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走到小院附近，李兰溪就飞奔了过来。
纪彤接着他，道：“你在等我们？”
李兰溪点点头。
纪彤笑着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李婶站在院子门口，接过来她肩上的木箱，大力地夸奖道：“阿溪很乖巧的，今天帮我择菜了，还给家里都打扫了一遍。”
李兰溪没有说话，但是眼睛却偷偷觑她，一副快表扬我的样子。
纪彤对他竖起大拇指，想起这人从前也很爱打扫，大约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连失忆了也没有忘记。
饭桌上，李婶问起纪彤今日看大夫的情况。
纪彤道：“我先看了几家，济世堂的崔大夫和康明医馆的刘大夫对这类病症比较擅长。我明天准备带他先去看看这两家大夫。”
李婶发现今天回来李叔对这年轻人的态度似乎有了些变化，她和丈夫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他一向话少，但是这一点点的表情变化都很难躲过她的眼睛。她不知道这两人进入进城究竟遇见了什么，但是总归是好事，便没有细问。
翌日。
纪彤依然跟着李叔进城，不过比起昨日身边又多了一人。
昨天夜里纪彤已经叮嘱了李兰溪进城之后要少说话，不要暴露身份，他现在虽然记忆缺失，却并不傻，因此二人仍是颇有默契的。
“李叔，你今日便要跟府衙申请剖尸了吧。”纪彤问道。
李叔点点头：“昨日已经有捕快去通知那张西的娘子来认尸了，就看看她是否能同意了。”
张西便是昨日那箱子中的死者的大名。
纪彤想到今日晚上应该就能知道那看不见的凶器的真面目，一时心中有些微动。
进了城后，三人便分道扬镳，李叔去衙门当差，纪彤带着李兰溪去城中看病，顺带打探那黄泉圣手的消息。
他们先去的第一家是康明医馆，这里的刘大夫年纪虽然刚过而立之年，却经验丰富，听了李兰溪的病症，便道这属于离魂症。只是这病既然症因不明，医治起来恐怕并不容易。若是有精通针灸之术的医者，以针刺百会穴、神庭穴等人体大穴，或许能刺激血液运行，才配合草药方剂，便有希望使得三魂归位。只是这百会穴位于头顶，乃是生死攸关的位置，若是稍有差池，人便会一命呜呼。因此，他坦言自己确实没有十足把握，还推荐他们去济世堂，不过不是找崔大夫，而是他的师傅万明万老先生。
于是二人又直奔那济世堂。
刚入堂内，便觉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济世堂内有整整三面墙的药柜，几位身着青衫的学徒正忙碌地穿梭其间，为病人取药包装。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则端坐于堂中诊脉论症。
此人那便是济世堂的主人，崔玟。
“离魂症，这确实不好办啊。”崔玟放下切脉的手，暗暗思忖。
“不知道您的师傅万明老先生是否在堂中？我们前面看过康明医馆，刘大夫给推荐了这里。”纪彤道。
崔玟眉毛一挑，道：“你们想找他老人家看啊。”纪彤看他神色不明，担心是不是言语间有和冒犯之处，却见他突然哈哈一笑，爽朗道，“你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他老人家常年云游在外，昨晚上才刚刚回来。”
崔玟便带着他们二人去了后堂，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正在乐呵呵地拾掇药材，嘴里还哼着乡间小调。
“师傅，我这里有位病人得了离魂症，还劳烦您来看看。”
万明头也没回便道：“离魂症这种病你怎么不自己治，我教给你的东西莫不是都要还给我了！”
崔玟在堂外坐诊的时候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此时却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情：“这病确实凶险，既然师傅你在，还是再教导徒儿一次吧。”
万明这才拍拍身上沾到的草药碎屑，转过身来。
纪彤正待躬身见礼，谁知那老人家却脸色骤变，惊恐地指着她身旁大叫：“鬼啊！你走开！”
接着便拿起身后的草药筐子，兜头盖脸朝他们砸了过来！
李兰溪用袖子遮住纪彤，二人忙往一旁躲避。
崔玟哪里想到师傅会突然发狂，赶紧手忙脚乱地拉住他：“师傅，你怎么了！”
万明却仿佛失心疯了一般，连连喊叫：“傀儡！傀儡活了！都是傀儡！都是傀儡！”
崔玟怕他伤着自己，只得大喊前面的学徒：“小卫，赶快把我的针拿来！”
一番兵荒马乱，万明终于陷入了昏睡，崔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挥挥手让徒弟将师傅搬进了后院的厢房。
他转头长舒了一口气，猛地一看堂前还站着两个人。
“崔大夫，万老先生这是什么了？”纪彤心中满是疑问，刚刚看情形混乱，这时候才顾得上开口。
崔玟看了看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跟小卫道：“去外头挂上牌子说歇业半天，若有病人来问诊，辛苦他们下午再来。”
而后他才招呼纪彤和李兰溪道：“请二位跟我来吧。”说完便先行往自己平时待客的茶室走去。
崔玟给客人倒上茶水，自己也坐了下来，刚刚那一番变故，说实在的他也没反应过来，这时候喝了热茶缓了缓，才有了一点心定的感觉。
他缓缓道：“看二位脸生，想必并不是本地人吧。”
纪彤颔首，道：“崔大夫眼力真好，我们兄弟俩是从外地来离水镇求医的。因为我哥哥患了这奇症，在我们家乡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有进展，这才想着来别的地方碰碰运气。我之前还听说过有一个大夫名叫黄泉圣手，满心希望能治好我哥哥的病了，到了这里却发现很少有人听过他的名号。”
崔玟也是第一次听到此人的外号，便道：“这名字奇怪得很，我也是第一次听闻。”
纪彤也只是略为试探，此时她的重点已经从黄泉圣手转移到了刚刚大失常态的万明身上，便摆摆手道：“崔大夫不必挂怀，大约也是江湖上的谣传，我本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不过刚刚令师所说，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二人今日是第一次和万先生相见，我哥哥也应当不会跟他有过什么龃龉才对。”
适才万明指着李兰溪大骂发疯的模样，众人都有目共睹，实在是蹊跷极了。
崔玟道：“不干你们的事情。这是我师傅的一个心结，也正是因为此事他才很少在镇上久待。不过多年来，我确实已经很少听到他提起此事了。”
纪彤道：“愿闻其详。”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师傅是土生土长的离水镇人，自小便在镇上玩耍长大，后来被这济世堂的老堂主收为徒弟，便继承了他的衣钵。当日的离水镇，还没有这么多医馆，济世堂就是其中最大的一间了，镇上的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来这里看。”
“有一日，师傅在济世堂见到了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男的俊女的美，几乎不像是凡人。”
“那天，是那名女子有些头疼。但是她却并没有让师傅诊脉，而是自己开了张药方，来这里配药。”
“师傅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因为也有人自己懂点医道，简单的小病便不愿意麻烦大夫，也可以省下诊金。“
“而后这两人便在离水镇住了下来，还买了一栋大宅子，而且不久就要举行成亲的典礼。这夫妻二人是外地人，自然没有亲朋好友前去观礼，因此他们便对镇子上的人发出了请帖，只要愿意去的人，都可以去赴宴，不必带礼金，只求多个祝福。”
“因为他们容貌俊美，又颇为热情，因此镇上的人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前去观礼。”
“那宅子设计得极为精致，虽然并不如何奢侈，却非常舒适，而且处处都有巧思，简直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到了那宅子里，众人才发现那宅子里，居然有许多人，丫鬟小厮都很多。但是唯一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么偌大一个宅院，居然除了出来迎客的新郎会说话外，其余人都是哑巴。”
“去观礼的宾客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那对夫妻待客十分大方，桌上都是美酒佳肴，鲍参翅肚，这些仆人虽然不说话，做事情却很殷勤，因此那天的婚宴还是算得上宾主尽欢的。”
“而后这对夫妻便在东市口租下了一个店铺，命名为偃机楼。这开张第一日，便惊了所有人。”崔玟说到这里，略略停顿了片刻，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才接着说了下去。
“为这偃机楼开店迎宾的居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四大美人，一个赛一个的标致，一个赛一个的美丽。众人正在惊叹之时，老板却出来告诉大伙儿，他开的乃是一个傀儡店，这四大美人正是他的得意之作。众人这才想明白，原来那天老板成亲，除了那对夫妇之外，其实没有一个是活人，那些丫鬟小厮也都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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