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年春,李饼、邱庆之18岁。
马车奔驰在去往鸣剑山庄的官道上,车内李饼二人依坐在一起。
早间出府时,张婶给两人准备了恨不得满满一车的吃食,还有一篮近日才上市的新鲜樱桃,已洗净装好。
邱庆之正在篮中挑着品相好的喂给李饼,他的嘴中塞了几颗溜圆红彤的大樱桃,撑得两颊鼓鼓的像只松鼠般可爱,邱庆之扭头发现少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饼白了他一眼,慢慢咀嚼着口中的果子,酸甜的口感令人口齿生津,邱庆之拿出一条帕子让他吐籽,又继续将手中樱桃递给对方,李饼却摆了摆手道“吃不下了,这果子看似个头小,水分却足,不一会儿便涨的很。”他边说边摸着自己的肚子。
邱庆之笑着道“张婶备了这么些吃食,全当我们踏春游玩了,这一路下来怕是都吃不完,带去鸣剑山庄给大家也好。”
李饼看了眼还有小半篮的鲜红樱桃道“其他的倒是可以,只是这樱桃生性娇嫩,若不当日食完,便会变得乌黑酸涩,张婶这装的也太多了。”他有些犯愁的看着这些艳红可人的果子。
邱庆之又拿了几颗边吃边道“这倒是,若不晌午时找处城镇歇息,去酒楼让其做成樱桃毕罗可好。”
李饼眼睛一亮道“这主意倒是不错!”
晌午时分,两人途经一处城镇,令车夫慢行,找了处雅致酒楼,吃饱喝足拎着加工好的樱桃毕罗继续了行程。
鸣剑山庄位于山南道的江陵地界,此处乃七省通衢之地,繁华不落神都,两人车程不紧不慢,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将近半月左右才到。
马车停在云梦泽附近的一处半山腰上,两人下车步行上了山顶,只见一处极为开阔的世外桃源展现在眼前。
黄砖黛瓦,古朴素雅,门头牌匾上鸣剑山庄四字都显得极尽秀气。山庄前的空地上散落着几株桃树正开的旺盛,隐有暗香浮动,钻入人的鼻端。
门前早有一儒雅白衣剑士等候着,他见到二人两步上前热情招呼道“总算盼到你们来了,我还以为路上出了何事!你们若再不来,我便要下山去寻了!”说话之人正是年前在神都李府住过一日的大师兄许子安。
李饼二人纷纷施礼,三人便一起朝庄内走去。
“我先领你们去备好的院内歇息吧,途中舟车劳顿定是休息不好。”许子安关切道。
“还是先去拜望下叶伯伯吧,我们夜间都在城内宿着,倒也没那么累。”李饼道。
叶云帆此时正在议事厅翻看下属呈上的簿子,李饼两人施礼问好,叶云帆看着一对璧人满脸都是慈祥的笑意,关怀了一番,想着两人刚到,对庄内不熟,便让许子安带他们去参观熟悉。
许子安还是将两人先带到给他们安置的院落内。
院门外的墙楣上写着落梅居,三人推门而入,只见一方清雅小院呈现在眼前。凉亭、池塘、花架,绿树、假山、回廊,许子安开了屋门,将钥匙递与两人。屋内置着两张较为宽敞的床榻,两人将行李先放下,便又随着许子安去游览整个山庄,熟悉庄内的布局与一切事物。
三人经过练武场时碰到了苏闻莺与林冉冉,林冉冉见到二人眼前一亮,扔下武器朝三人飞奔而来。
邱庆之下意识挡在李饼身前,少女便自然而然地挽上了邱庆之的胳膊,清脆的声音欢快地说道“邱兄你们可算是来了,大师兄年前就说你们要来小住,我可是天天期盼着!”许子安无奈地看了眼她道“你那是期待邱兄他们吗,你明明是想趁机出庄游玩!”林冉冉被说中想法,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邱庆之不动声色地抽回被少女挽住的胳膊,朝后略退半步,许子安又道“冉冉你该去继续训练了!”
林冉冉撅着嘴,又拽了许子安衣袖撒娇道“大师兄,让我跟着一起嘛……要不……我来带他们参观,你休息去?”她自觉机智地扫了几人一眼。
“……”许子安无言了一瞬道“你想的倒美,快去训练!”说完也不待她再回话,便领着李饼二人继续朝其他地方逛去。
李冉冉气的在原地跺脚,只能眼巴巴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
一圈下来,李饼二人已对这鸣剑山庄有了些许了解,此时已快到晌午,许子安便带二人到庄内的公厨进餐。
食讫,他将两人送至院房门口,告知他们午后可在庄内随意走动,或出庄游玩,但日晚时需回房休息,对比庄内其他弟子们的规定来说这算是较为宽容的政策了。
邱庆之将行礼收置妥当,他看着那一大堆的吃食道“我们还是去找下大师兄,将这些糕点吃食分给众人吧!”李饼认同地点点头。
邱庆之开始着手分类,李饼见他将一大半的糕点、肉干、干果蜜饯装到一起,还余几坛酒与几大盒饼类却是丝毫未动,疑惑道“这酒你留着无妨,这么多饼都留着又是为何?”
邱庆之将这些吃食整理好,抬头看向少年道“饼美味,吾生至爱!”他面含笑意,黑眸中的情意毫不掩饰地投向少年。
李饼闻言大眼睛闪亮地眨了眨道“邱庆之,你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少年拎着包裹起身,走到他面前道“拜你所赐!”两人嬉闹着出了门。
他们拿着一大堆吃食到西南院内找许子安,可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二人对视一眼,想着对方许是不在屋内,他们又看了眼这一大袋吃食,无奈对望彼此,李饼思索了片刻道“若不直接拿到伙房,交于后厨?”
邱庆之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先如此了,拿与伙房,让他们分配吧!”两人日中在大师兄带领下已熟悉了庄内各处分布,他们皆是记忆力超群之人,此刻也无需问人,径直朝伙房走去。
仲春午后的鸣剑山庄,静谧清雅,庄内遍地种满桃树,走几步便会经过几株或一小片花开正浓的桃树。
两人顷刻便到了伙房,此时只有一人坐在门口打盹,邱庆之微咳了声,那人听到声音迷糊中睁了睁眼,见面前站着两人,才揉了揉眼坐直了身体。
李饼施礼道“打搅了,我们今日才来庄上,这是自家乡带来的一些特产,能否烦请你晚间开饭时分与众人。”
那人闻言瞅了瞅邱庆之拎着的大包裹,也不答话起身直接取了过来,他打开看了看,拿了几样精致木盒装着的糕点尝了尝,吃的时候津津有味还频频点头,邱庆之与李饼对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讶异,待那人将一盒糕点即将吃完时,李饼忍不住道“这位大伯,还请问...”他话还未讲完,就听这人边吞咽着盒中的最后一块糕点边道“拿走拿走拿走,就这厨艺,还想拿与我庄内众人吃!”
“......”两人无语。
李饼指着他手中空了的食盒道“难吃你还吃完了一盒!”
那人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边道“我这是试吃!试吃懂不!我不吃怎么知道如此难吃!况且谁知道你们是谁,万一有毒怎办,我这是身先士卒,敢为人先!”
李饼被他这套歪理噎的哭笑不得,邱庆之也无言的摇了摇头,他将包裹重新系好拉着李饼便走。
“没想到这庄内的伙夫如此奇葩!难不成此人另有身份?”李饼忍不住道。
“确实,还是去找许师兄吧!其他人我们都不识,再碰上此类,我可是忍不住想打人!”邱庆之冷着脸道。
李饼闻言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正聊着,迎面却碰上了才从公厨食完归来的林冉冉,她兴奋地跑到二人面前道“你们这是去哪里?拿着包裹是要出庄吗?”她瞅了眼邱庆之拎着的大包裹。
“去找许师兄。”李饼回道。
“大师兄每日午后都会去观阅楼,你们可去那里寻他。”李冉冉给他们指了指观阅楼的方向。
“感谢林师妹告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邱庆之说完便准备拉着李饼走人。
林冉冉却伸手拦住二人去路道“等等,你们若是出庄...能带我一起吗?”她满眼期待地看着两人。
李饼他们对视一眼,邱庆之问道“庄内不是规定未满出庄条件者不可出去吗?”
“这...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若有人有事相邀,也是可以出去的...”她眼神有些飘忽地说道。
“那...若有机会,我们定会邀请师妹!”李饼施礼道。
林冉冉兴奋地跳了起来“真的!你可不许骗我!”她叉腰指着两人道。
“嗯嗯!”李饼肯定地点了点头,邱庆之也微微点头施礼,拉着李饼快速朝观阅楼走去。
“你方才为何允她?”走出一段距离后邱庆之才问道。
“我可以邀请,但她依旧无法出去嘛!”李饼调皮道。
“那倒是,大师兄这关她都过不去。”邱庆之道。
“对!庄主、大师兄都不会允许她乱跑的!所以无须担心刚才的承诺!”李饼的大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嗯,这丫头确实太过贪玩了些。”邱庆之忍不住道。
“到了!”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观月楼。
午后的日光倾洒在楼前,映照出楼内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他们静坐案前,专注看着手中的书卷,只是红衣女子时不时抬头看向身边的白衣男子,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李饼二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两人抬头看向他们,忙站起身互相施礼,李饼道“打搅二位了。”
“无妨,你们这...”许子安看了眼邱庆之挎着的大包裹疑惑道。
“找许师兄正是为此,这是从神都带来的吃食,太多了些,想着拿与庄内众人共享,伙房的...大伯似是不喜此味,无奈之下便来求教许师兄。”李饼将事情简单讲述一番。
“你们...去了伙房?”许子安表情略微有些古怪道。
“嗯,碰到了一怪人。”邱庆之面无表情。
“他...他其实是我们的二师叔...”许子安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道。
“什么!”李饼二人齐齐惊愣,彼此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荒唐,这样一个行为粗鲁言语诡辩的浑人居然是鸣剑山庄的二当家。
“师叔他,早年间受了些刺激,是以行为有些怪异,二位勿怪,至于这些吃食,可予我来进行分配,你们看可好?”许子安道。
“那烦劳许师兄了。”邱庆之将拎着的大包裹递与许子安。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李饼二人便告辞离开。
明日便是端阳,邱庆之想着近日在庄内吃的那些让人难以下咽的饭菜,忍不住摇头对李饼道“明日端阳,我们若不出庄逛逛。”李饼在饮食上本就挑剔,这几日的饭菜让他苦不堪言,几乎是看一眼就走,这几日全靠从家带来的糕点吃食填肚,此刻听闻邱庆之的提议,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次日,两人简单收拾了下,向许子安告了一天假,便出了鸣剑山庄。
前两日下了雨,此地地势较高,绿树浓密,雨水便干的慢些,两人顺着下山的青石阶梯缓步而下,邱庆之牢牢牵着李饼的手,怕他滑倒。仲春的天气温暖适宜,只是对李饼来说这山间还是有些微冷,邱庆之干脆抱起了少年,几个起跃间便下了山。
从此处到城内约莫需要走两个时辰左右,前面不远处有驿站,邱庆之本想雇辆马车的,没想在茶肆摊前歇脚的一位拉车老汉说可载他们一程,两人告了谢,喝了些茶水歇息片刻,便坐上老翁的驴车晃晃悠悠进了城。
老翁家在西南边的坊市内,他问李饼二人要到哪里,看自己是否顺路带过去,只是他们并未来过这荆州城,四顾茫然间李饼问道“老丈可知哪家酒楼的菜品美味?”
老翁闻言道“这你们可问对人了,我儿平日就在城内这些酒楼帮厨,也算是尝遍了各大酒楼的佳肴,以他的口味来说,这聚贤楼的格调最为奢华,菜品倒是一般,更适合商谈宴饮,万德居的菜品不错,只是人手不足,上菜颇为缓慢,还有品雅轩、四季楼、云梦斋这些都是文人雅士最爱光顾的,菜肴虽精致美味,然份量却极少,适合食量较小人士,剩下就是春风楼、喜迎楼、醉客居这些老字号了,口碑在这里摆着,回头客居多,二位若一时不好选择,就去这几家准没错!”李饼没想到随口一问,倒是问出了这荆州城的各大酒楼特点,他们给了些银钱答谢老翁的搭载之恩,便告了辞。
“老丈刚说了那么多,我们去哪家呢?”李饼被一大堆酒楼难住了。
邱庆之道“看你吧,我随意,我想哪家都比庄内的好吃!”
李饼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也认同的点点头。
正朝前走着,迎面来了几位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人道“今日云梦斋请了神都最著名的歌姬,大家要不要去看看?”
“是柳湘湘小娘子吗?那可必须去一观了!”一人兴奋道。
“据说柳娘子的歌喉如黄莺出谷,婉转清丽,尤擅情爱之曲!”一人解释道
几人说话间渐行渐远,李饼看了眼身边之人,轻撞了他道“柳娘子居然来这荆州城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邱庆之斜倪了他一眼道“你想让我去?”
“......”李饼无言,略微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小声嘟囔道“当然不了...”
“什么?”邱庆之挑眉笑道,李饼撇过头,不理他。
这时两人走到了老翁说的其中一家酒楼春风楼,此时有不少宾客往来,他们看此情形,想着味道应是不错,便也进去询问,老板却告知早在前几日所有位置便已订完,让去别家再看看,两人只好出了门,继续去往下一家,却不成想连去了几家皆是如此,座无虚席。
“不会整个城内的人都去酒楼过端阳吧!”李饼两眼一□□。
邱庆之也有些无言,他看了眼前方的两家酒楼道“你去那家问,我去另一家,在此地汇合。”说完两人便分头行动起来。
邱庆之还未走到门口便听有人大声道“我们昨日来时你们说还有位置,这才几个时辰就没了!你们莫不是诓我!”
“哎吆这位郎君息怒,你昨日来时确实是有...”邱庆之没听完也未进门,转身直接回到了两人刚才分离的地点,他看着李饼进去的那家酒楼,刚准备也过去,余光却突然扫见一个人影,他顺着那人看过去,见他走到一处售卖胡饼的小摊前,与摊前的娘子笑聊着什么。
“看什么呢!”身后突然有少年跃上他的背,在他耳畔问道。
邱庆之瞬间便自然地扶上了他的腿,将人在背上固定好才回道“那边有个熟人。”他朝前方扬了扬下巴。
李饼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讶然道“还真是!走,去看看!”
说着邱庆之便朝胡饼的摊前走去,李饼也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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