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
“是他吧，看他的眼睛。”
“啊，有一只是透明的……好吓人。”
生容站定，冷冰冰扫视了发出声音的地方一眼，嘀嘀咕咕的动静瞬间消了下去。
“生先生，这边请。”
虽然嘴上喊着“先生”、说着“请”，但动作上可半分礼貌都没有，圆鼓鼓的白色球状物挥舞着短短的胳膊，大约是嫌弃他走得慢，一把把他推进审讯室，“啪啪”两下给他手脚绑上了350mA的电击束缚带，然后恭恭敬敬朝审讯窗口弯了弯腰，飘出去了。
生容对这个流程已经相当熟悉了，他快速眨了眨眼逼迫自己适应头顶过于强烈刺眼的灯光，生理性的泪水润湿了眼角，让他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这破灯好亮。
生容微微有些烦躁，他比较强迫症，极其厌恶过了度的东西，正巧，头顶的灯就属于这个行列。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
他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脚。明明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可是脚看起来还是实体的样子，只能走路，不能飘。
干脆闭上眼睡觉吧，反正审讯员每次起码都要啰嗦上半个小时。
生容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实行，只是上下两层眼皮刚挨到一块，审讯窗口那里就传来了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生先生，生容先生，听得到吗？”
尾调甚至还是飘起来的。
“麻烦把头抬起来好吗？我好核对你的脸是不是和资料同一个人哦。”
一把很清冽淡雅的嗓子，让人能够联想到泉水、竹林和微风，不过下一秒，嗓音的主人就启动了电击束缚带，虽然只持续了两三秒，但这个行为瞬间让生容对他的初印象暴跌到了最低分。
“请不要睡觉，抬头先配合一下工作啦。”那道声音还挺欢快，“否则下一道电击就延长到十分钟哦。”
生容慢慢把头抬起来，阴涔涔的一双眼盯着窗口。
“哇，好凶。”声音笑了，“不过生起气来更漂亮了。”
妈的智障。
生容眉毛拧起来。
怎么中转站的人脑子里除了脸就是脸，他已经不下十次被中转站的人说过脸的问题了。
“因为魂体都会保持死时的样子。”那道声音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像你这样干干净净还漂漂亮亮的很少见哦。”
还长了只奇怪的眼睛的就更少见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卫雍。从今天起接替5519成为你的专属审讯员。啊，5519就是之前负责审讯你的那个魂体。”
哦，是那只胖得都快飘不动、声音又尖又细、一生起气来身体就会变红的家伙，原来叫5519。
卫雍开始翻阅手里足足有半掌厚的资料：“5519和我交接工作的时候告诉我，你拒不承认生前犯下的罪，并且在执行任务时消极怠工，每一次都是以自杀来逃避任务，迄今为止，你已经搞砸十二个任务了。”唔，这数量可真够多的，难怪5519一见到他就开始哭爹喊娘。
“我没有生前的记忆，也没有赎罪的打算。是你们硬逼着我去什么小世界执行那些矫情任务的，我当然有拒绝的权利。”
一提那些任务他就反胃，没捅死任务对象已经算他仁慈了。
“那可不行哦宝贝。”卫雍在那沓子厚得要命的审讯资料里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干脆不看了，随手推到了一边，“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罪就是罪，如果每个人都以失忆为由头拒绝赎罪的话那我们中转站干脆不要干活了。”
生容冷冷：“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呦呵，刺头啊。
卫雍脚搭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前后晃着椅子，懒洋洋地开口：“亲爱的，给点面子，我本来能够拥有一个美好放纵又快乐的半年长假，就因为你的事情我被Boss紧急召回，你要是再消极怠工下去，我的年终奖就要没了。”
“关我什么事。”
嗯，还是个难搞的刺头。
不过幸好，他很擅长对付这一类人。
卫雍按下了电击束缚带的开关，摁一下，松一下，听着审讯室里时不时响起的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和生容压抑着的痛苦的喘息，总算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唔，我本来这时候应该在某个海滩上悠哉悠哉晒太阳顺便邀请美女们帮我涂防晒霜的。
卫雍颇为遗憾。
“OK，时间够了。”最后一下，卫雍关闭了电击束缚带，“生先生，还有力气说话吗？”
何止是说话，生容现在连呼吸都费劲，耳鸣目眩，从肺部窜上来的那股子腥甜气跟刀子似的死命剐着他的喉咙。他死死攥住椅子扶手，脚别在椅子腿里努力控制发颤的下半身。
浑浑噩噩中，卫雍似乎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他勉强能感受到有人的靠近，甚至闻到了卫雍走动间带起的一阵还算好闻的风。
“哎呀，好像电的有点过。”卫雍脚踩在他的膝盖上，分开他紧闭的两条腿，装模作样地查看着，“生先生不会失禁了吧。”
生容简直想一口咬死他，“混蛋……”
“还有力气说话，那看来没事。”卫雍欣赏着生容那张病气都掩盖不住的精致的脸，权当作没有看到美女的代替了，“生先生，我可不是那个弱唧唧的不敢下重手的5519，我心够狠，所以请不要让我为难哦。”
“当然啦。”他俯下身子，微凉的指头戳戳生容透明的眼睛，“漂亮的人在我这儿是有特权的，要不，你说说好话？说不定我会心软诶。”
“我……”
“嗯？什么？”卫雍又靠近了些，想听清楚他在咕哝什么，结果刚弯下腰，靠近耳朵部位的侧脸就被死死咬住了，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立刻出手卸了生容的下巴，恐怕得给咬下一块肉来。
呵，牙尖嘴利的家伙。
卫雍随手一擦，掌心上沾上了点血，经头顶光一照，艳得很。
“亲爱的，你是属狗的吗？”卫雍把着生容的下巴，拇指撑开他的牙齿，语气狎昵，“要不要帮你把牙齿拔了呢？”
生容被迫张开嘴，露出一截红红的舌尖，上面还沾着血，如果忽略掉凶恶的眼神，倒真像遭受凌虐的可怜美人。
「滚。」
卫雍识别出生容艰难做出的嘴型，愣了一下后不禁笑了。
“你还挺有意思。”他把手指拿出来，把生容脱臼的下巴安了回去，“算啦，我还挺喜欢你的，把你弄残了我会很伤心的。”
“要不我们做个交易吧。”卫雍扯了张纸慢条斯理擦着自己的手指，“你乖乖做任务赎罪，我许诺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连这只眼睛和丢失的记忆都不想要吗？”
生容猛地抬头。
“啊，这个眼神，就是想要的意思吧。”
生容沉默了，他的确非常介怀自己左边不同寻常的眼睛和一片模糊的生前记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可以，一定要拿回来，但是——
“我不信任你。”
卫雍粲然一笑：“可是你没得选啊。”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生容咬牙，但这副表情怎么这么欠揍？
“我有一个条件。”
“喂喂喂……”
“不是什么困难的条件。”生容道，“我不需要脑子里这个所谓的系统，把它拿走，吵死了。”
“啊啊~亲爱的你在开什么玩笑呢。”卫雍叹气，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系统可是每个赎罪者的标配，没有它你怎么得知任务内容、任务目标以及核对任务完成度呢？”
“那就把我的任务全部调成单一模式，从头到尾都是同一种任务的那种。”
“哎呀，你知道的还挺多。”卫雍意味深长，“看来5519被套话啦。”
“到底可不可以？”
“别那么凶嘛。”卫雍手一撑，坐在了审讯的桌子上，“让我想想，嗯——拿走系统绝对是不可能的，既然你嫌系统吵，我可以帮你去掉它的类人化，只保留最基础的任务发布功能好了。”
生容勉强同意了：“可以。”
“还有，你选择的单一任务是随机生成的，我不保证不会随机到很恶心的那种哦。”
“这个无所谓。”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卫雍伸出手指，点在生容的眉心，“交易成立，系统类人化功能清除。”
一阵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生容感觉脑袋好像变轻了一点，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错觉。
“好了，审讯完了。”卫雍随意在记录表上打了个勾，“待会儿会有人来带你离开，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拜拜了。”
他打开审讯室的门，把记录表拍到门外站着的魂体怀里，留下一句交给你了，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Boss，解决完了。”他边走路边拨了通讯，懒散散地询问：“现在能放我走了吗？我还要赶着去过我愉快的假期呢。”
“卫执行官，先不急，你知道为什么特地找你回来审讯他吗？”
“因为他油盐不进？”
那头的人轻笑了一声。
“有一点吧，但主要原因其实是，他是你的情债。”
卫雍停下脚，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Boss，你再说一遍，他是我的什么？”
“情债。嗯或者说，前男友？”
好吧，看来他耳朵没出问题。
“Boss，你最近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剧吗？”卫雍揉揉头发，叹气，“我可完全不认识那位什么生先生啊。”
“那卫执行官还记得你曾经执行的一个3S级别的任务吗？”
卫雍作为督察司的人，一般很少接任务，所以基本上经手的任务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他现在翻遍了整个脑子都没有在记忆里找到接过3S任务的经历。
“你当然不记得了，因为当时你一回来就去售后那边把自己的记忆给删了。”
卫雍难以置信：“我吗？我自己删的记忆？”
“的确是这样没错。”Boss那边响起翻阅纸张的声音，“事后我查询了那个3S级别的任务内容，也没什么稀奇的，一个修真世界，只是需要你杀妻证道而已。”
联系起刚刚Boss所说的情债，卫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依你的性格，既然你都跑到售后那边删除记忆了，这难道不是你在那个小世界谈了恋爱的证明吗？我很好奇，你是以何种方式杀了你的妻以至于他死后灵魂都跟了过来呢？”
“Boss啊。”卫雍扶额，刻意忽略了她最后一句话，“我都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就更不应该把我叫回来了吧。”
“可是你私自去售后那边删除记忆是违反规定的，尤其你还是督察司的最高负责人，中转站可不允许出现以权谋私哦。”
啊，又来了，Boss喜欢看别人为难的恶趣味。
“所以，生先生接下来的任务，要麻烦你和他一起了。”
“什么？”卫雍一愣，“Boss，没必要吧，我完全可以去售后那里把记忆拿回来，叶骇叶不是都会把记忆装进铝罐子里封存起来吗？”
“我问过骇叶了，她说你删除记忆的时候走的不是正规程序，没有经过她的手，所以她也不知道你的记忆罐在哪里。”Boss跟着叹气，“所以拜托卫执行官还是亲自走一趟吧，就算是上司也不能太过干涉员工们的私人感情生活呢。”
“Boss，请不要随便造谣，我现在又不认识他。”
“啊呀，可是在第一次见到生先生的时候，我就觉得「嗯，果然没错，会是卫执行官喜欢的类型」呢。”Boss笑眯眯反问，“难道不是吗？”
“美丽的人无论男女我都会喜欢啊。虽然生先生有副好皮相，但是他好凶哦。”卫雍苦着脸，“Boss不要瞎牵红线了，我才不要喜欢那么凶的人呢。”
“这么说卫执行官打算始乱终弃？”
“……Boss，别玩了。”
“真是抱歉，实在是卫执行官现在的表情太难得了。”Boss尾音还带着点笑意，“再不情愿也没有用，这是命令，也算惩罚，当然更多的是我比较好奇。总之，麻烦你了，卫执行官。”
Boss虽然平时比较咸鱼但认真起来还是挺难搞的，卫雍深知这一点，所以再不情愿也只能应承下来了。
啊啊就是可惜了我的假期啊。
卫雍长叹。
“卫执行官，解决麻烦并找回记忆瓶后，我可以为你们俩主婚的，这样有开心一点吗？”
“Boss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不可能谈恋爱的哦。”
“为什么？”
“因为很烦。”卫雍那双总是在笑的丹凤眼难得耷拉下来，“非常烦，我讨厌负责任，更讨厌确认关系后的束缚感，我追求自由，即使对方是我的天菜，我的观点也不会改变。”
所以谈恋爱？哼哼，想都别想，过去的他一定是疯了。
“那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Boss意味深长，“祝你一路顺风，卫执行官。”
她挂断了通讯。
未来的卫雍：不，我后悔了！
中转站温馨小提示：人体的致命电流为50mA，魂体的承受能力是人体的七倍，所以魂体的致命电流为350mA，不过魂体已经不具备「死亡」的功能了，所以您顶多是极其痛苦地昏过去，不必太过担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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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情债不是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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