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被迫目睹一切的少女害怕地抖了一下，小声地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提议惨无人道？”莫念尘的语气不像是在意少女的评价，却又威胁似的添了一句：“说真话。”
“是、是的。”少女磕磕巴巴地说。
“没了？”莫念尘暗自观察少女的表情变化。
“没了。”少女斩钉截铁道，生怕他觉得自己的话不诚，补充说：“用活人作鱼饵这种丧尽天良的方法，简直闻所未闻。”
“这样啊。”莫念尘冷下脸，像是在生气。
少女以为自己话说得太实诚了，连忙找补：“但是这也说明你思维独特，卓尔不群。”
“你不用违心夸我，我不会因为你实话实说而恼怒。”莫念尘斯条慢理地说，“不过你刚刚应该撒谎了吧？”
“我没有！”少女着急地反驳，又感觉不对，立马改口：“只有一句。”
“你希望我的哪句话是谎言？”她小心地询问。
“别紧张，我只是以为，除了恶毒，你还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莫念尘对自己嘴上也毫不留情。
“毕竟‘我们不死’，可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说的话--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那是因为……”
少女被莫念尘盯得汗毛直竖，一边绞尽脑汁思考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他满意，一边忙着划船逃命，大脑竟运转过载，宕机了。
“理他干什么？脑子有问题的人的话，怎么能当真。”谢辞婉鄙夷地说，化解了少女的窘境。
莫念尘看了谢辞婉一眼，不再继续发难，“那群鱼的嗅觉如何？”
“极好。”少女悄悄松了一口气。
--真是棘手的能力。
莫念尘走向船尾，“你应该不介意把那个罐子借我用用？”
少女“嗯”了一声，忙不迭地将瓦罐抛给他。
莫念尘单膝跪在船板之上，果断地用孽镜碎片划开自己的皮肤。
殷红的鲜血潺潺涌出，一滴滴落入瓦罐之中，使瓦罐空荡的内部慢慢变得充盈。
居然没有强迫别人放血？
穆锦安摸了摸下巴。
看样子，他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摸清「傲慢」的脾性。
心里打定主意，穆锦安移开了眼。
良久，莫念尘再度从衣角割下一条布条，缠绕在伤口处，简单到潦草的包扎，凑合止住来那不断渗出的血。
他站起身，将瓦罐用力朝着另一个方向奋力投掷出去。
瓦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入水的瞬间，强大的冲击力将盖罐分离。
罐中的鲜血如缕缕丝线在湖水中扩散开来，朝着鱼群蜿蜒而去，指引它们改变方向。
众人暂时逃过一劫。
莫念尘回到船头，在他背后，许思清瞟了一眼他伤口的位置，若有所思。
“你好像在想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穆锦安揶揄许思清，语气里却含有警告的意味。
“你替人当下手的业务，要扩展到通风报信？”许思清面不改色地回击。
“那哪儿能呢？”穆锦安吊儿郎当地说，“只是希望之后，我不会看见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还真是擅长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许思清反讽道。
不过两人虽是争锋相对，却也知点到为止，才能不撕破脸，故默契地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坐在他们后面的殷鹤野听完整个对话，不再沉默，问自己右侧的江祈卿：“你怎么想？”
“什么？”
“关于莫念尘。”
感受到殷鹤野扫过的视线，江祈卿收起了嘴边的笑意，“背后说别人坏话不太礼貌，而且……他能听清我们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殷鹤野起了疑心。
江祈卿无奈地解释：“即便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你也应该明白，上课被老师抓住自己和同桌聊天，会是什么感受吧。”
“老师没点你名，难道真的就是没听见吗？”
“这……”殷鹤野无言以对。
“他没有表示，就说明他不在意。”许思清提醒，“对他而言，我们就是被拿来消遣的蚂蚁，反击无关痛痒。”
“这么想，会不会有点极端？”程云燕看得出许思清不会就此放弃反抗，却不理解。
为什么总有人乐此不疲地做“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事？
明明顺从，在很多时候都能让人免于受不必要的苦。
“也许不是我的想法极端，而是我们的想法不同。”
许思清眺望前方，无意再进行无休止地争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大家都节省点力气，专心划船。”
众人各怀心事，一时鸦雀无声。
但这种状态也没有持续多久。
长时间的划船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体力，自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关注其他事情。
“还有多久才能到？”程云燕忍不住问，薄汗将她耳边的鬓发打湿，贴在脸上。
“快了。”少女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疲态，不过她也并非在搪塞。
船灯的光贴着湖面游弋，约莫一刻钟后，湖滩轮廓的逐渐在天际浮现。
划船的六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船抵岸，艰难地靠着酸痛的四肢下船，船桨脱手的闷响接连坠地。
少女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汗珠，最终停在渗血的布条上。
她默不作声地将两艘船拉上湖滩，捡起礁石旁的绳子，将它们一同拴住。
“我叫阿苗，一会儿到了村里，会帮你们安排好住宿。”少女拍了拍手上的灰，承诺：“你们可以一直呆在村里，直到找到去路。”
“不需要我们付出任何代价？”穆锦安故作迟疑，“平白无故受你们好意，我们心难安啊。”
“知礼行善，是桃源村人从小受到的教诲，我们帮助他人从来不是为了索取回报。”阿苗好脾气地说，“而且，‘乘船远来者皆是友’，是村里不成文的规矩。”
“这其中有什么说法？”穆锦安像是来了兴趣，好奇地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远在我祖父出生前。”
阿苗一边带众人走向村口，一边将代代相传的故事，娓娓道来：“当时，因为长久与世隔绝，桃源村对一种致命的疫病束手无策。”
“就在所有村人都放弃希望时，一位迷路的渔夫误打误撞进入了桃源村。”
“他是村子里第一个外来者，但村人并未因此为难他。”
“相反，由于尚且健康者想为不知何时会因疫病离世的家人积累善德，都设酒杀鸡，热情招待了渔夫。”
“正是他们的善意打动了渔夫，渔夫在离开前，教会了村人捕鱼，并告诉了村人治疗疫病的方法。”
“刚刚追赶我们的那种鱼，就是重要的药引。”
阿苗剥开挡路的树丛，草履踩断了一节枯枝，惊跑了休息的爬虫。
在说下一句话时，她的表情变得尤为虔诚。
“承蒙那位渔夫的恩泽，桃源村不再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我们将无条件地帮助每一个迷路的人，以感谢他做出的贡献。”
“这真是一个充满真善美的故事。”莫念尘评价。
遥望村子的灯火，他毫不拐弯抹角地问：“可并非每个人都能像渔夫那样知恩图报，你们就不担心遇到坏人？”
“各位的戒备心真的很强。”阿苗感叹。
她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们始终认为，没有人生来就想要作恶，多是受环境的影响，才踏上歧途。”
“因此我们也相信，就算是罪深恶极的人，在村子里停留一段时间后，必定会迷途知返。”
阿苗顿了顿，宽慰道：“你们不用这么害怕我们心怀歹意，村子里的大家都是极好的人，你们很快就能感受到。”
“人贩子拐卖孩童的时候，也会花言巧语地哄哄。”殷鹤野停下了脚步。
阿苗不解地看向他，只听他说：“我要独自行动。”
“离开这里，你还能去哪儿？”许思清想劝一劝，可殷鹤野去意已决。
他本来也就是看在众人处境相同的份上，才会通知一句。
“怎么能拿他们贩子跟别人相比？多不礼貌。”穆锦安板着脸责骂。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谢辞婉无语至极，“别人好心好意帮我们，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那么多事？”
“没关系，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阿苗圆场道，没有丝毫动怒的气象。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江祈卿垂下眼帘，掩去幽幽眸光，“先前在湖上发生了很多事，导致我们十分缺乏安全感，并非是在有意为难你。”
阿苗摆了摆手，又连说了好几句“没事” 。
殷鹤野冷眼看着其他人闹成一团，正欲离队，突被尖锐物抵住了后腰。
“闭嘴，安静。”莫念尘言简意赅地命令，音量不大，却震耳欲聋。
眨眼间，四周只剩下了众人的呼吸声。
“麻烦你继续带路，我殿后，确保没人落队。”莫念尘对阿苗说。
“好的。”
阿苗急忙转身，朝桃源村走去。
殷鹤野以外的其他人，一一跟上。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吃了两堑，应该够你长记性了。所以，自觉点？”莫念尘手上微微用力，孽镜碎片戳出凹陷，刺得殷鹤野生疼。
“你做事如此不留余地，总有一天会后悔。”殷鹤野说，平静得不像是在放狠话，而像是在预言。
预言自以为身居高位者，会摔得粉身碎骨。
莫念尘抬脚踹在殷鹤野腿窝处，看着他踉跄向前，无动于衷。
“那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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