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是在军营里得了王妃刘雅的书信,才知道平白另换了位长史。他一头雾水,半晌后才想起,春闱后没几日,他从军营回程,路中歇脚,遇上了个粗袍书生,分他了些酒肉,彼时谈来畅快,但也没人主动互通姓名来处。
难不成那个落魄的书生,就是如今高中探花郎的霍行简?
赵王摇了摇头,与副手吩咐了几句,整理了衣袍,带着几个王府家将,打马回程。
回到府中,刘雅牵着赵昌的手过来,赵王将马鞭丢给一旁的侍女,弯腰先抱起了小家伙,与刘雅道:“晓禾,那人我果然是遇到过。昌哥儿,这几日有没有乖乖听娘的话?”
肩头的小人很不老实,脚踩赵王的胳膊,顺着爬上后背,骑在了脖子上,才答了:“听。”
赵王满脸欢笑,手扶着儿子,脚下跟着刘雅,直到进了屋,刘雅才道:“我已与长史谈过了,赠了一笔仪程,何况父皇也与他去处。你这脾性我知,并不在意那是个落榜书生还是金科探花。可那霍探花或许是别有心思,才刻意要来咱们府上。”
夫妻俩说这些事竟也不避开儿子,刘雅坐下身,赵王却兀自走着,时不时颠一颠儿子,道:“他什么心思我不在意,若是安心辅佐,我必不亏待,否则我一个亲王还怕一个浑无根基的文人?昌哥儿,爹爹说得对不对?”
赵昌揪着父亲的双耳,奶声奶气道:“娘说得才对!”
几日后,探花郎一身青色官服,一大早便递上帖子拜见。赵王正在晨练,直接让人带了过来,一眼瞧了过去,便笑道:“霍探花,还真是你!”
霍行简上前行礼,道:“臣霍行简,见过赵王殿下。”
“嗯,起来吧。”赵王舞着红缨枪,枪花连点,扎得木桩木屑横飞,直至彻底坏了,赵王才挽了个枪花,算是结束。
“我并不是常在府中的,大抵混在军营,也不甚动那几处的事务,是以也不上心。”赵王走至凉亭,将红缨枪抛给府内家将,喝着水解渴。
霍行简道:“这些事,臣都可以为殿下做好。”
“嗯,这些事,从前是王妃拿主意,以后你与王妃商量着办。之前的那位,本王和他八字不合,见面都觉得憋闷。”赵王让他也坐下,一双虎目盯着他了半晌,便直言道:“霍探花,你与本王说一句真话,为何要来本王王府做长史?”
霍行简也渴了,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水,边喝边道:“殿下是个痛快人!我便也痛快答——皇上本意,今科中者,放入各部历练,届时各处长官难保不会借着提携之恩,逼迫做些不乐意的事。我在城外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更觉得殿下贵为亲王,虽说言辞……粗鄙了些,却是个豪爽真性情的汉子。而我是边城浪荡子,若非生来好皮囊,也中不得探花郎。是以臣愿自投殿下门下,略尽绵薄之力。”
赵王听得粗鄙二字,竟是又笑了,道:“你倒是个说真话的!本王年幼读书便没什么天赋,比哥哥弟妹们都要慢。当面说总比背后嘀咕好,霍探花,你赌对了!”
霍行简也笑,放下了碗,道:“殿下,那我便再孟浪一次。敢问殿下果真有争储之心?”
“有啊。”赵王斜眼瞥过去,坦然道:“谁说没有,那是撒谎!本王是有心储位的,但也要明晃晃去抢!本王与四弟有君子之约,各凭本事,但祸不及家人。”
霍行简怔了怔,半晌后道:“殿下,我既来为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臣会尽绵薄之力,辅佐殿下争储。其中定有手段,但殿下今日的话,臣记下了。”
次日,赵王带着霍行简去兵部、督军府转了一圈,才一同去了郊外的杜陵军驻地。今日恰逢大练,军士们压根没在意主将在否,一个个卯足了力气。
“殿下治军有方,杜陵军如此军容,才是长安的好屏障。”霍行简深一脚浅一脚跟了过去,又道:“殿下花了很多的心思吧?”
“去了趟蜀州,跟着苏侯爷学了几手,若还摆不平这些皮猴子,本王才惭愧呢。”赵王是有些自傲的,见霍行简乐意听,便说了些在蜀州的经历,末了叹息:“我是捡着小舅舅的好处了,若非他在蜀州那些年打好了根基,即便有苏侯爷压阵,这一场也是不好拿下的。”
“蜀人治蜀是个好办法,但不归于教化,皇上决议镇压,也是对的。”霍行简听来生出向往,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又有别样情绪,良久方道:“臣虽是文人,也曾想过策马边关。若是今次不中,臣本意也是回到肃州,入边军呢。”
又在同城消磨了几日,禇良独自登门求见卫居闲,将后续的一些打算和盘托出,又道:“卫刺史,我等都是第一次出京都办事,若举止有不得当的,请刺史明言指点。”
“不敢当。”卫居闲抿着蜜水,倒是对她们这些想法早有猜测,便道:“不瞒小褚长史,你们来的第二日,我便去见了秦督军。他贵人事忙,但也答应暗中相助,你们大可放心的。”
禇良大感意外,起身长揖,道:“褚某不过小吏,年齿尚浅,却得刺史用心帮助,实在不知如何感激……”
“你我都只是为皇上办差,用得到卫某的地方,怎敢推辞?”卫居闲待她起身了,才道:“小褚,你们去就是了,无论查出了什么,先藏着,莫要与河务直接起冲突。自保为上,切记切记!”
禇良颔首应下,待回到了驿馆,面色不改,与诸人坐在一处,道:“如今便是得看,咱们兵分两路,谁去哪里了。”
“抓阄吧?”穆阳说完,见几人殊无异色,便去取了张纸,从中间撕开了,抽出发簪,用木质在其中一张纸中划了几道,又揉成一团,放在桌子正中,道:“我和禇长史一道,她来抽。抽到白纸的,去太平县。”
赛、嚣对望一眼,嚣玉怀伸手拿回了一团纸,打开一看,是被穆阳划过的,赛关索笑道:“我与四姐去封城便是。然春柳怎么拆开?”
穆阳看向禇良,她早已想好了,道:“骆校尉带着半数人跟你们,余下的跟我们就是了。”
毕竟禇良是穆阳公主府的长史,再怎么都有这位公主的份量压着,是以让春柳的校尉跟着在外无名的赛、嚣二人,才更稳妥。
骆娴点了点头,点了六人名号,道:“你们听袁绯的,务必护好禇长史、李女官的周全。”
商议既定,赛关索起身,道:“我不是刻意说丧气话,恐怕这二处都难得出个结论来,或许得探访村里乡间的,还得套出真话来。”
“我理会得,总得尽人事才好。”禇良淡笑,道:“三姐提醒的在理,咱们明晨出发,你们在封城等着就是了。太平县小,查完了我们去封城找你们。”
“甚好。”嚣玉怀接过话来,道:“今夜早些安睡,咱们都得养精蓄锐了。”
方才各自躺下,院外传来脚步声,驿馆的人敲着门道:“禇长史,有人要给你送信来。”
禇良怔了怔,与穆阳交换了疑惑的眼神,却是披衣起身,戴上帽子,才开门去接,之间是个留着短须的男子,将信递了上来。禇良接过,给了赏钱,也没开口问什么。
信封上看不出什么,只写了穆阳公主府长史禇潜,落款是公主府的。禇良合上门,穆阳已经吹亮了灯,坐在矮几前等候。两人看了,穆阳道:“不是家里人来的信,里面应该套了。”
禇良找出纸刀来,果然如穆阳所言,内里套着小一些的信封,穆阳认出了笔迹,道:“是小舅舅的字。”
两人想到了一处,禇良忙拆了这一层,信纸摊开,脑袋也挨着,一起看了。
蝇头小楷,写下的内容无头无尾,乍看一头雾水。然禇良过目不忘,道:“这是工程的文书,和咱们带出来的不一样!”
穆阳跳下床,从行囊里找出了那一份,两相比对,末了明白王遐这封信的来意——账目上的确没有猫腻,但工部存档的、和她们手中的,竟相差了十几处!
信的最后,也写了历年黄河流经处的水文,到了晋州境内,与前头呼应,自是多出了许多不对来。
“皇上体恤百姓爱民如子,肯为堤坝耗费巨资,年年修补年年拨款,若都用在了真处,我们白费了功夫,也是认的。但看这些,恐怕内里有大乾坤。”禇良压低喉咙,道:“这应该是曹姐姐冒险抄出来的。”
穆阳颔首,蹙着秀眉,道:“小舅舅定是送到了老侯爷手上,老侯爷晓得你我就在同城,才套了一层。”
若真如这些细碎拼凑,如二人猜测,河务整处连带工部,只怕都是烂掉了。若连溃堤都敢瞒报,其中死难者几何,两人屏息,都不敢胡乱猜测了。
“禇良,你怕么?”穆阳忽而问她。
“不怕。”禇良将两份册子贴身收好了,道:“殿下,你答应我,谁在这路上问你,你都只说,没见过公主府写给我的信。”
穆阳只从一句话中就听明白了她的打算,登时气鼓了,道:“你……你真当我……”
“你若伤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禇良低着头,道:“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如卫刺史所言,后面无论查到了什么,我们只能当没有查到,务必确保安全回到京都,面呈了皇上,才算事了。”
拜年啦,新年快乐,昭昭如愿多喜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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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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