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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小少爷!!您怎么了!!!”

“小少爷!!!!”

“您说句话呀小少爷!!”

岑家老宅里乱成一团。

岑砚坐在众人围成的肉墙中央,围栏边的哭泣还在延续:“我最最最好的朋友不愿意今天和我玩!!要明天才和我玩!!可是我辣么想他!!”

他跑出两串鼻涕,女佣赶在冒鼻涕泡之前,连忙拿起敷好的热毛巾给他擦掉。

岑砚的注意力轻易转移了过去,边哭边说:“姐姐,我,好伤心,我辣么想他,可是不能,跟他玩。”

女佣从岑砚上学起就进了老宅,平时总是被岑砚甜甜地喊姐姐,还是有些经验在身上的,柔声哄小孩:“你想他,他也很想你,他一定是想小少爷累坏了,今晚好好睡个饱觉,明早就开始一起玩,玩一天!”

岑砚呆住了,连眼泪都停顿了两秒。

很有说服力。

“姐姐说得对!”他举起两只小手,拍得啪啪响,哭红的大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崇拜。

众人战战兢兢了半个小时,没想到女佣一句话就哄好了,新来岑家老宅不久的助理震惊地看了看女佣。

岑砚乖乖支着脸让女佣擦完,立刻站起身,露出大大的笑容和大家挥手:“大家拜拜,我要去睡觉了!”

女佣:“好的,小少爷,快去睡吧!有事就按枕头边的铃哦!哥哥姐姐们一直都在!”

年近四十的花园管理师摸了摸发际线,然后转身默默叹了口气。

似乎是自出生就一直在接触各位德高望重的医生,小少爷对年长的人并不亲切,称呼他们这些在老宅就职的人也都是叫哥哥姐姐。

但既然夫人没说什么,他们这些下人也就不好说什么,只能小少爷叫,那他们就配合。

岑砚回到卧室,趴在窗台上,朝胡杨没有遮挡的围栏处看了一圈。

没有哥哥的影子。

他不死心,踮起脚尖、睁大眼睛,又望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

……好叭。

岑砚爬上床躺好,戴上鼻导管,左手伸到枕头边摸了摸按钮,右手再伸上去摸了摸信封,闭上眼睛睡觉了。

这个信封还是出自慕逸之手,是写给岑砚的保证书。

——保证再也不叫岑砚小傻子。

岑砚自初遇慕逸到现在,也不过是从春天到了夏天。

岑砚第一次见慕逸是在学校的春游,他们组拿彩笔美术本画画,他看到慕逸蹲在溪水边洗脸。

那时慕逸的头发有点乱,脸也脏兮兮的,但很快就被洗干净了,只不过晒黑了,跟他脱下来洗短袖露出的身体不是一个颜色。

可是他洗完短袖就拧了拧水穿回了身上,然后把放在脚边的羽绒服叠在了上面。

岑砚当时震惊极了!

这个哥哥怎么这样呀?!

会感冒的!!

第二次见慕逸,是在学校门前,他看到慕逸从小卖店走出来,手里捏着瘪掉的牛奶软包装,刚刚喝完,随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下一秒他就听见老板喊着“你个小偷!”追了出来。

比起他第一次见慕逸,慕逸的头发更长了,天气热了很多,但他还是穿着那件羽绒服,像是不知道放在哪里,像是怕丢掉,脸蛋倒是不脏,但明显瘦了不少。

全身上下,变得最脏的还是那双运动鞋,似乎是没东西刷洗,纯白色的鞋子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可是岑砚这次连鞋子都没来及注意到,就睁大眼睛看着老板抓住了慕逸!

这个哥哥怎么这样呀?!

怎么偷了东西……都不跑啊!!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跟在那个奇怪的哥哥屁股后边转。

慕逸非常冷漠,对他就像是对待空气,岑砚每天都从家里拿两包牛奶,一包给那个哥哥,一包给小卖店的老板。

慕逸每天都会接到手里喝,三天后,终于对岑砚开口说话了。

说的第一句是——“跟着我,就要给我钱。”

可是那个哥哥依然很奇怪,不要他兜里唯一面额的一百块,要十块,还要他去学校的小卖店换。

“……一百块太多。”

“没有就去你们学校小卖店换。”

“十块就行。”

自给钱开始,那个哥哥就总是叫他小傻子。

后来,那个哥哥不要他的钱了,说会给他写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叫他小傻子。

不被叫小傻子,岑砚很高兴,欣然接受了慕逸提出的“等价交换”,但保证书刚到手,他就被带去了道观。

现在已经是暑假,在道观混了两个月,岑砚没参加期末考试,暑假作业却早早有人送到他手里。第二天一早,听到闹钟响,岑砚的眼睛唰地睁开。岑雪已经坐在床边,见岑砚醒了,轻轻抚摸他的头,将额发尽数向后撩过去,露出白嫩的小脸蛋。

“岑岑,昨晚睡得还好吗?”岑雪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有没有害怕?”

“妈妈,我爱你,谢谢你的亲亲,我不害怕!”

如昨日楼观台观前,爷爷第一次听亲孙儿表达情感一样,岑砚第一次对岑雪说出我爱你,也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句,放在小孩身上,让人听着只会心里发软的话。岑雪愣了足足半分钟。眼泪划过精致的妆容,她不在乎地抹干净,以温柔地笑意,又俯身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妈妈也爱你,岑岑。”

岑砚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哭,岑雪出去后他不一会儿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开开心心地在他的童装衣帽间里选衣服,今天要去和哥哥玩,要穿得很正式才行!这样才是真男人!

一个小时后,九岁男孩岑砚身穿白领蓝色水手服、白色短裤,头戴小黄鸭圆帽走出了衣帽间。

还斜挎了个便携式大容量小黄鸭水壶。

岑雪已经离开,离开前专门嘱咐儿子:“最远范围,只能去爷爷家的农场哦。”

没关系!

他可以带哥哥去农场玩!农场也很有趣的!

看着小少爷带着大大的笑容走出门,身为助理,尤景潇想跟上去,被女佣拉住说:“不要跟着啦,心理理疗师都说了,不要干涉小少爷的社交活动。”

尤景潇转不过弯:“这怎么可以,小少爷看上去那么小,身子骨也差。”

女佣拍拍尤景潇肩膀,示意他放松:“小少爷确实看着比同龄小孩瘦小一些,但是身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啦,日常活动还是可以进行的,而且小少爷的护身符有定位和报警功能,保镖那边随时守着呢,也有固定的人跟着,没关系的。”

尤景潇目瞪口呆:“跟着的保镖不是昨天那个快两米的吧?他连小少爷抱都抱不稳!”

“肯定不是啦,跟着咱小少爷的才是真快两米,经常把小少爷扛在肩上坐着看演出呢,昨天那个,只是真快两米的有事,临危受命。”

女佣笑笑,但不免惊讶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小少爷暑假第一天竟然不是学习,而是出去玩……看样子小少爷真的交到好朋友了呢!”

他们口中交到好朋友的小少爷,自出门就边走边朝围栏外满处张望。

本来想跑到庭院门的,但是怕自己出来得太早,哥哥没来怎么办!

要是不当真男人,没在衣帽间花费一个小时,岑砚出来得会更早。

早上九点多的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空气里充满泥土和植物的清香,走出庭院门左右各远眺一眼后,岑砚撇起了嘴。

“没关系!哥哥不来我可以一个人玩!”没见到慕逸的人影,岑砚把脸憋成包子,眼泪憋不住的时候连忙呐喊,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不对,哥哥只是还没来。”

“嘻嘻!”大眼睛还红着,嘴角就露出甜甜的笑容。

哥哥一定会来的!

圆头小皮鞋的鞋尖踮了又踮,岑砚使劲伸着脖子,一次次地朝更远的地方望。

·

爷爷的农场,东侧有一排新建的单层房子,平时的工作主要以岑砚为主的几个保镖就住在这儿,慕逸也是。

因为都知道小少爷疑似有洁癖,经常浑身汗臭味的糙汉们非常自觉地想要淡出小少爷的视线,岑雪知道后,出钱在农场给他们盖了一排宿舍,让他们从岑家老宅搬出去。

糙汉们倒是都挺乐意。

他们一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怕不是为了熬夜,晚上都经常想喝个酒打打牌啥的,而且在老宅不能抽烟,这是最要他们命的。农场这宿舍一建,真的不比住在老宅差,在这儿还能单人单间,领女朋友回来啥的都很方便。

真快两米的保镖名叫黄勇,慕逸最初被他视为小少爷身边的可疑目标,毕竟一米八几的个头,每次见到都像是冷着一张脸,被小少爷在屁股后面跟来跟去,可他们又不能干涉小少爷的社交,就只能跟紧保护着小少爷。

没想到一来二去,小少爷和这小子成了好朋友,黄勇凭借对慕逸的日常生活的了解,觉得这小子太可怜,就带回来住了。反正这些宿舍多余的,空着也是空着。

慕逸这间房不比壮汉们的,家具摆设之类的很简陋,当初等于是搬进空房,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几个壮汉自愿集资给慕逸筹办的。

一件跨栏背心、一件大裤衩,加起来也就二十来块,黄勇给自己买的时候也给慕逸买了一套,权当睡衣穿。

纯为清凉的着装,大部分躯体裸在外,不再风吹日晒后,少年又变回白皙的模样,带着一层不显夸张的肌肉纹理,单薄的身形也在日益增长回去。

男人在夏天难熬,其实慕逸一个少年也同样,睡觉甚至连内裤都没穿。睡醒来,大裤衩撑起一片弧度,平躺在床,盖着一层薄薄的毛巾格外明显。被少年当作空气,连个眼尾余光都没给。

有牛叫,有鸡叫,有狗叫,有猫叫。

全睡醒了。

慕逸套了件内裤开门出去,弧度被压回去了一些,糙汉们都不在意这些,不太清醒地晒着太阳,有一个蹲在隔壁门口抽烟,给他打招呼:“醒了啊?”

慕逸眼尾扫了一眼那根快燃尽的烟。

“快收拾收拾,吃饭!”黄勇见他出来就招呼。

慕逸回房间洗漱,再次出去时,平日吃饭的木头长桌已经被糙汉们摆到院里,又有一个人招呼他:“小孩,过来坐。”

依旧没回应,慕逸瞥了一眼空余位置的几个凳子,找了最干净的坐上去。

毕竟没东西擦,位置和干净果然还是干净重要。

糙汉们逐个入座,有的肩头还搭着毛巾,大家边吃边聊:“小少爷到底是为啥嫩讨厌咱流汗呢!”

慕逸筷子顿了下,眉间隐约有一瞬的嫌恶。

果然环境也很重要。

黄勇看他一眼,对那人啧声道:“吃饭呢,你说这些有意思没?”

“这可是我每日晨起第一件思考的事啊!小少爷那么软软嫩嫩,谁看了不想抱一抱啊?偏偏看了咱流汗跟看见泥石流似的。”

“……”黄勇在让这人端碗去别处一个人吃和让慕逸端碗去别处一个人之间取决了一下。

有人附和道:“是啊,我第一次见小少爷的时候,还在医院,奶团子一个,萌死我了,小手里攥着蒲公英,吸了口气,然后‘哈~fu~’吹出去,我丢,可爱死我了。”

慕逸垂眸眨了眨眼,筷子动了起来。

“哎,我听说小少爷这次从道观回来,身体好多了?”有人昨天不在农场,问道。

黄勇点点头:“可以在老宅在农场之间的范围活动活动,每天走走路晒晒太阳也对。”

“这倒是没错,那么小个孩子,就得活动才行啊,我像那么大的时候都在湖里游泳呢。”

他们说的是活动,慕逸却猛然想起昨天没和岑砚约定具体时间。

慕逸吃饭速度顿时变快,看得一众糙汉瞠目结舌。

他们中,吃得最有教养的一个,怎么突变成这样了!

碗筷拿去厨房交给做饭阿姨,从院子里取下昨晚洗晾的短袖和裤子,慕逸回宿舍匆匆换上就往外跑。

黄勇急忙喊:“别跑小子!刚吃完饭!胃下坠!!”

慕逸大脑这才清明了一些,控制自己慢下脚步。

慕逸到达岑家老宅时,岑砚正第七次憋回眼泪。他蹲在地上,把小黄鸭水壶抱在怀里,手里拿着捡的小石子画画,视线模糊的时候就赶紧仰头翻白眼,然后使劲呐喊:“哥哥只是还没来!哥哥一定会来的!!”

慕逸老远就听到他第七次喊出的这两句。

收回脑袋时看到他,岑砚明显呆了一下,随即唇瓣紧紧地抿起,白嫩的脸蛋一下就憋成了包子。

嘴唇有点颤,抿不紧,漏着音,呜呜呜的。

那个哥哥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穿着干净的纯白短袖,裤子只有一点点褶皱,自然晾晒的衣服不经熨烫都是这样,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岑砚轻易就被转移注意力,唇瓣一下张大:“哥哥!你剪头发啦!好帅啊!”

哥哥闻言没什么肉眼能分辨出来的反应,岑砚埋下脑袋想了想,立刻又仰起头夸赞道:“哥哥!你留什么样的头发都好帅啊!”

慕逸顿了一下,迈步向他走过来。

“哥哥,你扶一下我,我蹲了好久好久,这地上的乌龟都是我画的,我起来会头晕,会眼花,会腿疼,会脚麻。”

慕逸垂眼看地上的画,一边朝岑砚伸出手。

都是简笔画,一只只小乌龟,脑袋圆圆的,还带尾巴,很可爱。

“哥哥!”岑砚叫他,软乎乎的小手拍了一下他的掌心,“我说你扶我起来,不是我扶着你,然后自己起来。”

慕逸又顿了一下,目光移回去落在那张小脸上。九岁,这么会咬文嚼字?九年后去报考中国语言文学类好了。

岑砚小眉头都等得皱了起来,又用小手拍了下他的手掌心。

麻酥酥的,不疼,有一点痒。

“小少爷。”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岑砚没明白,有些呆,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也要叫他小少爷,下一秒被哥哥俯身整个抱了起来。

瞬间的腾空让岑砚惊呼了一声。

双脚站稳在地上,被放开后,他那最常见的表情又出现在脸上:“呜呼!哥哥好厉害呀!!”

“嗯。”

“啊?”

“我很厉害。”慕逸再次俯身,抄腿窝把他抱起来转身往前走,“脚麻完了再放你下来。”

岑砚呆了一阵,忽然更加激动地鼓掌:“哥哥说完我的脚才麻,哥哥是预言家!!哥哥最厉害了!”

慕逸微不可察地闪过一瞬表情:“嗯,小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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