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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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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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一样,明知离别将至,林度却依旧无法带着绝不留一丝遗憾的感知去珍惜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同学们,遗憾之所以是老生常谈,是因为遗憾才是人生常态啊……”
考前的最后一节语文课,杨静难得煽情,手拿卷子讲着一篇关于遗憾的作文,目光却飘渺地失去焦点,仿佛在透过眼前的场景看着什么。
林度从题海里抬眼的时候正好瞥见她怅然若失的眼神。
她刚在心里笑,杨静这种油盐不进的**型语文老师,突然有感而发说这种酸溜溜的话无异于看见伏地魔拿着九齿钉耙葬花,十分不符合她整日阴阳怪气的人设,可一触及她的目光,林度就说不出话来了。
遗憾大概就是这样,即便在别人眼里你已经名利双收事业有成,桃李遍天下,可那双已经因为时光变得混沌的眼睛还是会因为想起那些遗憾而明亮,又湿润片刻。
林度控制不住地想,自己未来会有多少这样的瞬间。
她很快低头,将这些想法清出脑袋。
两天后,考试结束,林度终于有空去医院看老太太。
老太太在icu呆了一个月,前段时间终于平安转入了普通病房。
她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岁,以前还硬朗的身子骨一夜之间佝偻的厉害,眼眶凹陷目光无神,有时候还会神智不清。
林度每次见她,都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安静地看着,然后悄悄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今天去的时候她格外清醒,林度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的帮她擦拭着干燥苍老的手。
“好好,我听慧慧说,你上次来看我的时候,我朝你发脾气了?”老太太眯着眼,神态也不像过往那么平和了,喘气的声音有些颤抖。
“还好吧。”林度轻轻笑了下,眼也没抬,把她的手背翻过去,继续帮她擦着掌心,“你脾气不是一直不太好?”
“一边去。”老太太佯装生气地拍开她的手,又被林度一把抓回来。
“好好啊……”老太太笑完,望着天花板,突然长长叹了口气,缓缓喊了一声。
“嗯?”林度握着毛巾的手一顿,装作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动声色吸了口气,继续拿过她的另一只手。
老太太有些混沌的眼珠缓缓移动,静静地看向林度。同情,悲悯,怜爱……林度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像是被潮湿温润的海水包围,宽容地抚平每一丝锋芒。
“再过段时间我就要转去平黎的医院了,以后也住在那边,离你慧慧姐她们近一点也好,省得她们老担心。”她咧着嘴角,不在意似地笑了笑,“年纪大了,嘴再怎么倔也倔不过这把身子骨,以后……”,她顿了良久才继续,“小卖铺会转给别人,以后你放学了就自己回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把门锁好,饿了就点外卖,晚上别一个人出去找东西吃……”
“嗯,我听慧慧姐说了。”林度还是低着头,不停擦着她的手。
“你这个狗脾气。”老太太气笑了,把自己手抽出来,“手都让你擦破皮了。是不是哭了?抬头让我看看。”
“没有。”林度不说话,自顾自把毛巾折好,死活不抬头。
这时,隔壁床突然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是带着慌张的“医生——”
很快,医生家属匆忙的脚步声充斥整个病房,刚从icu出来的隔壁床又被拉去抢救了。
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短短几分钟内,可刚刚隔壁那家人还在互相安慰说“会好的,会好的。”
林度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感觉手上一阵温热,她的手□□燥温暖所包围。
“别怕。”老太太一下一下安抚着林度冰凉的指尖,“好好,其实离别这种东西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今天没生病,说不定明天也会被鱼刺卡死,没什么好伤心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已经忘了我这个老太婆。”
她像是怕林度不信,还津津有味地举起了例子:“你别不信,我小时候啊,有好多好多的时刻都在想,这一幕,我肯定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看,到了现在,我都记不起年轻时候第一次看到海是跟谁了。所以啊——”
“不会的。”林度红着眼睛打断,执拗地看向老太太,哽咽道,“就算到一百岁,我也不可能忘记你的。”
泽苏是个内陆城市,这里的孩子们从小在电视里见到大海都会格外向往,紧接着,一句“我们以后一定要一起去看海呀”就会脱口而出。
慧慧姐跟孟徽哥哥说过这话,初中那个再也没联系的同桌说过这话,中考完的暑假,跟着爸爸妈妈出去旅游的余斯清跟汤林和站在海边,不远千里地也要打视频在群里说一句“我们以后也要一起来啊!”
林度到现在还没见过海,但她不能接受,如果那天真的发生了,她却会在多年后渐渐淡忘。
她可以接受长大是一场巨大的遗忘,可是这些遗忘里不能包括那些绚烂的,意气风发的时刻和珍贵的人。
在少年人年轻而明亮的心里,这样的遗忘便意味着妥协,甚至他们自己心里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跟什么对抗。
“我不可能忘记的。”林度一把抹掉夺眶而出的眼泪,再一次坚定地重复。
说给老太太听,也说给自己听。
没过几天,大考的成绩出来了,这次数理化的卷子难度其高。
林度以绝对优势登上年级第一的宝座,即便综合分比所有人都低,加权后她还是第一。
第二是陆暮西,加权后,他也是第二。
班里一片哗然,“牛逼啊,不服不行!”和口哨声漫天地飞。
两位当事人相比来说就十分淡定了。
林度晚上学太猛困得不行,看完成绩就趴桌上睡了,陆暮西安安静静刷着题,看大家这么躁动,只是谦虚地挑了挑眉,放下笔,伸手往旁边一指,紧接着把食指竖到唇边“嘘”了声,意思是“冷静点儿,别把我同桌吵醒了。”
这动作在大家眼里简直是**裸的宣示主权加官宣,明目张胆一屁股坐实了两人的绯闻。底下一个二个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挤眉弄眼,满脸揶揄地捂住自己的嘴,动作很浮夸,声音很克制地起哄。
陆暮西被闹得不行,把手中笔一撂,笑着朝那些带头的男生比了个口型“哥几个,别搞我。”
起哄的人表情更加猖獗了。
林度对此浑然不知,一觉睡到了老师进门。
王微一脸牙痛,把这两个人赞美两句属于是树立典型,传到年级主任耳朵里不好听,不表态又显得太装,毕竟是年级前二,她一时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最后尽量平静地说:“这次考得都不错,尤其是前几名,大家再接再厉!”
接着,她详细分析了一波各科成绩,分别鼓励和批评了部分进步退步都神速的同学,简直当代端水大师,最后非常突然地宣布:下月市里有个演讲活动,年级第一收拾收拾参加。”
林度嘴里嚼着个怪味儿糖提神醒脑,这会儿正抵在舌尖,酸的她呲牙咧嘴,猝不及防地听到,皱巴又茫然地看向王微,眼睛里充满囧囧有神的质问:你说谁?
“没听错,就是你。”王微心领神会,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笑容,然后施施然飘走了。
年级第一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强买强卖。
嘴里的糖在唇齿间“嘎嘣”一声碎裂,林度叹了口气,为了以后少被强买强卖一点,还是先好好学习吧,虽然说她具体也说不明白好好学习跟少被强买强卖到底有什么关系。
今天陆暮西晚自习请了假,林度拽着凳子让座位时顺嘴问他去干什么,但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瞬间就后悔了。
不知道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片刻沉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愈显愈淡,全部情绪都聚集在漆黑的瞳孔里,沉重而难以言说,如有实质般压得林度心口一滞。
能让他们之间气氛突然陷入沉默的,除了彼此之间那些难以划清界限的情愫,大概也就只有即将的离别了吧。
“出国的事,我——”陆暮西欲言又止。
“哦——”林度扯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那你快去吧。”
等陆暮西彻底消失,她嘴角才慢慢垮下来。
林度很少这么没诚心地笑,今天第一次体会到“强颜欢笑”四个字的精髓,原来是这种感觉,自己好像个假惺惺的木偶,脸都是木头做的。
下晚自习回度南巷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小卖铺走,到了门口,看见来物色铺面的人才停住脚步。
都是陌生的面孔,巴掌大的地方还要挑挑拣拣地打量半天,也许是为了往下谈价钱,那个中年男人指了指门口说道:“你看看这个环境,墙掉皮门口牌子破就算了,门口灯泡都是黑的……”
男人显然是没什么经验,把小卖铺说的一无是处,但句句没说到点子上。
林度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眼睛里的酸意逼回去。
贬低无辜灯泡这种“外设”,压根儿不会对店面价格产生半毛钱的影响,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二真正在乎这个黑黢黢灯泡死活的人,只有一个躺在医院的老太太,和年年勤勤恳恳踩上凳子将灯泡换新的她。
林度以为自己可以很平和地接受这些突如其来的离别——她没理由对任何一个人爆发,让情绪自己在沉默中死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看到这个男人唾沫横飞地在这个她长大的地方指指点点,想到未来再也没法拎着书包踏进这个破破烂烂小卖铺,她心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席卷起一股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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