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来沈溪知见小孩那忙前忙后的狗腿儿样,觉得既感动又心疼,不由得感叹何至于此呢?
于是他私下里吩咐沈兰道:“将梨院收拾出来给小渔住下,顺便再给他挑个能照顾他的嬷嬷和伺候他生活的丫鬟小厮。
吃穿用度一切按着府中少爷小姐的来。
再替他物色几个先生,世家子弟会的那些小渔也要会。
总不能一直让他这么伺候我,那是害了他。
去请锦绣阁的人来替小渔量体裁衣,各种颜色制式都来上一套。
至于首饰,我这里有些想来是很衬他的……”
沈溪渔的容色极为明艳昳丽,有些难以想象长大后该是何等的妖异,他是上元节的夜色中最绚烂的那束花火,璀璨而夺目,这样的一个人是适合冷色的首饰的,譬如:玉、银……
红梅映雪动人,可白梅落于血泊之中也同样的漂亮。
沈兰接过那首饰匣子,打开来看其中大半都是皇家御赐以及主子的父母留下来的饰物,不由得再次感叹主子若有孩子,定然是位好父亲:“老爷,那梨院是您少年时的住处,当真要……”
“荒废了可惜,有个新主人也不错。”沈溪知打断了他的言语,也读得懂他的犹豫,梨院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爹娘的拳拳爱子之心,那里承载了自己最多也最美好的回忆,时至今日仍鲜活在脑海中。
梨院之名便源于院中的两株白梨树,每年春日里繁花都会开满枝桠,等到下了雨,花瓣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在院中下过一场雪,只是这雪并不冰冷,反而有些微甜的芳香。
白梨其味甘甜,可作药用,具有生津、润燥、化痰等功效。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少年时的自己喜欢吃这东西,便梦想着在家中也种上许多,爹娘便将院中的梅竹都移栽到了别处去给自己种上了这么两棵梨树,遂取名为梨院。
如今那梨树仍会结许多果子,只是自己却不能那样大快朵颐地吃了,毕竟那东西性凉,若非馋得厉害,最好还是不要用的好。
白梨树亭亭如盖,而种下白梨树的人却早已不在。
思绪至此,沈溪知吩咐道:“这些事你先去办吧。”
沈兰应声:“诺。”
沈兰刚走出门,沈竹就带着锦绣阁的掌柜的来了。
掌柜的亲自登门以示尊敬之意,面对沈溪知便是一拜:“丞相。”
沈溪知吩咐沈竹:“去将小公子带来。”
沈竹应声称是,沈溪知再又看向锦绣阁掌柜解释道:“家中多了个弟弟,此番请你过来是为他量体裁衣。
等量好了,时兴的衣裳都为他做上一套送来。”
掌柜的应声称是,并不多作言语,同这些达官显贵做生意要会识时务看脸色,其余的倒是其次,即便好奇,不该问的也不会多问。
等到沈竹牵着一个约莫未满十岁粉雕玉琢精致可爱的小孩进来的时候,掌柜的心软了不少,怎么丞相的这个弟弟能生得这般乖巧漂亮,连为他量体裁衣的时候的动作言语都忍不住温柔了稍许。
沈溪渔也任他摆弄,视线却始终放在沈溪知的身上。
片刻后掌柜的收拾着工具告辞,沈溪知颔首致谢:“沈竹,送送周掌柜的。”
沈竹应声同锦绣阁掌柜的一起出了门,几乎是同时沈溪渔小跑着一头扎进了沈溪知的怀里,沈溪知下意识地抱住了他感叹道:“这么粘人?”
沈溪渔抬头看向沈溪知,眼底满是无辜之色。
“我叫人将梨院收拾出来给你住了,以后你就是我们沈府的小公子、小少爷。”沈溪知捏了捏沈溪渔的脸颊,将半边脸捏得微微泛红,“好不好?”
沈溪渔忙不迭地颔首,显然是高兴的,他拉着沈溪知的手在对方的掌心写下:哥哥一起住吗?
写完后沈溪渔又复抬眸看向沈溪知,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恳求之意。
沈溪知继续道:“没有兄弟会住在一起的,更何况岁岁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对不对?
我找了人来照顾你,你是府里的主子,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同他们说。”
小孩一副天塌了的模样,摇摇欲坠,既脆弱又可怜:哥哥不要我了吗?
“哥哥怎么可能不要小渔了?哥哥永远都不会不要小渔的。”沈溪知将人抱得紧了些哄道,“只是哥哥是当大官的,平日里很忙,没时间照顾小渔,还要劳烦小渔照顾我。
只是寻常人家的儿女这个年纪都在念书,你也一样。
哥哥会为你请几个先生,教你礼乐骑射书数这些。”
沈溪渔不依不饶:可是我就想照顾哥哥,我很乖的,不需要别人照顾,也不会麻烦哥哥的。
沈溪知轻叹,这小孩还真是固执:“可是哥哥这么辛苦,你要学会这些长大了以后才能帮到哥哥对不对?”
沈溪渔埋在沈溪知的怀中不发一言,他似乎被说服了,半晌才回答沈溪知:好,我听哥哥的话,我会努力学习,等学会了这些再来帮哥哥,哥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真是个小笨蛋,沈溪知温柔低哄道:“乖。”
现在的自己还太弱小了,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留在哥哥的身边,接受哥哥的安排,即便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沈溪知说得对,他的确需要尽快成长起来,只有如此才能永远地将哥哥留在身边,到那时即便哥哥想逃也逃不掉了……
沈溪渔的喉口是强行发声的疼痛,像是干涸了数年的河床,吐字艰难:“哥……哥。”
那声音斑驳,气息夹杂着痛苦,但总算是出声了。
沈溪知言语间难掩愉悦:“小渔,你能说话了?”
沈溪渔颔首,他仍是采用写字的方法:但是会疼。
沈溪知难掩担忧欲要寻府医来,沈溪渔却看明白了沈溪知的意图,他阻止道:哥哥不用找大夫的,已经看过很多大夫了,过段时间我自己就会好了。
“既如此便依你。”话虽如此,沈溪知心下仍有隐忧,琢磨着什么时候还是要让小孩瞧一瞧大夫。
沈溪渔却毫不在意:那以后我还能来找哥哥吗?我不会打扰哥哥办正事的,也不会打扰哥哥休息。
小孩而后看向沈溪知的目光恳求。
多乖一小孩啊,沈溪知觉得哪怕有一日他家小渔要天上的星星自己也会觉得是情有可原的:“当然可以了,哪怕是打扰到我也没关系的,嗯?”
沈溪渔喜不自胜,他从沈溪知身上下来,踮脚啄了一下沈溪知的颊边,眉眼弯弯,无声地说了句口型:谢谢哥哥。
沈溪知倒是被这举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那触感仿佛是一支柔软的羽毛落在了心上,到底是小孩表达亲近的举动,虽然不适应但也不忍心嗔怪,他回以一个笑容:“不客气。”
于沈溪知而言,接下来政务繁杂,还要与朝中百官虚与委蛇、明争暗斗,加之伤重未愈,的确不适宜在沈溪渔身上耗费过多的心神。
而翌日,沈溪渔便搬到了梨院住下。
梨院清幽雅致,像是哥哥会喜欢的住处,沈溪渔如此想着,倒也不那么排斥了。
沈兰送沈溪渔过来,又几次三番地敲打伺候的下人们、对着沈溪渔好一番叮嘱后这才舍得离开。
听说找来伺候的郑嬷嬷也曾是沈溪知的奶娘。
除此之外还给他配了丫鬟小厮各四名,负责梨院的大小事务。平日里倒还算尽职尽责,只是偶尔会说些话来刺他而已。
而那个郑嬷嬷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许是仗着自己是当今丞相的乳娘,便开始倚老卖老、趾高气昂了起来,满头的珠翠瞧着像哪家夫人,人前和善人后却一副刻薄相。
沈兰挑的这些人定然是尽心了的,而拜高踩低却是人之常情。
而他这个从临安被带回来的无权无势的孤儿就成了可以欺凌的对象。
被这样对待沈溪渔并不难过,反而有些兴奋,若不如此,自己怎么回到哥哥的身边呢?自己这么弱小、这般乖巧,若是哥哥不将自己放在眼皮底下保护的话,一定会被欺负死的吧?
小厨房送了桂花藕羹来,沈溪渔却没什么食欲坐在椅子上发着愣。
郑嬷嬷却兀自坐到了沈溪渔的对面,捞过那碗桂花藕羹便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沈溪渔垂眸,似是隐忍的委屈。心中却想着:可惜如今不能随便杀人了,因为哥哥知道了会怪罪的,不过这碗桂花藕羹也够她喝一壶的了,以后她会日日头疼难耐,便好似头风病发作一般,她这个年纪得这种病很正常,而寻常大夫是瞧不出端倪的……
沈溪渔越想越快意,直至那碗桂花藕羹尽数落入郑嬷嬷的口中,见郑嬷嬷把碗往桌上一砸,那目光凶狠、疾言厉色:“你这是什么眼神?吃你一碗东西还委屈上了?
不过是沈老爷看你可怜,才把你从临安带回来,赏你一口吃的都应该感恩戴德,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沈溪渔红了眼眶,他的声音嘶哑,一字一顿道:“我要告诉哥哥你欺负我。”
“你这哑巴还敢告状?”郑嬷嬷拍桌起身,显然是气急,她走到沈溪渔的面前,手掌抬起本欲扇沈溪渔巴掌,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平日里怎么苛待对方只要拿不出证据她便是占理的一方,但只要忍不住动了手,这哑巴怕是真的要去沈溪知那里告她一状,“说我欺负你,你有证据吗?你没证据你就敢告状?
你知不知道,我是沈老爷的乳娘,二十多年前我们就相识了,你猜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看来也不是个蠢的,临了了还能忍住不动手,沈溪渔倒是敛了那副委屈的神色,鸳鸯眼中是说不出的淡漠:这有什么?没有证据可以制造证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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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亲亲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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