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常安原本紧张地盯着手中被自己绞紧的被子,牙根咬得死紧,生怕又从薛璟口中听到什么伤他自尊的言语。
听见薛璟的问话,他看向那个香囊套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薛璟怎么突然拿出一块碎布。
可听他如此笃定的语气,柳常安定定地看了那布套子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反应过来这眼熟的碎布到底是什么。
他接过布套,端祥一阵,发现面料上原本的脏污都消失了,放到鼻尖一嗅,还留有一股皂荚的清香。
他神色瞬间软化下来,控制不住地弯起嘴角看向薛璟,问道:“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那一双漆黑的桃花眼此时满是掩不住的惊喜,让他原本清冷的面庞显得灿若桃李。
除了前世十八岁相逢时,柳常安示好的笑容外,薛璟几乎没见过他的笑颜,此时突然看见,觉得如春日桃花初绽般,让他觉得心下温暖的同时,耳尖还有些发烫。
他赶紧轻咳一声,说道:“机缘巧合捡到的,赶紧收好吧。”
可惜这个被他洗坏了,下次买过一个赔给他便是。
虽然已经看不出香囊原本的样子,但柳常安将布套子在手上摩挲了好一会儿,舍不得收。他脸上表情变了几轮,才说道:“你不但救了我,还替我找回了母亲遗物,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低落。
薛璟有些受不了这种黏黏腻腻的情绪,摆了摆手道:“用不着。你只需要好好念书,以后当个好官就行。”
可千万别再来找我将军府的麻烦。
柳常安愣了一瞬,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
一时间屋内又落针可闻。
薛璟想来想去,重新起了个话头:“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柳家如此亏待他,他必须要有自己的打算才行,不然,他势必赢不过有官家撑腰的柳家二房。
听了这话,柳常安又恢复了那一副清冷淡漠的样子:“多谢薛公子关心。一会儿喝完药,我便回柳府去。”
薛璟皱眉:“你回柳府做什么?等着再挨揍?”
柳常安神色未变,淡淡地说了一句:“此事不劳薛公子费心。”
薛璟一听,登时一股无名之火“噌”地冒了上来。
这家伙要么不长嘴,长了嘴也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自己心血来潮出手帮了忙,而这个没心的家伙,对他生分冷淡便罢了,还暗暗嫌弃他出手帮忙时多管闲事了?不是之前被踹得昏迷吐血的时候了?
不费心就不费心,爷还乐得轻松!
这么想着,薛璟努力控制自己气得抽动的嘴角,冷哼一句“随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跨出房门。
柳常安倒是说到做到,喝完了药,他就让南星去向掌事借马车,要回城去了。
书言来报的时候,薛璟正在后院拿着根竹棍当刀练,竹棍“呼呼”地在空中飞舞,带起凌厉的劲风。
听书言说,柳家主仆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薛璟气得将竹棍摔在地上,青绿翠竹应声四分五裂。
“那……少爷要去送送吗?”书言趴在院门边小声地问道。
他直觉少爷非常不高兴,但又不知道他为啥不高兴,不敢靠得太近,怕触了霉头。
薛璟想没想,劈头骂道:“送个屁!他自己没腿?”
书言闻言,赶紧“诶”了一声,跑去套马装车了。
他原本想给柳常安套辆好点的马车,但柳常安说,之前那架便可。
这位谪仙般的公子虽然看上去随和,但却犟得很,任他怎么劝也没用,于是他只好让庄里人架了那辆破马车,把人送往京城。
马车内的柳常安卸下了那一副清冷持重的模样,靠在车厢壁上泫然欲泣。
他想悄悄掀起车帘再看一眼,看看能不能见到薛璟的身影,可又害怕,怕掀起后眼前空无一人。
南星跪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少爷这幅样子,一脸不解:“少爷,我看这位薛公子不像坏人,少爷为何不求助于他?咱们回了柳府,也不见得安全,即便不再遭绑,二房那里……”
“南星。”柳常安强压着喉头的哽咽说道,“他与我有如云泥。他是镇军将军府大少爷,前途不可限量。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侍郎家的失恃嫡子,说不定,很快便连嫡子都不算了,我怎可拖累他?”
他眼中的光慢慢消散,只剩下空洞没有聚焦的眼神,也不知盯着哪处:“只能怪我命不好,我此生,怕是……”
说到一半,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其实最害怕的是,那个太阳眼中的自己,和柳二、杨锦逸之流眼中的自己,并无二致。若真是如此,他怕是会对这世间彻底绝望了。
他不再言语,干脆闭上眼,平复自己的心绪。
而那个太阳此时扎人得很,在后院里把一丛翠竹打得七零八落,才缓过劲儿来,坐在院中石桌旁休息。
书言赶紧给他递上茶水,壮着胆子问道:“少爷,你怎么……不把那位公子留下呀?感觉他好惨啊。”
其实他更想问,你怎么那么生气?难不成就因为人家走了?
但他没敢问,怕自己变得和角落那一堆七零八碎的竹子一样。
薛璟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吼道:“你瞧他那个态度,还要我把他留下来?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书言被他吼得习惯性一缩脖子,没再说话。他心想,这些少爷们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犟,性子犟,嘴也犟。
薛璟一口气灌完了一壶茶水,将茶壶重重搁在石桌上:“回家!”
庄子离得不算太远,但回家路程中,薛璟的气也慢慢消了。
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这股气来得实在是莫名其妙,甚至有些令人羞恼。
他之前也没打算管柳常安死活,只不过是不想他行差踏错害了自己一家罢了,何况最初他还打算手刃柳常安呢。所以他觉得,自己是因为这家伙明知柳家不可待,却还上赶着回去找罪受,使得原本已经堵上的“歪路”又门户大开了,给自己添了新麻烦,才会如此气得上头。
但既然对方执意要回柳家,他也没什么立场阻拦,只能让人再多盯着了。
这么一想,他通身舒畅了很多,到了府门前,大摇大摆地下了车,大步流星准备往自己的院子去。
但刚迈入厅堂,就看见他娘正端坐堂上,喝着茶睨着他。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娘!您怎么在这?”他赶紧堆上一脸笑,伏低做小地跑上前去。
“那你说我该在哪儿?”薛母故意虎着脸问他。
薛璟拿起茶壶,往他娘的茶盏中倒了些茶,狗腿地笑道:“那当然是您想在哪儿就在哪儿,这可是镇军将军府,您的地盘!”
薛母见他这副样子,一秒破功,笑着伸出手指,点了下他的额头:“谁教你的油嘴滑舌?才回京多少日子,便跟着学坏了?”
薛璟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难道不是吗?您去问问爹,看他是不是也这么说,他若敢说不是,我拖着他去找祖父评理去!”
薛母听得“咯咯”直笑了好一会儿,猛然觉得自己又被长子给带跑偏了,赶紧正色道:“那你说说,你这几日跑到哪里去了?”
其实薛璟带了个小公子到城东别庄的事情,当天管事的就派人传了信给福伯,薛母自然也是早就知道了。
但旁人说的,总不如儿子亲自说来得真实准确,若儿子真有什么瞒着她,她这个当娘的还能看不出来?
薛璟也明白这个道理,左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于是将柳常安在柳家遭罪,给亡母上坟又遇上歹人受伤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薛母也知道薛璟幼时这个颇有才名的同窗。她心地善良,见不得人受苦,这会儿听得眉心紧怵,都快流下泪来。
“这孩子也是着实可怜,若是帮的上手,你多帮衬帮衬他。”
薛母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助人为乐的话,末了突然又道:“这孩子还在栖霞书院吧?那你要不要也回栖霞书院去?我让你爹去找找夫子——”
“娘,不着急!”薛璟赶紧打断她,“我才会回京城没多久,念书也刚捡起来,现在去书院,听不懂夫子讲课不说,肯定还得被同窗嘲笑的!”
他说的煞有介事,心疼儿子的薛母也就不再多坚持,但还是叮嘱道:“说得也是。你闲时可以多用功些,尽早回书院才是。你这几日不在,功课也都落下了不少,你今日可得抄上十页书补回来才是!”
薛璟笑容一僵,但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笑着点头应是。
好不容易被娘亲放过,他穿过游廊,在院子里抓住了鬼鬼祟祟的薛宁州。
刚才他和娘亲说话时,这家伙就一直在后头探头探脑,还以为他没发现。
他把薛宁州提溜回了松风苑,刚一进院子,薛璟就质问道:“你刚才探头探脑地干什么呢?”
薛宁州神秘兮兮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问道:“你这几日去干什么了?”
薛璟眼睛一眯,抬手佯装要打他:“几天没见,皮又痒痒了是吧?管起我来了?”
薛宁州赶紧闪到一边:“不敢不敢!”
见薛璟把手收回,又跳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柳家大少爷失踪了?柳家找了两日也没找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薛璟听完,背着手,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薛宁州奇怪:“怎么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看你之前那么关心他,可是第一时间就跑来通知你的!之前他不是被杨家那个人渣骚扰吗,万一他被……”
他越说自己便觉得越笃定,脸上表情跟着越发紧张地看着薛璟。
薛璟动了动嘴,还是没说话。
他总不能说,柳常安之所以这两三天失踪,是被他带到了别庄吧?
这话别人听起来正常,但在薛宁州脑子里转一圈后,保不齐就变成什么样了。
看着薛宁州一脸惊慌的惊慌失措,十分无语:“你可真是闲得慌,要没别的事就来抄书吧。对了,我上回让你抄的的呢?快拿来给我,正好我有用。”
薛宁州郁闷:“你那天听柳常安出事还火急火燎地,怎么今天听到竟然那么镇定?怎么,你又不罩柳常安了?”
薛璟给了他一个爆栗:“什么叫不罩……诶,我说你天天待在京城,上哪儿学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江湖气?”
“茶楼说书和话本子呀,平日里没事就指着这些解闷呢。”薛宁州十分理所当然地回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真不管他啦?”
薛璟觉得好笑:“我管他做什么?他这么大个人,去同窗友人家小住几日也很正常。”
说完,他又拍了拍薛宁州的肩催促道:“赶紧去把你上次抄的书拿过来。”
薛宁州还是没动,一脸不情愿地嘟囔道:“拿什么呀,跟你说正事呢……”
薛璟见他一副躲闪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抄,指着书房桌上那一摞的书说:“你在那里头随便挑一本抄也行,就十页,不多。”
薛宁州更郁闷。
他刚才在游廊那就听得清清楚楚,娘亲喊他哥抄书呢,这家伙倒好,净会使唤自己。
他忿忿地往书房走去,就见自己的书童匆忙跑进了松风苑,边跑还边喊:“少爷!不好啦!”
前面可能会大改,不介意的小天使们可以攒一段时间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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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离开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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