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酒循循流下，滴滴不剩，全都落进了崔大人口中。
赖娉婷松开了手，酒杯“嘭”地砸在了崔大人脸上。
老鸨黑沉着脸无奈地跟在赖川身后，又急又不敢阻拦。
崔大人捂着他俊秀的鼻梁，让到了一边。
他认出来进门这位，是如今新贵，他惹不起的主，很明显，赖川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眼里没有旁的人，只有那如烟似云，仿佛要从窗子里飘出去的一丝红絮。
赖川站定门边，老鸨没有再跟着，崔大人很不甘心，他今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小兰香的，还没有等到开口的机会。
但他只能退下，离开房间，还颤抖着手，带上了房门。
赖娉婷很受用，她喜欢看赖川愤怒的表情，不，准确来说，赖川什么表情她都喜欢，只要是他这个人，她什么都深深地爱入了骨子里。
包括他漠然表情，满是恨意的眼神，那是他对她的表情，不是对赖清欢的。
赖娉婷赤脚跳下高台，轻盈绕到桌边坐下:“这不是状元郎吗？怎么急吼吼的不懂规矩？仗势欺人呀？”
两人谁也没有料到再次见面是此等场面，赖川一肚子话要说，却又哑了嗓子，不知如何开口。
他步步沉重，走到桌边，也坐了下来。
赖娉婷对于招待男人非常熟练，她坐到赖川身边的椅凳上，为他也斟上了一杯酒。
身边依旧传来熟悉的木兰香气，飘零许久的心，总算又落了地。
她自己也焚同样的香，但怎么都无法嗅到她熟悉的那种感觉，憋闷难以纾解。
“你知道的，我不喝酒。”赖川喉头发紧，几乎听不见自己发声。
“哥哥不喝酒吗？我还从来没注意过呢，看来半年不见，我都差点忘了哥哥呢。”
赖娉婷果然是熟悉他的，知道如何能够伤他的心。
但赖娉婷还是不懂他，他将这份难以言说不能被世俗许可的感情掩藏了很久很久。
久到赖娉婷还没有意识到感情的时候。
赖川如何不知她是假的，他当年为了找妹妹，去了尊州，当上了尊州刺史的幕僚，将尊州的情形摸了个透透彻彻，找了整整两年的妹妹为何一点音信也没有，而在他表姐去尊州时就恰巧被找到。
巧合是有可能存在的，当他事后慢慢回过味来，只消去尊州稍微探查一番，如何还能不知。
家里没有人在意赖清欢，便是不会有人在意赖娉婷是否真的赖清欢，他也只当欺骗着自己，找回了妹妹，尽自己之力，好好弥补她。
“哥哥来了京都，可去找过沈府那被人休弃的老姑娘？”
“赖娉婷！”
赖娉婷眼睛亮闪闪:“哥哥还记得这个名字！我都快不记得了，是不是说明哥哥这些日子一直念着我呢？”
赖娉婷并不在意赖川来找她要说什么，也不期待赖川说什么。
“是。”
“？”
赖娉婷呛了一口。
“哈哈哈……”她站起身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着桌子掩饰自己眼眶中被激出的眼泪。
“哥哥怎么不说‘不’啦？当上了状元，学会哄人啦！”
不，他错了，他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个话，他并不能带给赖娉婷安稳的生活。
他的家人无法接纳她，他也不愿让她委屈地做自己见不得光的爱人。
赖川沉下心去：“为何如此自甘堕落？”
赖娉婷换了脸色，转过身去，袅娜身姿摇曳至高台上，那是她与客人们嬉闹的地方：“客官也是不懂规矩，谁人不知我兰香一夜只接待一位贵宾。”
“状元郎仗着身份，逼走了奴家的客人，还指责奴家堕落？”
“都是讨口饭吃，谁又比谁高贵呢？”
是了，赖川没资格指责赖娉婷。
她如果不来这里，又能做什么呢？
在江南乞求赖家收留？又或是随便嫁与人家做妾？
她离开赖府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就连她唯一依靠的人，也因那时候可笑的羞耻心，久久不去关怀她。
她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赖川从开始的满心醋意，到现在全然只剩下了心疼和懊悔。
赖娉婷长这么大，没有人教过她什么，赖川从前只是一味地宠着她，养着她，她经历过尊州那场劫难，她唯一知道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法子，就是青楼。
赖川走到赖娉婷面前，在高台之下蹲下身来，用那一如往常的温暖手掌拢住赖娉婷光着的脚丫：“先跟哥哥回家好不好？我在京都有了自己的宅子，先回家，哥哥养着你。”
赖娉婷像对待其他客人那般，从他手中溜走，一个转身滚到了里面去：“状元郎如今前景大好，你要怎么对你那些幕僚介绍这个领回家的青楼女子呢？”
“哈哈，奴家今日也乏了，客官也不掏钱，再坐下去就不礼貌了。”赖娉婷趴在高台之内，撑着下巴，两只光脚上下撩拨，赖川喉间滚动颤颤。
“妈妈，来送客。”赖娉婷朝门外大喊。
过了一会儿，老鸨进门，略带歉意地请赖川出去，但身后跟了乌央央一队打手，似是生怕自己的姑娘被男人欺负了。
“这位姑娘今后每一日的钱我都付，付双倍。”赖川没有理会这么多打手。
“这……这不合规矩。”老鸨感到为难。
赖娉婷：“京都多少达官显贵都想为兰香赎身，怎么？就状元郎兜里有子儿啊？”
赖川不理会赖娉婷，只执着地问老鸨：“那要如何才能让她日日只见我一人？”
“刚受圣上亲封新科状元这就飘了？你也想自毁前途？若是让你朝中同僚得知，状元郎夜夜宿于青楼之内，声色犬马，你还要不要在这京都混了？”赖娉婷难得用了正经的语气对赖川说话，却扎得赖川心痛。
她说完这句话后，赖川便走了。
同以往一样，一走，就是一个杳无音信，长久没再出现。
京都不似江南多雨，她本喜欢晴天，但却在来了这里以后，每每想念那间弥漫着木兰香的黏腻湿气的小房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