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江绝躺在床上，两只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似的不断回想着酒吧那一幕。池轻舟当时复杂的眼神，夹杂着愤怒夹杂着厌恶，每回忆一次，江绝都心碎一次。
他想不通怎么就这么凑巧，就像是有人掐点计算好似的，俩人刚手腕交互池轻舟就进来了，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竟然没躲得开，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当机立断把酒杯砸碎，就算把手剁了也不应该停在那里。江绝在脑子里复盘每每想到这点，都恨不得立刻拉上被子把自己闷死。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烦躁地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翻到微信界面，和池轻舟的对话还停留在他发的一句：有空回个电话。再往上翻，都是自己对刚才事件的解释，聊天界面一片绿色，对面却一句也没回。
不知道池轻舟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解释……江绝叹了口气干脆掀开被子坐在床沿，随手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根烟点燃，喷薄而出的火舌舔过烟头，烧出一抹猩红。
窗外月色遍地树影婆娑，月光星影洒落在楼宇之上，江绝面对着窗户坐着，湮没在黑暗中的脸模糊在指尖升腾的烟雾里，另一手边的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他反反复复刷新界面，期待着新消息亮起来。
思绪纷乱的脑子里此刻升腾起两个小人，一人斜着眼睛不屑道：“你是杀人还是放火了？就和别人喝了个交杯酒池轻舟就受不了？这也太霸道了吧！”
另一人跳出来反驳说：“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看到池轻舟和别人喝交杯酒肯定也会受不了，况且还是在人多眼杂的酒吧，谁能说得清你们是喝交杯酒还是干了别的什么事？”
第一个小人一蹦三尺高叫嚣着：“我呸！江绝对池轻舟一往情深，这还要怀疑？出了事，池轻舟一点解释都不听，这怪谁？”
另一小人摇摇头意味深长道：“这不是恰恰证明池轻舟心里有他么，闹闹脾气怎么了？男人也是需要哄的懂不懂！”
“行了都别吵了！”江绝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身边烟灰缸燃着袅袅余烟，烟蒂几乎要堆满，他将手里夹的香烟递到嘴里猛吸一口，随后用力捻进烟灰缸里，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池轻舟还是不回自己明天就去派出所找他。
心烦意乱地过了一晚上，手机还是一片黑，江绝胡乱地洗了把脸，抓上外套就往派出所冲。
时间还不到七点，派出所接警大厅已是人头攒动。江绝还没进门，已经远远看到周诚拿着单子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都七嘴八舌地在和警官鸣不平。另一边的小李也好不到哪去，抱着一堆材料跑东跑西，看上去都挺忙的。
江绝走进大门，冯川也正好看到他，忙和他挥着手把他拉到一边提醒道：“你赶紧离远点，免得他们伤及无辜。这群大爷大妈为了楼下棋牌室打麻将扰民已经过来闹了三天了，我看今天再不处理他们能把派出所屋顶都掀翻了。”
要搁平时江绝肯定会凑热闹多嘴问几句，今天全然没了心情，笑都没笑直接问冯川池轻舟在哪儿。冯川见江绝脸色不是很好，愣了会儿抬手指了指二楼办公室，江绝拍了拍冯川的肩膀，也不待他回话直奔二楼。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江绝直接推开了门，发现池轻舟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他亲亲关上门，蹑手蹑脚搬过一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池轻舟无知无觉地睡着，袖扣散散解开，倦懒地趴着一动不动，双手交叠一边脸侧着压在手臂上，细密的睫毛覆于眼睑，光线透过窗户打在挺直的鼻梁，映出立体俊朗的轮廓。
江绝双手搭在桌上慢慢凑近了脸，池轻舟眼皮沉阖，像是累极了，全然没有察觉。江绝啧了一声摇摇头想：这样的警惕性可不行。
随后就听见池轻舟闭着眼冷冷开口：“看够了没。”
池轻舟幽幽睁开眼，从桌子上直起身，刚才的倦庸疲沓散去，面色重回平淡。
江绝有些尴尬，坐在凳子上低头扒着手指说：“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来的？”
“从你推门进来的时候。”
“这么警觉？”江绝讪笑了声，夸奖道：“不愧是警察，睡觉都一如既往保持警惕性。”
池轻舟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眉心，不耐烦地抬眉：“你来干什么？”
江绝刚想张嘴，就被他打断道：“如果是为了昨晚酒吧的事，你可以不用解释。前因后果于烨都说清楚了，我也全都了解。”
“你知道昨晚的事都是巧合，为什么还一脸的不高兴？”江绝沉下脸来，刚才假意的嬉笑都不见了，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不关你的事，你要是没事就赶紧走。”
“如果是因为工作上的事烦心，你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分担。”
“不需要，”池轻舟开口得很决绝，“我让你走没听见？”
“轻舟，”江绝手撑着桌面低头看着他，忍住起伏的情绪，“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没必要……”他竭力咽了咽口水，声音带着些抖，“没必要对我这么冷淡。”
“我靠的！”周诚啪地一声推开门，烦躁地正了正帽子从外面冲进来，正好和池轻舟对视，他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抱怨道：“还好你在，我在下面都要被吵死了，赶紧和我去怡和小区，再不去处理这个麻将馆扰民我看我们这派出所也开不下去了。”
周诚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转头疑惑地看着江绝说：“今天派出所又没任务，你怎么来这么早？哦～是找我们池警官叙旧呢吧。”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坏笑着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两人。
池轻舟面色冷着拿起桌上的警帽带好起身，声线有些干涩：“走吧，不是说十万火急？”
“可是......”周诚指了指江绝，池轻舟像没见到似的直接掠过他径直走出办公室，惹得周诚在身后吱哇乱叫赶紧跟上。
“轻舟！”江绝嘴唇动了动，声音湮在咽喉，手不受控制地迅速抬起，像是要抓住池轻舟般，终是看不见他的背影才缓缓放下，垂在身边的手一点一点攥紧，浑身僵硬地像块石头。他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自嘲苦涩地勾勾唇，无可奈何走了出去。
走出派出所，江绝就问汪洋要到了于烨的电话和地址，连打了三通没人接，他压着怒火直接飙车到了于烨家疯狂按门铃。
江绝连喊带砸，里面终于开了门。于烨汲着拖鞋睡意朦胧地拉开大门刚想发火，见是江绝忙收拾好表情捋着头发欢迎道：“稀客啊！江总怎么有空登门拜访？”
“别说点废话，”江绝一刻也不想和他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昨天你被带去审讯室，谁提审的你？”
于烨听江绝是要问昨晚的事，眉梢一扬，将身后的门开的大了些，做出请的手势，江绝敛着眉，随于烨一起进了门。
一进门江绝又问起来，于烨倒是不急，慢悠悠倒了杯水放他面前道：“那小警察和你什么关系？不一般吧。”
“我倒是想有关系，这不刚有点关系就被你搅和了么。”江绝两腿交叠坐沙发上，忿忿地盯着于烨，“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看得出，他很在乎你。”于烨理了理大敞着胸口的睡袍，舒服地靠着沙发背，一条长腿懒洋洋地伸直，手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江绝。江绝被他这么一句话给整激动了，一把抓住于烨的肩膀逼问：“什么意思？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在乎我？你们昨天都说了什么？！”
“别激动，”于烨被他晃得头疼，和盘托出道，“那天晚上，他趁着另一个警察出去那一会儿，单独问过我话。”
江绝的神经绷的紧紧的，生怕于烨昨晚一个不当心，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了。再说了，他和于烨就在酒吧见过一次，从来没有什么交流，池轻舟和他有什么可说的？
江绝正襟危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问了很多，有我和你的关系，为什么我想找你做生意，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是照实说了呗。”于烨眨巴着眼笑道，“我和池警官说，虽然我们酒吧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对你早就仰慕已久，有关你的任何事我都知道，我也不想第一次见面太唐突，于是就靠汪洋牵线在酒吧会面。”
“我的任何事？你都知道什么？”江绝瞳孔微沉，于烨相对于他来说就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他对于烨的任何事都不了解，单纯以为他就是个靠父母的暴发户，但于烨就不同了，他很早就混迹于社会，在名利场上周旋多年，对于客套问话那是门清，对于江绝，肯定也是多方了解过的。
“我知道的……那可太多了，”于烨眯起眼睛，眼眸划过危险的信号，悠哉地开腔：“我知道你爸的事，你入狱的事，还有……”他故意拖着腔调吊江绝的胃口，见江绝心急火燎地要跳脚才开口说：“还有你和李赫然的事。”
江绝瞪圆了眼珠子操了声怒道：“我和他的事你也知道？不会还和池轻舟说了吧？”
于烨笑里藏刀地点点头。
江绝彻底被刺激到了，绷着的双肩耷拉下来，半死不活地背靠着沙发，了无生气。
其实他和李赫然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李赫然的身份很敏感，他也是个警察。
李赫然是位狱警，各方面都很优秀，在监狱里对江绝也很是照顾。两人在监室一天要见上八百多回，一来二去也就心意相投，江绝出狱后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在了一起。
只是后面聚少离多，更多的是李赫然家庭的压力，他的父母是绝对不能容忍儿子喜欢男生，还是个坐过牢的，所以很快李赫然就和他提出了分手。
之后李赫然还来水果店找过几次江绝，都被他冷眼打发了，没想到这颗哑弹被于烨利用，炸伤了池轻舟。江绝就是怕池轻舟在听到他和李赫然的事之后瞎想，恶意揣度江绝对他的感情。
江绝知道于烨嘴里没好话，还是硬着头皮试探：“你和池轻舟是怎么说的？”
“我说，江绝喜欢你，纯粹是因为你和李赫然都长得清秀，又都是警察……”剩余的话于烨没来得及说，就被江绝一记右拳掀翻在地。
江绝额头青筋暴起，白皙修长的指节泛着红，下颌线条紧绷着浑身带着戾气，赤红着双眼薅着于烨的衣领从地上拎起来，咬牙切齿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这么搞我？看我不爽你很高兴是不是！”
于烨松垮垮地被江绝拎着，嘴里蔓延出丝丝腥味，白净的脸上拳痕深陷,已然红了大片。他也不在意，手随意地荡在身侧，笑着看江绝说：“你不爽我当然会心疼，不过能让你和池警官分手，我还是挺高兴的。”
“放你妈的屁！”江绝手一松，于烨直接跌到地板垫上，江绝扭着手腕，眼神裹着刀子居高临下看着他撂下一句话：“我和他不可能分手，这辈子都不会。”临走，他转身冷冷看了眼于烨，警告他：“以后别在背后搞小动作，恶心。”
出了门，江绝赶紧给池轻舟打电话，意料之中的不接。坐在车里，江绝烦躁地捶了下方向盘，闷着头懊恼着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汪洋还说给自己送好东西，确实挺好，直接把自己送成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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