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电梯门开了又关，数字从18变成25，24、23、22……1。
林以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小时过去了，他轻轻叹口气，按了一下电梯，18层，叮——
他进电梯前，忍不住往那扇大门看了一眼，大门紧闭，丝毫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初中除了周一需要升旗，别的时间只需要做早操，林以玖第一次去，动作没学会，倒是被人围观了一整场，他站在最后面，跟着富有激情的馒头的节拍拉伸。
早操后是早读，早读结束后就是第一节课。
整个教室，只有林以玖的旁边没有人，直到第一节课结束，旁边依然没有人。
馒头挪了一下身子，后背靠在墙上，一只手拍了拍穆厘桌上堆的书，“厘哥牛逼啊，昨天被叫去办公室，今天还敢逃课，他也太勇了。”
“你要是也不打算考高中，我看你比厘哥还勇。”周天说：“换成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在网吧开机子了？”
“你还是不够懂我。”馒头自豪地拍了拍胸膛：“换成我，现在应该是下机子，然后摆一摆椅子准备补个觉，起来再战。”
林以玖手里的笔停下，抬起头，“穆厘，不打算考高中了？”
周天干脆侧过身，回头看向林以玖，“厘哥说高中没意义，念了浪费。”
“看看，这得是有远大理想的人才能说出口的话。”馒头说。
周天扶了一下镜框，“你也可以有这么远大的理想。”
“我倒想有，我爸的鞭子可能不太希望我有……”
……
两人的话题逐渐从细鞭子打人最疼变成请叫我野王，林以玖从穆厘的桌上拿了几本书，一页页翻开，书本崭新无比，连名字都没写，更别说上课笔记。
考高中没有意义，上不上课也没意义。
明明一年前初遇时的穆厘不是这样的，那时的穆厘，阳光开朗且好学，还叮嘱过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上课铃响起，林以玖把书放回去，这节是历史课，正好讲了一个新的朝代——阙朝。
林以玖怔忪片刻，他没有课前预习，乍一听，有些恍惚，彷佛回到了他的小时候。
很怀念。
他听得很认真。
早上总共有四节课，两节课上完后，中途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林以玖趁着这个时间去班主任办公室领正式的校园出入卡。
走读生得有这张卡才能出入，他手上那张是临时的，只能用三天。
刚到办公室门口，里边便传来，他想了一早上的声音。
“老师，您别管我了。”声音里没有不耐烦，只有哀求。
林以玖顿步，他心知偷听不是君子所为，只是这步子怎么都收不回去。
他想知道，一年后的穆厘，怎么了。
林以玖仰首靠在墙上，等到穆厘开口说第二句话前，转身走开了。
他想知道穆厘怎么了，但不能这样知道。
办公室里，班主任抓了抓穆厘的肩，厚重的镜片后面，眼角微红。
“穆厘，你今年不考高中没关系，但是你得每天来学校，早一点晚一点都行，让老师能看到你就可以了。”
穆厘低着头没说话，这样的关心，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住。
“每天来，知道么？”班主任的语气重了一点，“老师别的不管你，就这一点。”
穆厘偏开头，依然沉默。
班主任不敢逼太过，至少现在每天都能见到，至少穆厘没有退学的打算，剩下的，只能循序渐进。
她换了话题，“新来的同桌怎么样？”
“嗯？”穆厘抬起头，眼里有些迷茫，“什么怎么样？”
“新来的同学是隔壁省转学过来的，各科成绩都很好，政治历史语文地理数学这些都拿过满分，只有一科，有些短板。”
穆厘看着班主任，等着她继续说，“老师把他安排到你旁边，就是想让你带带他。”
……
穆厘回到座位上，上课铃已经响了，只是老师还没到，教室里还保持着下课时的吵闹。
他偏头看了一眼新同桌的书，密密麻麻全是笔记。
这么努力。
还是短板？
有点蠢。
这时，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进来，书往讲台上一丢，教室立刻安静。
老师曲起手指在黑板上敲了敲，“Summer vacation is coming soon. What are your plans for summer vacation?”
一位同学举手，“Teacher, I plan to play basketball with my friends.”
新同桌冷脸震惊。
“Very good. How about other students?”老师继续问。
新同桌冷脸茫然。
穆厘脑袋垫着双臂在课桌上眯觉，想起班主任说的话，微微侧头看着新同桌睿智的眼神，难得有了点笑，“这么简单，没听懂？”
林以玖下意识瞟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
“你之前学校不教英语？”
也不是不教，只是他才去那个学校一个学期，别的科目学得快，但是英语除了背，还得说，还得写，还得打碎以往的语言重新构建新的语言系统，这对他一个古人而言，着实是有点困难。
他很努力地学了，但是目前只停留在能勉强看懂，但是还无法顺利说的阶段。
阅读写作还勉强，听力一塌糊涂。
“老师问你，你对于暑假，有什么计划。”穆厘还保持着趴下睡觉的姿势，只有脸对着林以玖。
林以玖立起英语书，身体微微倾斜，小声说：“那位同学，回的什么？”
“说和朋友去打篮球。”
“后面呢？”
“老师又问，其他同学呢。”穆厘笑了一下，“其他同学，包括你。”
“我？”林以玖更小声了，“可能……学英语吧。”
穆厘嗤笑一声，过了一会，他又问，“学英语，用英语怎么说？”
“……”
林以玖踌躇半响，搜刮出脑子里能记得的单词，然后拼了两个词出来，词语没太大问题。
只是穆厘听完立马把脑袋埋进胳膊里，双肩抖得不像话，像是身上装了台马力十足的发动机。
林以玖：“……”
良久，穆厘转过头，脸颊憋得微红，眼里还有未消散的笑意，“你早上是不是喝热水了？”
林以玖回答得很谨慎，“……没有。”
“那为什么舌头跟烫过似的？”
“……”
穆厘笑得肆无忌惮，林以玖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也趴到桌上，躲在英语课本后面，偷偷拿出手机，手指快速点了几下，紧接着，穆厘的口袋震了一下。
穆厘愣了一下，单手掏出手机。
【019】求求穆厘哥哥教教我。
【019】卖萌.gif
穆厘：“……”
【ML】林同学，卖萌可耻.gif
【019】哭哭.gif
【ML】……
【ML】再卖萌就不教了啊。
【019】尔康手.gif
【019】我一定会好好学的！真诚.gif
穆厘收好手机，下意识往林以玖那边看了一眼，林以玖抿着唇，笑得含蓄又羞涩。
哟，新同桌的脸不冷了啊。
虽然第一眼就知道新同桌长得好看，但现在突然发现，新同桌，不仅好看还很乖。
穆厘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又回了一句。
【ML】卖乖也可耻.gif
【019】黑人问号.gif
青春期的友谊来得莫名其妙，一顿傻笑过后，才认识两天的同桌自然而然建立起了英语的桥梁。
林以玖苦不堪言的同时甘之如饴。
早上，穆厘还是和从前一样，会在第一节课结束或者第二节课结束才到学校，有时会在午休抓着林以玖练练口语，更多情况下是在下午自习课教林以玖做题。
下午的自习课一结束，穆厘就双手揣进口袋，懒散地从后门离开。
穆厘从来不上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更别谈晚上的自习。
他不知道穆厘逃课会去哪里，老师对此习以为常，就连班主任经过都只是看一眼空空的座位，叹气离开，从未问过一句“穆厘去哪了”。
好像所有的老师，都默认放弃了不考高中的穆厘。
那天听到的那一句“别管我了”，起效了。
好几次，穆厘在教他英语的时候，话到了嘴边，又察觉到此事不该问，他们只是同桌，关系普通的同桌，在微信基本不聊天的同桌。
尽管在林以玖看来，穆厘不仅是他的同桌，还是他的恩人。
周六，学校放假，林以玖起得比上学还早，五点的天还没亮，他就已经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了。
他有好几份兼职，早上是平面模特，下午是写书法卖字画，晚上是少年T台新秀。
偶尔会去剧组客串古装剧被灭了满门的男主角的少年版。
周末两天过得比上课还要忙。
他出门时，习惯性地往红木大门瞟了一眼，一直以来安静紧闭的大门突然咔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有人塌肩垂首，颓唐地走出来。
是穆厘。
林以玖愣在原地，以为自己起太早，出现了幻觉，他站在自家门前，有点不敢动。
垂着脑袋的穆厘也顿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头，愣了，“你要出门？”
穆厘每天都这个时间出门，他知道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睡觉，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林以玖。
挺惊讶。
“嗯，我上班。”
穆厘又愣了，“上班？你初三，上班？”
“嗯，我要挣钱。”
穆厘反应过来，新同桌，和他一样，没有了家人。他还能靠着家里人留下的巨额存款和赔偿金衣食无忧地过完这一生。
而新同桌还得挣钱养活自己。
每个人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酸甜苦辣，苦难不尽相同，却都是同样的折磨，扎到身上，都是一样的疼。
穆厘并没有你比我惨所以我好像没那么惨的心理，他也没有你我同病相怜的心理，他只有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但是他没有选择抱团取暖。
他如往常一样，和林以玖打了招呼，两人一起下电梯。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密闭的空间里，穆厘从光滑的金属墙面看到了林以玖的眼神。
林以玖在看他。
穆厘挑起眉。
“你才初三，一般会做什么工作？这不算童工么？”
“模特或者是服装T台秀，有时候会去跑剧组，还有书画一类，这些比较特殊，不算童工。”
穆厘瞪圆了眼睛，叹道：“厉害。”
林以玖笑了一下，这会有点放松，他很自然地回问：“你呢？今天周末，怎么也起这么早？”
穆厘瞪大的眼睛慢慢回缩，直至半垂下，林以玖才发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他刚要说抱歉，穆厘就开了口。
“去墓地。”
穆厘的声音里有着刻意的放松。
“……抱歉。”
“没关系，我每天都会去，没什么好禁忌的。”
林以玖一愣，“每天早上？”
“是啊，墓地有点远，从那边回学校经常迟到，干脆就逃课了。”
林以玖好像知道了这一年，穆厘发生了什么。
一年前，林以玖从阙朝穿越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被一群地痞流氓堵在巷子里勒索，他一个身无分文手无寸铁的弱书生，只有抱头挨揍的份。
是穆厘救了他。
那时候的穆厘没有现在高，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面对这一群比他高壮的成年人也不曾胆怯。
不过勇气再足，拳头的力量还是弱了点，两人逃出巷子时，那位阳光正义的小少年脸上除了笑，还有乌青。
但是少年不顾疼痛，龇牙咧嘴地笑，“以后别一个人走巷子啊！还有，漫展在那边，过了这条街就是。”
林以玖刚来，连车都不认识的他更不知道什么叫漫展，后来他才知道，那时候的穆厘应该是把他当成了coser。
他想问穆厘的名字，想问他的住址，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然而穆厘只来得及说出他是木瓜市人来橘子市游玩，就被匆匆赶来的人打断了。
那是穆厘的家人，高大帅气的父亲，美艳干练的母亲，还有可爱俏皮的妹妹。
温暖幸福的一家人。
再遇时，却已长眠于地下。
【更更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6章 现代-if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