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居庸关前的峡谷一片漆黑。
——“啾,啾啾。”
寂静中,城外传来像鸟叫的哨声。
城中内应小声窃语。
鞑靼左将军亦思带领死士混迹于使团之中。
经龙门卫、土木堡、居庸关时,他各留了一百人藏匿附近,约定九月十五凌晨先夺哨岗,待鞑靼前锋部队一到,便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我们的人到了。”
——“说明龙门卫和土木堡都已攻破。”
——“阜国正忙着举办朝贺大典呢,无暇顾及这里。”
——“快去开门。”
一名鞑靼士兵带队溜到城门下,准备对值夜的阜**官下杀手。
却正这时,弓弦震响。
一支箭射来,把鞑靼士兵的手钉在墙上。
鞑靼士兵发出惨叫。
又一支箭嗖地射来,他来不及躲闪,直接被扎穿喉咙。
箭矢如雨点飞来,城门下绽开一朵朵血色花朵。
城外,鞑靼前锋部队没有等到内应。
一排火光突然在居庸关的城墙之上亮起,绣着“董”字的大旗顶北风挥舞。
阜**队身披鱼鳞甲,从城中大街小巷鱼贯而出,严密地把守住峡谷的每一处出入口。
“各位将军为参加平北朝贺如此长途奔波,着实辛苦。”董成登上城门楼,丢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大笑道,“阜国太后特意吩咐,请你们在此看烟花。”
鞑靼将士大惊失色。
千万道焰火霎时燃放,照得峡谷亮如白昼,整支鞑靼军队暴露无遗。
他们身穿轻甲,能防御弓箭,但对弩机、火铳和火炮等武器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虎蹲炮震耳欲聋。
两边山顶滚下巨石圆木,摧枯拉朽,直冲谷底。
峡谷的另一头,埋伏在野的阜国兵马杀将回来,抄小路重夺龙门卫。
龙门卫、居庸关两处闸口一堵死,董成带领八千地方军,持平北军械库调出的一千支鸟嘴铳将鞑靼的三千前锋部队夹在峡谷之中彻夜围剿,如关门打狗一般痛快。
亦思与剩余一百名鞑靼死士此时还在营州仓库之内埋伏,等待动身时机。
仓库门砰地打开。
不速之客夺门而入。
亦思抄起匕首:“什么人?!”
一记麒麟镖飞来,匕首被打落。
飞逸的身形如鬼魅般闪入。
亦思怒喝扑上,拳风刚猛却尽数落空。
飞逸足尖轻点货箱腾空翻跃,腰间麒麟镖接连激射,将五名扑来的鞑靼死士钉在木柱上。
亦思急退时忽觉膝窝一麻,原来早被银链缠住。他暴起欲挣,不料飞逸借力一拽,链身骤然绞紧他的脖颈。
"侵我疆土,合该此劫。"飞逸笑了声,一脚踩住亦思后背,链绳在指间绕出血痕,“若不是主上要活捉,必叫你血债血偿。”
一番搏斗,其余鞑靼死士皆被门外飞蓟三分堂的暗卫制服,瘫倒在地。
*
九月十五夜,华灯初上,平北行宫奏响庆乐。
咚!
一声大鼓如在平静的水面掀起波澜。
成百上千只腰鼓随之奏响。
咚!咚咚咚!
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台基之上点起檀香,烟雾缭绕。
平北朝贺大典正式开始。
宫殿之内精心布置金丝彩带、花灯、屏风、挂毯,装饰极其华丽。
朱昱修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
董嫣在皇帝的后侧方,左右被紫玉菊花簇拥着。
众臣整齐叩拜。
庆乐奏完之后,太监引各国使者进入大殿。
殿中灯火照亮一张张异国面容。蒙古人饱满的胡须、硬朗的面部轮廓、高大魁梧的身材给人坚毅和勇猛的印象。他们穿织金锦,腰线上绣通神襕,辫发系着珠宝红绳,个个精神饱满。
——“兀良哈大使托托觐见阜国皇帝。”
——“瓦剌大使密尔纪觐见皇帝。”
——“鞑靼大使……”
朱昱修转着鸠车车轱辘,一一对在他眼里差别不大的蒙古人表示欢迎。
董嫣却是头一回亲身经历这样万国朝太平的场面,眼中满是紧张又激动的情绪。
待各国使者依次觐见并交上贡礼册,众人按序入座。
兀良哈、瓦剌、鞑靼等外国使者西向坐。
阜国官员东向坐。
国宴菜肴品种丰富,有红、黄、青、白、黑五色,色泽鲜艳,造型独特。
陆洗今夜穿的是花衣蟒袍,周身以金线及彩色绒线刺绣飞蟒,陪衬为日、山,流云等八吉祥物,尽显荣华富贵,所见之人无不赞叹。
“右相。”董嫣道,“皇帝尚未亲政,本宫也疏于前朝之事,尔等应酬,不必拘礼。”
“臣遵旨。”陆洗转过身,笑着吩咐道,“上舞乐。”
两侧廊下,丝竹管弦奏起雅乐。
指尖跃动,琴弦轻扣,古筝之声如丝绸般滑润,又如清泉般流畅。
托托、密尔纪二人私下和陆洗已经见过面,所以放得更开些,畅饮美酒,相谈甚欢。
鞑靼使者不言不语,冷眼旁观。
“使节大人不说话也不吃东西。”陆洗开口问候,“可是有什么心事?”
鞑靼使者淡淡道:“多谢丞相关心,只是鞑靼地处偏荒,消息闭塞,一直以为阜国现由林相主政,不想今日没见到人。”
陆洗道:“林相另有重任在身,有事你也可以和我谈。”
鞑靼使者道:“无甚要紧,就是大汗听闻林相怕冷,特赠送墨狐大氅一件,冬日可御寒。”
陆洗笑道:“哟,知道的不少,何谈消息闭塞呢。”
鞑靼使者道:“请陆相把大汗的好意转达给林相。”
陆洗道:“好,希望有这个机会。”
鞑靼使者夹起一块肉甩了甩油:“两国既然交好,往后机会多的是。”
殿堂歌舞升平,气氛逐渐热烈。
舞姬身披紫色纱裙,手托香腮,迈着轻盈的步伐环绕全场。
酒过三巡,陆洗起身走到正中。
“中原有句古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陆洗款款举起金樽,“各位使节远道而来觐见我朝皇帝,足见睦邻友好的诚意,阜国自古礼仪之邦,我朝皇帝也为各国准备了丰厚的赏赐。”
各国使臣随之起身。
夜空烟火绽放。
一行太监宫女端着红底描金的礼盒穿过殿前花海而来。
董嫣挪开目光,把朱昱修叫到跟前陪她一起插花。
太监清了清嗓子,高声报名。
——“兀良哈使者。”
托托打开漆盒,取出一匹云锦。
云锦织造精细、纹样精美、锦纹绚丽多姿,美得不像人间物,更似天上衣。
陆洗笑道:“风月分将秋一半,昨夜月明今夜满,有人笙鹤御风来,玉绳转,银河淡,凉入天孙云锦段。请大使把这份荣恩带回朵颜三卫,愿广宁之路繁荣昌盛,两国友谊万古长存。”
托托十分喜欢,对皇帝的恩赐表达感谢。
——“瓦剌使者。”
密尔纪打开漆盒,取出一副缂丝画。
画作之上彩色纬线绘出牧童吹笛化龙的神话故事,品格高雅,贵比金玉。
“承空视之如雕镂之象,夺丹青之妙,分翰墨之长。”陆洗风度翩翩,笑容依然热忱,“谨以此物祝瓦剌大汗长寿安康,子孙福泽绵长,愿哈密古道重现往日气象,听得驼铃声声奏乐章。”
密尔纪感佩之至,立即答谢天恩。
——“鞑靼使者领赏。”
手鼓响。
舞姬水袖如行云。
陆洗回过头,示意宫女把五明扇往中间挪些,好遮挡住董嫣和朱昱修的视线。
鞑靼使者拍了拍袖子,走到大殿正中,准备接受赏赐。
陆洗的笑容不改:“大使,请。”
鞑靼使者犹豫片刻,伸手打开面前的漆盒。
血水滴落。
一只断手赫然摆在釜中。
青紫肿胀的手指指向天空,像要抓握什么。
“啊!”
鞑靼使者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筝弦断裂。
坐席发出惊叫,杯盘打翻,左右四散。
陆洗站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收起笑容,淡漠地摩挲掌中酒樽。
“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鞑靼使者扶着随从站起来,强作镇静道,“阜国失礼矣。”
“那如果来的不是使节而是刺客呢?”陆洗眼底泛起一丝冰寒,“该当如何?”
侍卫押着一行人进入大殿。
陆洗道:“脱了。”
侍卫当堂脱下这些人的外衣,只见其腰带之中尽皆绑着鞑靼特有的月牙形匕首。
群臣哗然。
“这些人一路混在使团之中,潜入营州仓库,被看守擒获。”陆洗道,“你应该不面生。”
鞑靼使者眯起眼,见无法辩驳,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你等鼠辈,可知此时我鞑靼左将军亦思已占领独石官道,攻破居庸关,等主力大军一到,定叫平北改天换日。”
陆洗道:“痴人说梦!”
鞑靼使者被这声呵斥震住。
殿外又是一阵脚步。
甲胄铁片相碰叮当作响。
陆洗道:“听闻鞑靼有个说法,真正的勇士从不卸甲,因为他要时刻迎接战斗。”
鞑靼使者退了半步。
只见侍卫端来的是一副磨损的锁子甲和一套沾着鲜血的虎皮箭袋。
它们的主人正是鞑靼左将军亦思。
鞑靼使者解下绑在腰间的密信,手指发抖:“这不可能。”
“起首第一句,‘我部已攻下独石道,破居庸关,尔只需拖住阜国君臣,不日大汗将率领主力直通中原。’耳熟否?”陆洗冷笑,把密信中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因为这句话正是我逼他写的。”
鞑靼使者怔在原地:“亦思将军……被,被你们俘虏了。”
他的信心彻底粉碎,如同花瓣飘零满地。
“听好。”陆洗不给对方喘息机会,“我放你回去传话,亦思现在我手上,想救,就归还独石口,赔款纳贡,往后五年不得靠近云河源头,不得发兵骚扰我国边境,不得截断他国商道。”
鞑靼使者道:“阜国朝廷若杀死亦思,鞑靼将与你们不共戴天。”
陆洗道:“自己种的因,自食其果。”
于染等人互相搀扶站了许久,此时才看向身边的空位。
平北都司指挥使的位置仍然空着,却无声地震慑着一切。
包括托托、密尔纪在内的外国使臣见证了阜国对挑衅之举做出的强硬回复,纷纷表示敬意,为自己国家选择了一个可靠坚定的盟友而感到庆幸。
董嫣把修剪好的花枝插入瓶中,眼帘低垂,似乎对局面了然于胸。
朱昱修抬起头,声音还略显稚嫩:“母后,有人流血了吗?”
董嫣嘘了一声。
朱昱修道:“朕不害怕,朕知道今夜会见血。”
*
十天之前,九月初五。
夜空飘满珍珠般的云朵,月光时明时暗。
此时平北行宫还沉浸在一片祥和安宁之中。
琉璃灯笼点缀廊道,玉栏之上雕刻的祥兽如在金色的河流中游动飞走。
陆洗站在殿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被宣入。
过锦戏正演着。
董成和其余几位族人围坐戏台前。
“太后。”陆洗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臣有事求见。”
[猫爪]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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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平北朝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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