯。
好巧不巧，灯面所画正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第一幕，积云蔽日，折柳送别。
第二幕，轻云出岫，漫天飞花。
第三幕，鲜衣怒马，金榜题名。
第四幕，洞房花烛，双喜临门。
那卖灯的小贩见姜岫岩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紧捡着好听的话讲。
“公子好眼光，此灯名为‘得意’，新婚和登科，乃是人生最最得意之事。”
又见林轻云双瞳剪水，含情脉脉地瞧着手中的花灯，小贩忙不迭对姜岫岩拱手行礼，“若以此灯赠与心仪的小娘子，开年春闱，您必定一举高中，双喜临门。”
姜岫岩将铜板置于摊案上，“那就借小哥吉言了。”
看姜岫岩脸上明明是挂着笑的，但听他的说话声，一点儿都不高兴。
从朱雀门行至永麟门，又从永麟门走回青宫，林轻云在前，姜岫岩在后。
踏入德昭门后，林轻云脚步逐渐放缓，临入奎文门前，她在门槛前停住脚。
“这灯还是还给你吧，你且留着送与你的新婚娘子吧。”
夜很静，林轻云的声音很轻。
姜岫岩没有接林轻云递过来的走马灯，低眼看灯火摇曳，似飞蛾翅羽扇动，忽明忽暗，欲灭未灭。
“拿着吧，就当谢礼。”
“谢我什么？”
“谢你几次救我性命。”
“我救你，是我自个儿愿意，不图你谢。而且上次在皇城司，不是你救的我吗，就当扯平了吧。”
“那谢你去大内帮忙照看我奶奶。”
“我那是在帮我大嫂，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不会伺候人，也就是给大嫂打打下手而已。”
“你很会哄老太太开心，她近来心情很好，病情也有了起色。”
“那说明我奶奶医术高明，你要谢，就好好谢谢她人家吧。”
“林祖母是方仙谷神医，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她。这点薄礼，你就赏个脸，拿去玩吧。”
“你......”
“春闱刚结束，年初大内宴饮多，皇城司也忙，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何时，你有什么话，就一口气问完吧。”
“如果皇后娘娘的病能被我奶奶治好，你还要这么草率的成婚吗？”
“林轻云，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要是不多管闲事，你早在镜湖里淹死了！你以为我乐意管你这些破事啊，是我看大嫂担心你，才想着问你的。”
“可我怎么觉得，你比少岚姐更在意这事？”
“你为了什么成婚，和谁成婚，婚后过得好不好，对你们家有没有坏处，跟我也不沾边。要不是为了给我奶奶送药，我都不会去你家，回头等我奶奶和大嫂回永州，我就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了。”
“林轻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对未来的靖王妃不公平。”
“连我都不知道我的妻子会是谁，你就这么急着为她说话，你就这么爱打抱不平？”
“我不为那女子抱不平，难道还要为你这个傻子抱不平吗？”
“连你也觉得我傻？”
“你不仅傻，还活该！”
“那我问你，倘若我俩易地而处，卧病在床的人换成你的祖父母，你能保证你自己不犯傻，不冲动，不埋怨，不后悔吗？”
“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所以，你也没理由驳斥我的选择。”
“可你想过后果没有，你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你是太子次子，二品郡王，堂堂三皇孙，你的婚姻干系着青宫，甚至整个永姜社稷。
你之前口口声声说你自己为了陛下和太子，还有你哥哥，要为他们分担，可你现在把婚姻当儿戏，难道就不怕将来给他们增添负累吗？
你祖母的心愿只是希望你成家立业，想看你有出息，有人倾心待你，也许她会遗憾自己没能亲眼见证，但她更会担心你为此过得不好。”
“事急从权，我的婚姻，早晚都是筹码。”
“是，我明白，皇家的婚姻，就是盲婚哑嫁，还比不得民间幸运，自由自在。但你至少要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真心实意地想把她娶回家吧。而不是像现在把自己当工具，把人家也当棋子，任性摆布。”
“知根知底的人，我就认识一个，但她......”
“她怎么了？”
“我......”
“你什么你？说话啊？”
长庚突然从奎文门里跑出来，“殿下，大内急召！宣太子殿下和您速往凤鸾宫！”
姜岫岩听到“凤鸾宫”三个字之后，撒腿就往外跑。
林轻云疾步往奎文门里跑，“长庚，麻烦帮忙备车，我去喊我大嫂！”
姜少岚跑进凤鸾宫寝殿的时候，谢皇后正在拉着姜岫岩说话。
“阿岫，林家的，女娃娃，是个好孩子。”
“阿岚，阿岚。”
“皇祖母，我在，我在。”
“阿岚，莫要为了仇恨，失了自己啊。”
“你们啊，要过，好日子啊。”
“瑶光！”
惊雷伴着姜阳华的嘶吼声划破天际，无数道闪电撕裂夜空，霎时间，黑云遮月，万雷震天，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林轻云站在凤鸾宫廊下，半身衣裙在一瞬间淋透，听到殿内起了哭声，也默默地跪下，朝寝殿的方向叩首。
（第一卷完）
所有的不好，都留在2023！
【小剧场】
姜岫岩：我这么明显吗？
林轻云：阿嚏~谁骂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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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又三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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