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孙嬷嬷问了然芳一些关于李皇后的旧事。
然芳虽觉奇怪,却也缓缓将旧主事情道来。
“嬷嬷一向谨慎寡言,为何突然问起李后之事?”她追问道。
孙嬷嬷道:“我也是偶然听说,李后不喜闺阁中那些琐事,想起她在宫中时也恣意了些,一时好奇罢了,不说京中各家小姐,就算是太后娘家章家,也管教颇严,我实在想不出李家如何放任,才能教出如此‘闺秀’。”
“她是不顾规矩,李家向来也不重视那些……”然芳目中难掩憾色,“说到底,也是陛下纵容。”
宫中妃嫔皆以为,陛下对她厌恶至极,才能狠心推她坠下高阁。
只有然芳见过,符骞也曾在宫外街头,对他的姑娘依依不舍,流露真情。
“天家无情。”孙嬷嬷默默收起怀疑,不动声色道,“任谁都只是一时的宠爱,芳美人可要清醒些。”
然芳冷哼一声:“我自然明白,李后她也不见得糊涂,我瞧她对陛下只是少年情谊,若她年长些再挑选夫婿……”
“这话可不能乱说。”孙嬷嬷制止道。
然芳脸颊微红:“是,是我多言,不该妄议今上。”
她如今觉得,李令宜确是遇到符骞时年岁太小,见过的男子太少,才有此命劫。
放眼天下,若说谁竟比得过天子,那自然是太傅仙品了。
想到此,然芳忙把这念头收了收。
她是芳美人,日后荣宠全系天子一身,绝不能对一个臣子有别的想法。
出来这么多日,快要到回宫的日子了。
可惜她虽得了陛下承诺,却未替纪氏近身,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纪氏不愿入宫为后。
*
李令宜和纪书宁商议了接下来事宜。
宫中春宴在即,她要回宫,不得不给符骞一个交代。
当初说好要替他游说纪书宁为后,如今却有变化。
“这几家适龄女子,你我全都认识,纵使有些你未曾见过,纪阁老想必也会让你早早认过她们家世。”
她们在闺阁中所习,除了掌家持礼,也有人情世故,这些大家士族不说熟识,也了然于心。
纪书宁看着眼前纸上几个名字,蹙眉叩桌。
“你瞧瞧,这后位谁更合适?”李令宜问,“你选谁,这次宫宴我就帮谁。”
符骞恐怕想借此次春宴,诏告纪书宁为后。
她们要尽快选定个人代替。
纪书宁慢慢把手移至某个人名。
李令宜探头一看,竟是姚蕊,申国公的嫡女。
“选她?你是想与她做个交换,让她求她爹放过你家?”李令宜惊道。
纪书宁缓缓摇头:“不,我另有打算,既然申国公府急着趟这浑水,我们何不利用一番?”
“如何利用?”
“陛下当初执意选我,应是还顾虑到一点。”纪书宁盯着她道,“他是看我家势微,祖父告老,叔伯无靠,我父亲也不过是个翰林院侍读学士……他不想这朝堂再出个李家!”
李令宜沉默片刻,道:“申国公府,倒是势大,若他的女儿做了皇后……”
“陛下不会放任姚家!”
“若阿令能想方设法,让陛下选了姚蕊,申国公府大厦倾覆,指日可待!”
若姚蕊做了皇后,符骞将不得不对国公府下手,如此一来,必要用孟瑜案来寻突破口……
李令宜明白其中关键。
“也不知柳氏如何了,回宫前你陪我走一趟,寻她安排好接下来事宜。”她道。
纪书宁望了望门外:“往日都是太傅陪你入城,何事都不用操心,这几日怎么不见他来?”
提起崔寂,李令宜目光沉了沉。
自那晚她为求自身安稳,一惧之下对他说出真相,他就消失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逐渐苍白、支离破碎的神情。
如今想来,她有些后悔。
只要自己不说,他一辈子蒙在鼓里,说不定也是件幸事。
此刻他定伤心欲绝……
“太傅日理万机,许是这几日政事繁忙,还是不要去叨扰他了。”她心虚道。
*
桂殿兰宫,玉宇琼楼,这儿有走不尽的抄手游廊,看不尽的雕栏玉砌。
崔寂站在大殿之外,遥遥望向宫外。
“朕给太后送去的面首如何?”少帝符骞问身边夏公公,“太后可还满意?”
夏公公道:“回陛下,奴听闻太后满意得紧,日日将那两人带在身边,随时侍奉太后,就连夜晚也被太后留宿暖床……”
符骞目光悄悄移向身侧,探查太傅有何异样。
可惜太傅依旧紧闭双唇,不苟言笑,和平常无异。
“太后满意便好,如此也不枉朕的一片孝心。”
他收回目光,想起太后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不由暗道:也算是便宜他们了!
崔寂眉头一动,执手垂眸:“陛下往后做事还需周全些。”
“哦?”符骞立刻转身,微垂眼睑盯着他道,“太傅何意?”
崔寂面无表情:“若表孝,等太后回宫不迟,往那种地方送面首……闻所未闻!”
“……是朕考虑不周。”符骞倒吸一口气,失望道,“太傅教训的是,朕当谨记。”
他目光忽被太傅抬起的袖子吸引。
那处竟有长长一道怪异针脚,十分眼熟!
“太、太傅节俭,还穿着缝补过的衣物……”他死死盯着那缝线,声音竟不自觉颤抖,“朕再赏你一些上等布料,回去重做件新衣换上。”
崔寂看了眼那针线,忙放下双手,背于身后。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衣裳原想扔了,却不知不觉吩咐府中下人洗了。
今日又见它搭在衣架上,便拿起来穿了。
回去还是要尽快扔了为好,他想起那夜章愔吐露那些诡异至极的话,不由皱眉。
“臣惶恐,不该在陛下面前着此衣失仪。”他道。
符骞喉间动了动,问道:“朕瞧这缝补像是小儿乱绣,太傅府上竟没有会缝补的下人?”
“劳陛下关心,自是有的。”他道。
“那这是谁绣的?”符骞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
崔寂不明所以,却也含糊其辞:“是臣空闲时所作,未曾想这针线活看起来简单,却是难倒了臣。”
“原来如此。”符骞一颗心松松放下,“太傅也有不擅长之事。”
他心中长吁一口气。
李后已逝,自己也不该再疑神疑鬼。
可他又忍不住朝那缝补处看了两眼,想到她也曾在昏暗烛光下,为他缝衣,一时感慨万分。
新后将立,他该高兴才是。
*
柳氏的纸马铺子,如今生意平稳,亦不算太好。
她一个女子当家,难找白事伙计,所以少了一大项进益。
李令宜和纪书宁见到她时,她正愁眉苦脸打着算盘。
见两人来了,立刻放下账本,迎了上来。
“如今章娘子可是这儿的东家,东家来了,我这个掌柜也就不愁了!”柳氏喜笑颜开。
李令宜道:“不用叫我娘子,还像之前称我便可,这么多日不见,你倒生疏了,说说如今状况,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柳氏将这白事生意所有进出一一讲清楚。
“如今铺中也就少了些抬棺丧葬队伍,虽说城中有专门做这一行的,可大一点的铺子全有他们自己人办事,方便了不少。”柳氏道,“大多人家还是更愿意选那些一手包办的铺子。”
“若柳娘子已有了主意,便去操办,不用跟我们娘子商量。”纪书宁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李令宜点头:“正是,我们过段时日要去外地,这里种种事宜还得你自己拿主意,银钱若少了,或有麻烦就去找太傅……”
提起他,李令宜又愧疚上头。
不过当初说好的事,崔寂会帮忙照看,他应不会出尔反尔。
柳氏一愣:“你们要走?”
“此来正是想跟你道别。”她道。
柳氏沉吟片刻,道:“你们既要走了,不知孟家的事该不该告诉你们。”
李令宜和纪书宁对视一眼:“何事?她们又来闹事了?”
柳氏摇头:“不,她们倒是不敢来了,只是……孟家老夫人去了。”
翟氏死了?
李令宜瞪大双眼:“到底发生何事?”
“唉!”柳氏长叹一声,道,“自从孟郎出事,那新妇也不老实了。她见孟家前程尽毁,那婆母又不是个好相处的,于是又在外又勾搭了其他男子。”
“真是报应。”李令宜不禁暗爽。
孟瑜真该睁大眼睛瞧瞧,姐姐品行高贵,温柔贤淑,怎可和那向氏相比较!
瞎了他的狗眼!
“翟氏听说了,带着家丁跑去当场将一对奸夫□□捉住,那向氏一怒之下说出,她根本没怀上孟家的种!一切全是为了嫁入孟家做正室,才骗他们的。”
“之后呢?”
“翟氏得知真相,当场气歪了嘴,倒地不起,又正值她儿子无法出狱回家,那家中下人也不尽心伺候,没几日便撒手人寰了。”
李令宜按捺住心头激动。
姐姐所有,可全部拿回了!
告别柳氏,她头也不回直奔孟府,除了里头金银细软,那宅子也该卖了!
地契房契应皆是姐姐嫁妆,只要找到嫁妆单子所在,就能办成。
只是她该以何身份处理这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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