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轿辇再度行进起来。白洎殷想,这一世她并未插手顾扶砚的事,顾扶砚也没要求她将他带离冷宫。顾扶砚既然都说没见过她了,那么无论真假,总归是不会再产生交集了。
横竖恩怨两清了。
她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好像轻松了些。
而在身后,顾扶砚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少年的目光牢牢锁在朦胧纱帘后坐着的那道熟悉的背影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瘦弱的少年一双眸子情绪翻涌,似是在隐忍克制着什么。
白洎殷回到喻宁宫后,照例去了阁楼找了一趟裘竹。看到熟悉的屋内布置,白洎殷只觉得无形之中好似有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神像下,那张布满褶皱的脸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同站在旁边的,还有姝年和钟陵。
回想前世,裘竹之所以会选她做祭司而不是选别人,是因为她这张脸。这一点是白洎殷后来看到裘竹房中一名女子的画像才偶然得知的。
那女子的那张脸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后来裘竹要死了,神志不清之时,将她认成了那名女子,白洎殷才知道,那曾是裘竹爱慕之人,可看情况,那名女子并不爱他。这些年裘竹竭力控制她,是把她当做那名女子的替身了。
好不容易弄死的人,如今竟然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了,真是倒楣又晦气。
白洎殷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不敢透露半分。
“主教。”她恭敬行礼。
“嗯。你今日进宫,都说了些什么?”
“洎殷前来正是为此事。”白洎殷正肃神色:“听皇帝的意思,是把主意打到转运券身上去了。”
“他还真敢想。”裘竹眯了眯眼,意味不明。但白洎殷知道,这是裘竹生气了的表现。
再一抬头,便见裘竹已经把视线移到了她身上。
“你怎么回的?”
白洎殷不着痕迹地把话润色了一下:“洎殷说转运券入了喻宁宫,便已经是天神的东西了,喻宁宫怕是无权处置,若是要强行转移它处,怕是会触怒天神,此事还是需要等洎殷回去同大人知会。”
“你是这么说的?”
白洎殷闻声面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
“洎殷知错。”白洎殷简直要骂娘了。好不容易把裘竹弄死,如今重来一次,又得夹着尾巴担惊受怕过日子了。
裘竹笑了:“你有什么错?”
“......财不外露,洎殷不该提转运券的事。”她分毫不提自己把皮球踢给裘竹的事。
裘竹闻声一笑,已站起身,他背过身子,抬头看着那尊巨大的神像:“皇帝要喻宁宫奏事,你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姝年道:“大人,这帮人怕是已觊觎转运券很久了,需得想办法应对。”
皇帝如果要硬来,他们怕是麻烦。
“穷疯了啊。”裘竹看了眼白洎殷:“你先下去吧。”
白洎殷浑身都僵硬了,终于等来这一句,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不见悲喜的样子。
“洎殷告退。”
跨出房门,夜晚的空气终于流通了些。冷风丝丝缕缕的往衣襟里灌,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黑幕空荡荡的。
背后房内的闷热气息如同火一般烤在她的背上,她收回目光,已经走下了阁楼。
“大人,皇宫里那帮人不达目的必不罢休,眼下要把主意打道转运券上,该如何应对?”
房中寂静无声。
昏暗里,那尊神像手中的银镜倒映出一双眼睛,杀气闪过。
“钟陵,你怎么想?”
钟陵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既然掌控不了,那便除掉。”
“够狠。”裘竹口中吐出这两个字,可一双眼底是阴冷的笑意。
他同意了。
“马上就是除夕了吧,让人做干净点,别留下什么痕迹。”
每年除夕,会有一场大型的祭祀,届时所有掌权者都会到场。
“是。”
*
喻宁宫里有一条水月河,冬日河水结冰,教会里愿意苦修的侍女就会在夜晚温度最低的时候,将冰面凿开一道口子,就着冷水洗衣,可洗心涤虑。
河边,那侍女穿着素色的白衣,双手在水中泡的通红,丝毫未注意到有人过来。
头顶冰冷的传来声音:“你倒是勤快。”
尘音浑身一僵,一抬头便见到一张清丽的脸,正是琉书。
“琉书姐姐。”她抽回手,俯低了身子。
琉书闻声一笑,她蹲下身,一手捏过那侍女的下巴,修长的指甲抚过她的脸颊,激起一片颤栗。
“这是司祭大人的衣服吧?怎得这般用功?我前些日子整理衣服,见有一处勾破,等过了几日寻来针去缝,却见已经补好了。我一看便是你的手笔,整个喻宁宫怕是也找不到一个针线功夫比你还好的了,就连我也自愧不如。”
尘音不是傻的,自然听出对方不是真心夸赞。可是琉书向来好脾气,她想不通自己是何处惹她不高兴才会引来针对,当即一磕头:“尘音只是见衣服破了顺手缝的,不曾想缝的不好,让大人不高兴了。尘音知错!”
琉书闻声一笑,她站起身。下一瞬,一双绣鞋重重碾过尘音放在地上的手。
十指连心,尘音面色一白,手上钻心的痛,她已带了哭腔:“尘音知错,求姐姐饶过尘音这一回!”
上面冰冷的传来声音:“凌云是你师父吧。我记得我当年也是这么求她的。”
当年琉书给白洎殷送药的事被凌云知道后,这位喻宁宫里的老人便带着手底下的侍女将她团团围住,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碾过。
“姐......姐姐...”尘音目光一怔,眼泪止在眶中欲落不落。
琉书见到她这副样子更是厌恶,她冷嗤:“多可怜啊。”
她话落,似是想到什么,又收回脚。轻轻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似是懊恼自己的失态。
“既然你这般刻苦,不如就在此洗一夜的衣裳吧。”
“不不不......”尘音跪着身子向前挪着,一双手拽紧了琉书的裙角:“当年的事尘音并不知情,姐姐便看在尘音这些年还算老实本分的分上,放过尘音吧。”
琉书闻言却只是一笑:“今夜的事,你若是敢说出去,便不只是洗衣服这么简单了,懂了?记得,不许偷懒哦。”
寒冰刺骨,若是真要将手泡上一夜,怕是要废了。
“琉书姐姐,我知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琉书有些嫌恶的将裙子抽回,怎知一转身,却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白洎殷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站在那了。
昏暗里,琉书的脸渐渐变的苍白。
“大......大人...”琉书忙的行礼。
玉珏跟在白洎殷身侧,手中提着灯笼。离得近了,她眸子里的寒意扫在琉书身上,竟要比这冬夜里的寒风,还要刺骨几分。
玉珏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眼底俱是复杂。
尘音见到白洎殷,好似看到了救星,忙不迭的朝着她磕头。可先前琉书对她说得话还如同魔鬼般萦绕在耳边。她不敢说。
“看来是我来得不巧了。”白洎殷笑了:“你们继续。”
琉书浑身一颤,一只膝盖先一步触地,整个人已经跪了下去。
“大人,不是那样的。奴婢只是见她干活不专心,提点两句。妹妹可以作证。”
尘音触到琉书眼神,咬了咬牙想息事宁人。却被上头出声打断。
“你先回去吧。”
尘音闻声一愣,她抬起目光极为感激得看了一眼白洎殷,起身快速离开了。她跑出两步,似是想起衣服未拿,又低着头折回来将盆子一抱。
期间琉书已面无人色。
“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替你解围的吗?”
“大人......琉书没忘,琉书这些年一直记在心里。”
白洎殷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自她回来后,琉书的每一步动作,都精准无误地踩进了她的雷区。这样的人,她万万不敢再留在身边了。
也许那日白洎殷没有提那么一句,就不会唤起琉书的回忆,也就没有今夜的事了。
“你想我怎么处置你呢?”白洎殷飘下这么一句,月白的裙摆冷冰冰地掠过她。
琉书慌乱之下只能将艾艾求助的目光投向玉珏,却只触到一双冰冷的眼神。
琉书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脱离般的跌坐在地上,她的心已跌落谷底。
白洎殷这一句话,比下了死刑还可怕。她宁可白洎殷骂她两句,甚至罚她几顿板子,她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她知道,她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大人,容奴婢多问一句,您想如何处置她?”
白洎殷步伐微顿,但也只是一瞬,她温声:“你想我如何处置她?”
玉珏目光凝了凝:“奴婢不知。可奴婢总觉得不安心。琉书与我共事服侍您了五年,她从前明明不是这样。为何会性情大变?”
“性情这种东西,又岂是朝夕间说变就变的。现在想想,她与我初见那日,有些东西就太巧了不是吗?”白洎殷耐心道:“当时那批席子虽是新的,可每年进贡的竹席都要层层筛查,为何偏偏那年的起了毛刺?我当时虽被刺到,可并未声张,她竟是如此心细,凑巧在我旁边,又凑巧看到了?至于随身带着伤药这种事,我想我不必多说,你应当也能明白了。”
玉珏的神色到最后已是越听越凝重,“琉书城府这般深,若是如此,只怕不敢再将她留在身边。”
下一章把子昭捞出来[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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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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