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真的假的?”
“阿枕是陛下身边人,她给的消息能有假?”
正酉时,昏黄的斜阳笼了膳房,大门闭着,里边儿正几个宫女用着饭,兴高采烈谈着内廷之事。
只听巨大一声“砰”响,膳房门让一脚踹开,打面进来一个紫衫红裙宫女,走起路来气势汹汹,头顶上荷花簪子垂下的流苏都恨不得给挑飞了去。
“阿枕?阿枕是哪个,竟敢编排我家殿下!”
窃荷一巴掌拍在那圆木桌上,吓得宫女几个噤了声。
独一个胆子大的,嘴里的米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呢,就把碗一搁,砸出笃的一声儿,站起来同窃荷平视。
宫女从鼻腔里哼一声,“你管阿枕是哪个!谁编排你家殿下了?从头到尾谁说了你家殿下?”
窃荷磨牙冷笑:“这皇孙中,独长公主一位女子,和亲不是她,还能有谁!”
窃荷愤愤甩了袖子,再不同那宫女几个争论,撒丫子跑回玉遥宫。
“殿下,殿下!外边那群狗东西都传陛下要把你和亲出去!真真气死我了!”
窃荷推开寝宫门,一脚跨过门槛,扑到帘帐床外,掰着手指细数到底是哪几个狗胆子的宫女儿。
她数了半天,大抵是数清了,便扭头去看那水红色的纱幔,纱幔之后,映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不,说纤瘦那不准确,窃荷觉得她家长公主瘦得过头了,她比长公主小几岁,长公主却比她还瘦。
纱幔后久久不曾有动静,窃荷起疑,掀开一点纱幔,小心问:“殿下?”
“窃、窃荷?”
窃荷点头:“我在。”
纱幔被彻底拉开,姬瑶萼坐在床中央,面色苍白,一头乌发落在肩侧,将她整个人包裹。
窃荷爬上床边,右手贴上姬瑶萼的额头,“殿下,你是不是梦魇了?”
姬瑶萼登时一惊,握住窃荷的手,直到感受到窃荷手腕上的温度,属于活人的温度。
姬瑶萼愣怔一下,放开窃荷的手,窃荷歪着脑袋去瞅她,“殿下你还好么?还是说你已经晓得外边那些人的碎嘴啦?”
姬瑶萼眨了眨眼,略显僵硬地看向窃荷,“嗯,已经晓得了。”
她抬头,缓缓地仰视一圈。
这是她的玉遥宫,是她的床,身边是服侍她多年的宫女窃荷。
竟然——重生了!
姬瑶萼记得清清楚楚,在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她在去往和亲的路上,喝了一口茶,没过多久便开始咳嗽。
起初,姬瑶萼没在意,毕竟她的确身子不如从前,近两年来状况更是愈发地差,久咳不止是常有的事。可是,在路上,她明显地察觉喉间腥甜,再一咳,便是止不住的血。
就这么咳血,直到死。
万万不曾想,她竟然重生了!
窃荷以为姬瑶萼不高兴,便甜丝丝地笑着安慰她:“殿下,咱们禹朝是大国,独你一个公主,哪有送你去和亲的道理!又不是打不过那个国。再说了,你可是陛下的姐姐呢,陛下又那么喜欢你,怎会放任你前去和亲呢?”
姬瑶萼听了,唇瓣翕动,小声念着:“是么……”
上辈子的姬瑶萼否认了窃荷的说法,她觉得她是长公主,送她和亲理所应当,能不费一马一兵就能维持边域的和平,于所有人而言都很合适。
直到姬瑶萼在马车上,鲜血糊了视线,仅剩的听觉告诉她,整场和亲都是为她编织的阴谋。
那一日天色并不好,乌云盖山地,随时都要下雨的模样。
前去和亲的路也颇为跌宕,马车翻来覆去撞个不停,姬瑶萼连死都是不安生的。
她咽着最后一口气,吐了一大口血,滚烫的血淹没双眼,许是这般光景,叫身旁跟着的人以为她死了。
那人便以手指敲击木窗,听马车外一道“吁”,车停了。
有人抬起姬瑶萼的身体,将她往马车外拖。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怎么处理?”
“太上皇说随便找地儿埋了就是,谁还管她。”
“鞨鹘王问起来怎么办?”
“呵,倒不叫你费心,到时便说长公主被掳走了便是。”
姬瑶萼想睁眼,忽地腹部一阵刺痛,皮肉紧缩,似乎有什么东西捅了进来,紧接着又被捅了数十来下。
原是遭人捅刀子。
她便再也不睁开眼了。
临死前,姬瑶萼还发觉有人在戳她的侧脸,确认她当真活不了了。
又听到几句话,不是方才两人,那人声音温润得很,端得极为轻柔的调子。
说的内容却不大轻柔:“不必埋,给长公主抛到山崖下去。”
姬瑶萼轻甩脑袋,恍然地看着寝宫,可算是想明白了!
上辈子,鞨鹘屡犯禹朝边域,原本建有的互市被尽数捣毁,边域人民民不聊生,流民泛滥,更甚出现兴风作浪的党教,教禹朝不得安宁。
以禹朝的实力,足矣大败鞨鹘。
可太上皇不愿,铁了心要将姬瑶萼送走,起初她真的没发现这是一场阴谋,心甘情愿地上路,却被害死在路上。
“殿下,你别难过,”窃荷在姬瑶萼面前挥挥手,“我去告诉陛下,叫陛下撤了太上皇的旨意!”
姬瑶萼摇头,她起身下床,拢了外衣往外走,“不要心急,我先去见一面阿娘。”
姬瑶萼的阿娘没有名字,众人只知她姓姬,在被太上皇强关进宫以前,他们都唤她姬娘。
姬娘被关在宁慈宫,姬瑶萼走到宁慈宫时,已经天黑。
宫婢低着头,为姬瑶萼推开殿门。宫内被细心打扫过,每一件室具都雕凤纹,刻鸳鸯,呈现一派堂皇。
伴着殿门被阖上,坐在正殿高座上的女人缓缓抬起头,她双眼被白布蒙上,嘴唇因她年岁渐老而薄塌,却不难看出她整体面容的风韵。
“茸茸,你来了。”
姬娘微弯唇,白布后的空洞似乎正看着姬瑶萼。
上辈子,姬瑶萼怕姬娘担心,是不曾告诉过姬娘的,可她现下无法子,只得见姬娘,问问主意。
自然,姬瑶萼不会告诉姬娘重生什么的。
姬娘听了这事儿,蛾眉紧皱,“卿烛不过是想将你赶走!”
天底下敢直呼太上皇大名的,怕也只有姬娘一人了。
姬瑶萼想起了从前所传的太上皇与阿娘之间的事。
姬瑶萼之所以随母姓,无他,只因她不是太上皇的血脉。
姬娘曾为他人之妻,姬瑶萼便是他们的女儿,后来姬瑶萼的父亲身死,太上皇强硬地带走姬娘,姬娘不肯,他便以姬瑶萼性命相逼。
最终,姬娘将姬瑶萼一并带走,要太上皇赐她封号,让她入皇籍。
“茸茸,扶我起来,我要见卿烛,”姬娘说完,不等姬瑶萼扶,自己已经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了。
走到宁慈宫门时,几个宫人拦下姬娘,领头的人说:“娘娘,太上皇不让你外出,担心你伤着。”
“伤着?怕不是担心我跑了!告诉卿烛,若将茸茸送走,我便吊死在宁慈宫!我要他担我夫妻两人的命。”姬娘愤怒地捶打殿门,一声又一声闷响回荡。
姬娘要见太上皇的消息很快被传了过去,太上皇赶来时,姬娘已然平静。
太上皇径直入宁慈宫,两袖宽长,盖去他的双手,只看得见玄黑的袍子。
他自始至终不曾看过姬瑶萼一眼,只走凑到姬娘面前,笑着问她:“是你要见我?”
姬娘点头,“我要见你,我有话问。”
太上皇笑意更甚,“何事?”
姬娘指了指姬瑶萼站着的方向,“你为什么要送走茸茸?你曾答应过我,要我入宫,你会将茸茸当作亲生女儿对待!”
太上皇握过姬娘的手,弯下腰,注视她眼上的白布,神情温和:“姬娘,我没有这个打算。”
说罢,太上皇冲外边招手,进来一名捧盘子的宫监,他取过盘上一盏茶,趁姬娘不注意,一口给她灌下。
待茶水被粗鲁地灌进姬娘的嘴后,太上皇随手砸了茶盏,露出他仅剩两指的右手。
太上皇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盯着姬瑶萼,“瑶萼,你认为求你阿娘是一计上策么?”
姬瑶萼转眸,她的阿娘仰在高座背椅上,嘴角渗着褐色的茶水。
姬瑶萼垂下眼,慢慢走过去,用袖子擦去姬娘嘴边的水渍。
许久,月明星稀之时,姬娘醒了。
姬娘嘴唇微微弯起,说:“茸茸,你来了。”
姬瑶萼微微一愣,随之牵起笑,揽过姬娘,“是,阿娘,我来了。”
姬娘抬手摸了摸姬瑶萼的后发,“出了什么事?”
姬瑶萼摇头,“不曾出事。”
在无数囚禁的日夜中,姬娘早就疯癫了,姬瑶萼觉得自己也疯了,才会想到给阿娘添麻烦。
姬瑶萼别过姬娘,出宁慈宫后没走几步,咳嗽不止。迎风走,夜里容易受凉,窃荷叫过宫人抬步辇。
“殿下,若不然咱们就去求一求陛下罢,他断不会让你难过的,”窃荷走在步辇旁。
姬瑶萼抬头看天,明月高悬,照得皇宫一片安详。
“明日再说罢,”姬瑶萼不再看天,颇有些发愁。
只听得前方一阵轻铃响,细碎的声儿在这夜里宫道上如此清晰。
姬瑶萼的步辇放慢速度,随之,她看见迎面一仗步辇队伍,支着旗帜,排头几个太监拎着灯笼开路。
姬瑶萼瞥了那步辇一眼,又瞥了自己这步辇一眼。
差距……未免有点太大了?
更新不定,但保证完结,和隔壁《狐与宦》同时写,感兴趣可以一起看看QAQ
关于这本,和之前所说一样:大家都不是正常人,是兄弟就一起疯。
所以不要抱有太大正常故事剧情期待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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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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