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以一种缓慢而温柔的方式，刺破了漫长的雨夜。
当第一缕微光越过东方连绵的山脉，投射在这片被洪水蹂躏过的大地上时，雨，终于停了。
苏家四口人并排站在被炸开的北城墙缺口处，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他们几乎一夜未眠，高强度的心力与体力消耗，让他们的身体都达到了极限。
然而，没有一个人开口抱怨。他们的目光，正越过脚下巨大的豁口，投向一个宛如炼狱般的新世界。
脚下，曾经的护城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延伸至远方的、广阔的淤泥滩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仿佛有了实体的恶臭——那是洪水退去后，淤泥发酵的腥、腐烂草木的酸，以及人和牲畜尸体在初升的阳光下开始败坏的、甜腻的**气息。这股味道钻进鼻腔，黏在喉咙里，令人阵阵反胃。
县城内，低洼处的街道依旧积着浑浊的黄水。远处，那片曾经让苏建国谈之色变的流寇大营，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一些破碎的旗帜和木杆，倒插在泥浆里，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毁灭。
劫后余生，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情况比预想的还糟。”苏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指着脚下那个巨大的城墙缺口，“这是我们最大的防御漏洞。”
苏建国立刻接口，语气沉重：“必须在三天内堵上。洪水虽退，但难保没有流寇余孽，或者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野兽乱民。我们现在经不起任何袭扰。”
“没错，”苏月点头，又指向城内那些浑浊的积水，“但比这更可怕的，是瘟疫。”
听到“瘟疫”二字，身为医生的李淑芬脸色瞬间凝重：“月月说得对。尸体和污水是最大的源头，我们必须立刻处理。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那……粮食呢？”苏阳忍不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苏月回答道：“我刚刚检查了几个主要的粮仓。官仓被淹了一半，但好在几家大户的地窖保存还算完好。我粗略估计，把所有粮食集中起来统一调配，全城的幸存者……省着点吃，大概能撑三个月。”
三个月。这个数字，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县衙大堂，临时的伤兵营里传来了痛苦的呻-吟。
李淑芬立刻转身：“我去看看伤员。建国，防疫的事刻不容缓。”她看着丈夫，严肃地说道，“我拟了三条，你待会儿发布命令时，必须用县令的身份让所有人无条件执行。”
“你说。”
“第一，所有饮用水，必须烧开！第二，设立隔离区，任何有发热、呕吐症状的人必须立刻上报并隔离。第三，组织人手，用石灰和火葬，尽快处理城内外的所有尸体。我知道这有悖于此地入土为安的习俗，但现在，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苏建国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
一个时辰后，黑水县县衙前的空地上，所有幸存的百姓和衙役，约莫数百人，被召集于此。人群中弥漫着死寂的恐惧和茫然。
苏建国穿着那身并不合体的县令官服，一步步走上县衙的台阶。他深吸一口气，那只在讲台上握惯了教鞭的手，此刻紧紧按在了腰间的县令大-印上。这个冰冷的、沉重的物体给了他力量。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那个历史教授的温和与儒雅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乱世县令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他开口，下达了三条命令。
“本官宣布，黑水县即刻起进入军事管制！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立刻到衙门前集合，编入‘黑水县重建营’，统一调配，负责城防修补与城内清理。敢有不从者，以通寇论处！”
“所有幸存的粮食，无论官仓还是私库，即刻起全部收归县衙统一管理、统一分配！各家各户，限一个时辰内主动上缴。一个时辰后，若有私藏粮食者，斩！”
“即刻起，全城所有饮用水，必须在指定供水点烧开后领取。严禁随意便溺，严禁触碰尸体。防疫章程，稍后会张榜公布，凡违反者，鞭三十！”
三条铁血命令，如三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所有幸存者的头顶。它严苛、无情，却也像三根擎天之柱，瞬间击碎了人群中的混乱和茫然，为这座濒临崩溃的城市，强行注入了秩序的钢筋铁骨。
当晚，县衙书房。
油灯下，苏家四口人再次围坐在一起。桌上，摊开的是那张简易地图，地图旁，放着三份刚刚盖上官印的告示。
“爸的命令，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执行力。”苏月指着地图，沉着地开始分配任务，“现在，我们来把它落地。”
“妈，防疫章程的细则，医疗站的建立，隔离区的管理，这些都由你全权负责。”
李淑芬点了点头。
“苏阳，”苏月转向弟弟，“粮食统管后，我们必须建立公共食堂。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带人建起能供应全城人吃饭的大灶。另外，我需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帮我烧出两样东西：净水用的活性炭，和防疫消毒用的生石灰。”
苏阳的眼睛一亮：“没问题！建大灶我能搭把手。烧炭我懂，无非是隔绝空气加热。至于生石灰，需要石灰石，得先派人去找。找到了，用高温煅烧就行。原理我懂，给我材料和人手，我能搞定！”
最后，苏月的手指，点回了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城墙缺口的标记上。
“至于我，”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去解决北墙那个最大的麻烦。”
没有繁琐的交接，也无须多余的磨合。
全文修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百废待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