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的身型佝偻却压迫感十足,浑身痉挛颤抖,似乎是在努力维持着人形。他呼出带有腐臭味的气体,缓步走出了树影,将面容暴露在月光下。
陈今浣看清了来者的面貌,毋庸置疑的是,无论从声音还是容貌来看,这诡异的家伙就是淮胥真人。
他的胡须变得粗大而光滑,糊着一层厚厚的粘液,把脖子和下颌连成了一片。头上那几根稀疏的头发也不见了,光滑的头皮上,褐色的赖子不停抖动,它们突出又凹陷,像是在跳舞。清冷的月光倾泻在他的皮肤上,映照出一片片反射银光的鳞皮。
陈今浣看着似人非人的淮胥,脑子像是突然被电打了一下。这老东西变幻出的模样如此熟悉,他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了——是大殿里那尊诡异的神像,它出现在了这里!
是雕像活了过来,还是淮胥变成了它?!
陈今浣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直觉告诉他,眼前的怪物很危险。
模模糊糊之中,他看见泠秋抬起右臂将自己护在身后,说:“真人,这次的越狱由我全权策划,您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师弟他对此并不知情,请您网开一面!”
他在跟怪物求情,并且成功了?陈今浣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那老东西的胡须蠕动发出黏糊糊的声音,组成了勉强能被辨识的字句。
“取得神谕……尔等的功劳抚平,一笔勾销。”
面对这个要求,泠秋犹豫了,他或许是想要权衡利弊,脑子却乱得无法思考。漫长的沉默意味着他选择向懦弱妥协——要他这么快跟“恩师”反目成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头来,他的怨恨还是留给了自己。
“……徒儿谢过真人,祝师尊蜕晦无忌,擢升…大吉。”
老东西伸出一只五指不分的手,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善!镇诀,防身……代为传授。”
陈今浣压抑着心中的恐惧,视线来回在淮胥和泠秋身上移动,始终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和那种怪物进行交流的。好消息是,那老东西似乎打算放他们一马,并要求他们将功补过。
只是不知为何,这种事明明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淮胥却选择了亲自出马,而且他的“十六隐”对此似乎并不知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把二人越狱一事给隐瞒了下来,目的,恐怕就是所谓的“将功补过”了。
泠秋作揖送别了淮胥,树上躲着的徐巡也跳了下来,他看着山道上那个飞速移动的佝偻身影,心有余悸地说:“那老头好吓人,我刚刚大气都不敢出。他这是怎么了?看起来阴森森的……”
“你好歹也是筑心殿的弟子,怎么连蜕晦都不知,平日里的功课,你都做什么去了?”
“功课?我一个神——”
眼看徐巡即将说漏嘴,陈今浣连忙接过他的话说:“神都没见过的人,平常功课肯定没认真……对吧,徐巡?”
“嗯……啊?恩人你在说——”
“说起来,其实我也很好奇,师兄说的‘蜕晦’,是何种存在!”陈今浣险些没接住话头。他对泠秋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心里却在想着怎样进行下次的催眠,能让徐巡的杂话少点。
泠秋皱了皱眉,却没有对这两人的奇怪反应起太多疑心,而是选择回答陈今浣的疑问:“修道之人若想成仙,须以蜕晦来擢升自我。晦者,月末之日也,愚昧凋零之象,为君子不齿,求道则须蜕之。
简单来说,每经过一次蜕晦,修道者的心灵和肉身都会得到升华,实力大幅提升。蜕晦的次数越多,也就意味着离成仙更近——真人他这么急着蜕晦,恐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原来如此,不过师兄,真人他变成的‘仙人’模样,多少有些……独特…了吧?”
“嗯?淮胥真人的样子没变化啊,你又看到什么了?”
成,又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没什么,哈哈。”陈今浣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咳、真人说,长明观已经对我们两个逃犯下通缉了,只有在遗天大典到来前找到神谕,他才会出面解决此事。”
“味添…大典?神谕?”
“遗天大典是朝廷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祭祀,由各个地方的道观献上神谕,来卜算吉凶预测未来。而距离下一次的遗天大典,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神谕是指神的谕示?这种无从求证的东西,不会是别人编造的么?”一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陈今浣的心中难免冒出一些大胆的想法。只可惜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泠秋的一句话给打碎了。
“神谕会在特定情形自天上降下,构成神谕的言语并非我等凡人所能理解,我们只能如实记录它,而无从编造。”
陈今浣撇了撇嘴,一下子失去了动力。
“看你蔫了吧唧的样子,想必已经很累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轮流放哨,就地卧眠吧。”泠秋挥袖扫去地面的落叶,布下一个驱赶虫蛇的阵法,对二人说,“第一轮放哨交给我,你们两个安心歇息。”
此时恭敬不如从命,二人于是就地躺下,枕臂而眠。
一夜无事,迷迷糊糊中,陈今浣听见了闹铃的响声。他知道,时间又一次发生了闪烁。时间的闪烁,貌似是非线性的,偶尔还会脱离他的掌控,就像现在这样。
这次,他被警用粘合约束带绑在了床上,旁边还是那个贱兮兮的疯老头。
“你也忒胆大,吃嘞俺滴长生丹,直冲冲就把嘞个‘景擦’抹嘞脖子,还不肯让‘衣僧’检查……咋滴,欠电嘞?嘿嘿~”
那老疯子的话不可信,他只要把它当成一场梦就好。话虽如此,陈今浣还是很在意他说的“长生丹”,那或许是一条重要线索。
他想开口询问,说出的话却被某种力量扭曲了:“长生丹,是长生丹,我找到长生丹了!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他挣脱了粘合带的束缚,狂笑着撕开了自己的胸膛。
陈今浣被胸口的剧痛惊醒,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地上爬起来,扯开道袍往胸前看去,那团黑瘤鼓胀着,它将饥饿的信号转化为痛觉,传递到他的大脑。
“师弟,你可算醒了!自那佹怪袭来你就陷入了昏迷,还说了许多梦话,让我好生担心!”泠秋关切地将他扶起,在看到他的胸口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方才发生的——呃、头好痛……淮胥真人呢?”
“放心,真人他还没有发现我们。”
此言一出,陈今浣的双眸骤然睁大,难道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他的梦么?他意识到这点后,很快地收敛住脸上的惊讶。
可是,人真的能梦见未曾见过的事物吗?
他向泠秋徐徐问道:“师兄,‘神谕’…是什么?”
泠秋的反应和陈今浣如出一辙,不过他的表情藏得不是很精妙,让陈今浣的眼睛捕捉到了。
“莫问。”
“是不是…和我的梦话说的一样?”
“……是,把玉液喝了吧。”
简短的回答后,他从怀中掏出玉瓶,瓶中玉液留存的量,只够陈今浣再撑一周。想到这里,泠秋的眸子黯淡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将玉液灌进陈今浣口中。
喝下瓶中液体后,陈今浣感觉到疼痛明显减轻了。他想向泠秋道谢,对方却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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