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两个胡饼。”李饼看着摊前揉面的虬髯大汉说道。
“好嘞,二位稍等......”他说着抬头看向摊前的两人,待看清两人样貌,后面的话便硬生生卡住了,愣了一瞬,方才惊喜道“小...小郎君!你...你们...你们怎来了此地!”他忙从摊后转到摊前,想对着二人施礼,但看了眼自己满手的面泥和浑身的油污,又有些羞愧地低了头,将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李饼摆手道“不必拘礼,我们近日来此游玩,没想碰上了你,便来打个招呼,看来那日之后,你有悔过,不赌了吧!”他说话间,摊后的女子也停下手上动作,转到李饼两人面前,扭头问郭大勇道“这是那日救了我们的李小郎君吗!”
“是是...正是小郎君!”郭大勇搓着双手,情绪还是很激动。
“感谢两位小郎君的搭救之恩!”女子说着向李饼两人施礼道。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李饼虚扶了一下道。
“郎君客气了,若不是你们,奴怕是还在那风月之地不得解脱,阿兄也...还困在歧途,这份大恩,我兄妹二人,必定铭记于心!”女子说着又是一拜。
“今儿个端阳节,二位郎君不知有何安排,可否赏脸让我兄妹二人请郎君们吃顿便饭!”他那一脸凶悍的脸上竟是添上了一丝期待。
李饼与邱庆之对望一眼,心里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这午食竟是如此有了着落!
李饼两人施礼“那便劳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依依,你先带两位恩人回去,我稍后将这摊收了,再去买些酒菜!”郭大勇对女子道。
“好!两位郎君还请先随我来。”她对李饼二人说道。
拐过几条街道,几人来到了一处偏僻小巷,朝里走到了第三间郭依依停下了脚步,从腰间摸出钥匙开了门,她招呼李饼们进屋,备了茶,便准备去伙房,邱庆之本欲跟去帮厨,被郭依依强行阻拦“哪有让恩人动手的道理,两位暂且休憩一时,等着开饭便可!”说完施了一礼便去了伙房。
李饼两人便在不大的厅堂内坐着喝茶闲聊,半盏茶左右门外传来开门声,郭大勇推着一辆小车进了门,车上还放着些许食材,他将小车推到院内墙角边儿放好,大声喊道“依依,先将这些食材洗净备好,我稍后就来做啊!”
“好!”郭依依的声音从伙房内传出,随后便出来拎了车上食材又回到了伙房。
郭大勇洗净手,换了身干净衣衫才到厅堂跟李饼二人见了礼。
“寒舍简陋,恩公们多担待些,我这厨艺倒还不错,稍后请恩公们尝尝我的手艺。”郭大勇咧嘴笑着,依旧稍显局促地说。
李饼起身“我叫李饼,他是邱庆之,叫我们名字便好!”
“好的恩...李郎君!”郭大勇搓了搓手,继续道“那二位稍等,我去下厨。”他施了一礼,转身去了伙房。
“这郭大勇看来确实变化很大。”李饼看向伙房方向道。
“嗯,不枉老爷对他们的帮扶了。”邱庆之回道。
“父亲若是知道,也会很欣慰。”李饼说道。
原来当初李稷不仅救下了郭依依,还将郭大勇在赌坊被人下套输掉的银钱追回,自此郭大勇便改过自新,戒了赌,跟着妹妹一起来到这荆州城重新开始,他当年跟着一胡人师傅做了几年胡麻饼,便又重操旧业,在这荆州城摆了小摊卖起胡饼来,日子虽不富裕,倒也安稳。
李饼两人等了约半刻钟,兄妹二人便端上了一桌丰盛的菜肴,郭大勇给两人倒了菖蒲酒,几人举杯庆贺端午安康。
“两位郎君莫要客气,快尝尝我的厨艺!”郭大勇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却见对方早已下筷开吃了起来。
“嗯不错!味道很好”李饼由衷赞叹道,邱庆之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被庄内那难以下咽的餐食折磨的两人,此刻颇有些大快朵颐的架势,兄妹二人见此,倒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几杯酒下肚,郭大勇面对李饼们时的拘谨倒是散了不少,大家边吃边聊,一时间欢声笑语,荣荣和睦。
席间郭大勇说午后江边有龙舟赛事,他兄妹二人将会去江边支摊售卖胡饼,是以大家吃饱喝足,休憩几时,便一起去往荆江江边。
兄妹二人因要择个好的摊点,便比李饼二人速度快些先去了,他们两人则步伐悠闲,闲庭信步般走赏游览。
几乎每年端阳天空都格外阴沉,似有雨将下未下,气温倒是冷热适宜,有稀薄日头躲在厚厚云层后面,偶尔跳出来露个脸又缩了回去。
邱庆之牵住了李饼微凉的手,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并未说话,只是相视一笑,数年的朝夕相处,彼此已形成了某种默契,独处时即使无甚言语,也不觉尴尬冷场,一切是那么自然融和。
还未到江岸便,两人便听到前方传来鼎沸人声,邱庆之微皱了眉,自从那年上元节李饼遇刺,他便极不喜这种人多且杂的场合,只是少年牵着他的手满脸好奇兴奋朝前走,他微顿了一瞬,便跟着他一起挤进了嘈杂的人群中,只是那握着的手被他变成了五指相扣。
这江边长长一条已被各类摊贩占满,他们身后便是碧波连天的荆江,前几日刚下了雨,江水猛涨几快迈过河堤台阶,不算湍急的水面不时拍打着岸边石壁,有参与龙舟竞渡的人员在岸上做着准备工作。
李饼看着下方,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感伤,邱庆之感到少年的情绪,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想到了初次在洛水河畔看龙舟竞渡,那时娘亲还在世...”李饼有些微低的声音道。
邱庆之了然,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往后,都由我陪你看!”
李饼心头温暖,轻“嗯”了声,此时已准备就绪的竞渡人员在旗手的指挥下,纷纷上了船,又等了片刻,随着一声令下,两条龙舟便在江面上飞速行使起来,岸边有船手亲属相识者,皆放声呐喊与其助威。
李饼与邱庆之也朝江面上的竞渡队伍望去,还是年少心性的他们,受环境影响,面上都腾起一丝热血之气,看了片刻,李饼问“要不要打赌?”
邱庆之眉头微挑“赌什么?”
李饼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你若输了就天天给我做饭吃!”他大眼睛闪亮看着邱庆之道。
邱庆之轻笑了声“好啊,那你若输了,日后一切行动都需听我的!”他黑眸深邃,带着一抹不容拒绝。
李饼避开了他的目光,眼珠转了转回道“行啊...”他知道邱庆之是因为上次肖玉儿之事儿,内心还心有余悸,他晃了晃牵着少年的手,邱庆之盯着江面道“快出结果了,你选哪队?”
李饼望向江中,看了会儿才道“红队!”
“好,那我就蓝队。”两人未再讲话,都认真盯着江面上的竞渡队伍内心暗自较着劲。周围的呐喊声也越来越高昂激烈,吵的人耳膜嗡嗡,只是往日喜静的二人此刻注意力都被竞渡吸引,一时竟未有所反应。
只见两条龙舟几乎同时到达终点,等候在那里的投标船立时投下锦标,岸上的人群瞬间如沸水入油锅,呼喊尖叫声铺满整个荆江岸边,李饼两人相扣的手指也不禁握紧了一分,他们紧盯着那红色的锦标,而两队的竞渡者也使出浑身解数竞相争抢着,随着一声惊呼,却见那锦标竟在众人的争抢中碎裂两块,各队抢得一半。
李饼、邱庆之“.......”他们默然望着这意料之外的结果,无语对视。
“看来我们是平手。”李饼歪了歪脑袋。
邱庆之从鼻子里轻“哼”了声,拉着他转身欲走,却被李饼止住,他大眼睛盯着邱庆之“要不要再打个赌?”
“什么?”邱庆之微愣。
“嗯...赌许师兄他们也忍受不了庄内伙食,出来过节了!”李饼眼中满是促狭笑意。
邱庆之听罢转身看向身后长街,见不远处一白衣剑士和一红衣高挑女子正朝他们这里而来。
“许师兄,苏师姐!”李饼向两人挥了挥手。
四人汇合,苏闻莺瞥见两人相扣的手,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又很快恢复正常,她又看了眼身边的白衣剑士,某种情绪蠢蠢欲动起来。
“许师兄、苏师姐今日也专程出庄过节游玩吗?”邱庆之问。
“那倒不是,师父有事吩咐我下山处理,这刚办完,想着时辰尚早,便在城中逛逛,不成想遇见了你们。”许子安回道。
“你输了!”他话音刚落便听邱庆之低头对身边的李饼道。
李饼“......”
许子安二人更是一头雾水。
四人行走在热闹街巷,随意闲谈着,李饼注意到苏闻莺今日格外沉默,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却发现女子的目光几乎全在身边的白衣剑士身上游离,他心下了然,又逛了片刻,他轻捏了捏邱庆之的手,附耳悄声道“我们需想个法子与他们分开走。”
“为何?”邱庆之不解。
“你先听我的!”李饼快走两步到许子安两人面前道“许师兄,今日在城内偶遇了神都旧识,我们与他约好此时在江头碰面,现下就先告辞了。”他施礼道。
许子安微愣了下“能在异乡偶遇也是有缘,你们去吧,但别误了回庄时辰。”
李饼、邱庆之施了礼,便朝他们反方向离去。
“你在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邱庆之此时反映了过来问道。
“这两人明显心悦彼此,说不定这次便能捅破那层窗户纸!”李饼有些兴奋,大眼睛亮闪闪地。
邱庆之睨他一眼“你倒是比他们还激动。”
“敢不敢赌,两人会表白!”李饼侧头望着他问。
“不赌,你刚已经输了。”邱庆之淡淡回道。
“我......刚才的不算!”他脑袋一甩,耍起了赖,顿了一瞬又扯着邱庆之袖子摇晃道“这次算!就再赌一次嘛...”
邱庆之无奈,轻敲他的脑袋道“就再陪你赌一次,你若输了...”
“都听你的!”李饼知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接道。
邱庆之见他兴致高昂的样子,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两人在江边临时集市闲逛着,中途还逛到了郭大勇兄妹的胡饼摊,此时摊前生意正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采买胡饼,两人便未打扰,绕过众人继续朝前走着,一路下来倒是买了不少吃食,邱庆之拎着食袋晃了晃道“看来张婶倒是未卜先知,知我们吃不好,早知多留些了。”
“谁能想鸣剑山庄的伙食竟难吃到如此地步,难怪庄内之人皆瘦弱。”李饼摇着头叹气道。
黄昏时分,两人吃饱喝足回到了鸣剑山庄,正好碰到了归来的许子安两人。李饼仔细观察着对方的举止神态,却发现白衣剑士似是有些紧张和自责,而苏闻莺那明艳的脸上更是罩上了一层寒霜与恼意,见到二人时也未招呼便径直走开了,李饼转向许子安本想询问几句,然白衣剑士与二人施了礼便也匆忙离去。
邱庆之看着离去的两人,转头笑对李饼道“看来你又输了。”
李饼满脸不服,琉璃黑眸转了转道“那不一定,许是心意已表,但后续发生了什么导致如此,也未可知嘛!”他歪着脑袋给两人的状态找理由。
“那也可能并未表白呢!”邱庆之道。
“那也可能表白了呢!”李饼反驳。
“好,那我们此局就算平局!那你还是输了!”邱庆之黑眸闪着笑意看着即将炸毛的少年。
“邱庆之!你刚都答应我那局不算数了...”李饼怒瞪对方。
“我答应你再赌一局,可没答应上局不算数。”邱庆之淡然回道。
李饼“我...不行!我就认为你答应了...”继续耍赖。
夕阳正好,余晖洒在争论的两人身上,为他们度上一层橘黄浅暖的光,让这争执的言语都变得暧昧起来,少年们的身体贴的极近,落日将两人身影融叠在一起,热闹又亲密。
不知不觉间,李饼两人来到鸣剑山庄已逾三旬,邱庆之跟着庄主叶云帆学习武艺技巧,李饼因身体原因,只能在观阅楼跟着夫子学习文化课业,两人正好一文一武。
为李饼授课的夫子原是昔日探花,因不喜朝堂趋炎附势之态,遂辞官逍遥天地间,游玩时与叶庄主结识,被请来作为教书先生,只是每年只授课三旬。
此时他正坐在案前看着下方众人,只是他的坐姿太过不羁放荡。只见他以肘撑案,两腿一伸一弓,外衣散乱敞开,也未束发,一根麻绳挽了小髻在脑后,剩余的发丝垂落肩头,他另一手拿书读着其中某句,后引经据典倒是讲的生动有趣,只是这幅形象下整个人说不出的懒散随意,李饼忍不住盯着他看了许久,心中倒是觉得这人恣意洒脱,颇为有趣。
叶云帆本以为邱庆之武艺顶多放在军营稍强些,但比起他们这些整日出生入死的江湖人士来说还是有些差距,却没想在实战切磋时,少年却是屡屡获胜,且应对轻松,他有心试探,遂令许子安登台与之比试。
两人施礼后,便开始了对战,一柔一刚,一平稳一勇猛,短时间内倒是难以分出胜负,围观众人却是看的喝彩不断,频频叫好,叶云帆也甚为满意地抚须点头而笑,三四十招后,邱庆之突地转变了策略,身形飘忽不定起来,利用他轻功的优势扰乱了许子安的判断,只是此计需快,他看准时机一剑刺出,剑尖堪堪在许子安眉间寸许,稳稳停住,场中众人皆吓出一身冷汗,邱庆之从容收剑,抱拳道“许师兄承让了。”
许子安苦笑,也抱拳道“邱师弟艺高一筹!”
叶云帆朗声笑道“李兄真是教得一位好郎君啊!甚好甚好!日后你便不必与众人一起进行日常课业练习了,与子安一起教导弟子便是!”
邱庆之刚想婉拒,便听许子安已看向他笑道“有邱师弟的加入,想必师兄弟们能更快进步!”
他便也只能默领了这项差事。
自从邱庆之被安排与许子安教导众弟子,空闲时间便多了起来,起初他闲时还会去观阅楼与李饼一起习文,只是那夫子不知是看他不顺还是看他太顺,老爱点他,虽大多问题都能作答,但总被众人视作焦点,却让他颇为不自在,往后便去的少了。那夫子也有意思,连着几日不见邱庆之,便询问李饼,倒像是真的喜爱这位学生。
那日端阳后,邱庆之虽与李饼打赌赢了,但他还是履行了赌输的诺言,日日去伙房亲自为李饼准备三餐,一来二去间,倒是与那怪人,鸣剑山庄的二当家越发熟络。
“今日又是做的什么?”怪人翘腿坐在门口,边磕着瓜子边看着里间忙活的少年问道。
“桃花饭、鱼羹、香椿蒸蛋。”邱庆之手上动作不停,回道。
“吆,这日日都如此丰盛,那小郎君可真有福气。”他将手里一把瓜子壳扔到灶炉内,揶揄道。
“他值得。”邱庆之将洗净的花瓣沥干水份铺在锅内晶莹润白的米饭上。
“呵...”怪人兀自冷笑了声,又抓了把瓜子继续磕着。
邱庆之未理他,继续忙碌着手中的事物。
锅内蒸着桃花饭,不多时便有米香混着桃花香气飘溢而出,邱庆之趁着煮饭的空档已将鱼处理干净,荆江特有的刁子鱼与豆腐一起下过炖煮。嗑着瓜子的怪人闻到香味,却是坐不住了,他到屋内围着邱庆之来回转悠,一直吸着鼻子嗅闻,邱庆之近几日每次做饭他便是这幅样子,早已习惯,将人当空气般,继续着他手中的美食制作。
约在李饼下学前,他将做好的中饭盛了两份装在食盒里,朝他们的厢房而去,而剩下的那些,怪人见他走远后,便毫不客气地全下了自己的肚子。
李饼推门而入,便被刚摆上案的食物吸引,他吸着鼻子道“真香啊!今日又是什么!”他两步跑过去坐下,便想开动,邱庆之打开他的手道“先洗手!”
“哦,这不迫不及待想吃你做的美食嘛!”他吐了吐舌头,去邱庆之早已打好的热水盆中洗干净了手。
邱庆之盛了碗鱼羹递给他,李饼接过碗喝了一小口,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邱庆之道“你这厨艺真是越来约好了,跟神都第一楼的大厨想比也不遑多让吧!”
邱庆之笑了笑“你喜欢便好。”
“那你日日给我做。”
“好。”
这般日常温馨的画面,承载着他们年少珍贵而无忧的时光,美好到只能存在于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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