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启,刚来旧城区当清道夫实习生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就因扰乱公共场所秩序被“光荣”请进治安局。
还险些没捂好马甲。
简直是天崩开局。
调解室的空调直对着脑门吹,他坐在椅子上,双目盯着反着白炽灯光的檀木桌,心里琢磨着改天一定要给这个治安局的意见反馈箱投一条改装空调位置的建议。
“姓名?”对面的治安调解员出声了。
“温启。”
“年龄?”
“二十一。”
“为什么闹事?”
他刚犹豫一会儿,另一名负责登记的调解员立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实话。”
温启便意思意思说了几句实话:“我没闹事,是别人先动的手,然后我手一滑——就不小心撞到那些瓶瓶罐罐了。”
“你的意思是另一个人先动手,然后你就还手了?”
互殴和手滑哪能相提并论!温启据理力争:“我没还手,那些餐具是被我不小心撞的。”
负责记录的那位见状接过了问话,“你不用这么紧张,做个登记,道个歉赔偿一下就行了。”
温启一顿。
真能不紧张吗,要是被深入调查发现自己是榜上有名的危险分子,他浑水摸鱼假装实习生的日子还能过吗?!
.
半小时前。
旧城区的街市在饭点期间总是热闹非凡。商贩吆喝声、汽车鸣笛声在人流中穿行,掠过街道两侧茶楼餐馆,老板们肩上搭着毛巾,正站在敞开的大门外招揽客人。
出租车被人利索地关上门,很快就汇入马路的车流之中,只留下一阵风拂过依旧停留在原地的白色衣摆。青年不算惹眼,一身白风衣衬得身姿挺拔,蓬松短发下的眉眼似乎总是有着浅淡笑意,颇有一股稳重内敛的意味,可一细看这俊朗的五官不过二十岁出头。
他只随意地环顾了一圈,就径直走向一间嘈杂热闹的餐馆。
餐馆门口的桌椅坐满了人,其中一张折叠桌旁坐着的高个男人,见到他立刻挥手打招呼:“温启!这里!”
温启循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流。”男人投来不解的眼神,还是回答了。
“什么身份?”
“情报贩子,但一般只卖点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
“准备做什么?”
周流闻声似乎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可一对上青年带着点捉摸不透笑意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一般,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等人吃饭。”
“等谁?”
周流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拍案而起:“我靠!温启你有病吧!我不就是等你的吗,怎么跟特务接头似的!”
温启眨眨眼,浑然不在意他咋咋呼呼的动静,脸上一下显露出纯良无害的冤枉神情,“难道不是你说的什么旧城区不安全,咱们见面得有一些接头暗号吗?”
周流翻了个白眼,“那你别搞得这么吓人!”
“我是为了配合接头氛围啊,小说不都是这样写的。”
温启无辜地笑着,收敛起无形的气场,两指按着桌上的菜单推到他面前,“我请客,就当精神损失费了。”
初春的阳光逐渐沉沦在昏黄的暮色里,临近傍晚,街上已经逐渐弥漫起饭菜的香气,与熙熙攘攘的声音交织在一块时,倒是显出几分烟火气来。
他对这份和平有些新奇。
毕竟这里是旧城区,是人类生活的安全域的边界地带。但在这十年里,作为最高指挥中心的联邦塔为了养精蓄锐,暂缓了对域外土地的收复行动,并且在旧城区设立联邦分塔协助工作,旨在彻底清除异兽随意进犯的隐患。
这倒是换来了旧城区的安宁。温启侧身将自己那身风衣搭在椅背上,忽然没由来地顿了顿。
似乎……有一道视线粘连在背上游移不去。
他刚要回头,周流就将菜单推了过来:“我选好了,你看看有没有要加的。”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种异样的感觉忽地就消失了。
错觉吗。温启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周边来往的人,见并无异样,便拿起菜单简单看了看,“这里就是你说的整个旧城区几十个街区里最难订座、最豪华、菜品最好的——”
“大排档。”
周流接过他的话,眉飞色舞道,“你别不信,这可是旧城区的特色餐饮,就凭你住我家还主动交租金的份上,我绝对给你当一个良心导游——对了,你准备在这儿待多久啊?”
“看总塔什么时候叫我回去吧。”
温启看了眼菜品又递回去,半真半假叹了口气,“毕竟我是来实习的,哪能说走就走。”
“就当来旅游了,”周流跟服务员交代了几句点餐的事,才接着道,“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把你调过来,一个做文字工作的实习生,来要和异兽正面交手的地方,能干什么?给他们当啦啦队吗。”
温启也没懂。
他自从被派来联邦做内应,为了避免引人注目,认真扮演一个上班不积极的咸鱼实习生,怎么就被流放到这了。
不光不积极,甚至开会溜号,而且六点下班绝不拖到六点零一分迈出大门,堪称反内卷达人。
然后喜提一纸文书被调来旧城区当清剿异兽的清道夫,美其名曰给他历练的机会,铺平未来升职之路。
温启给两人倒了杯茶,悄悄用余光注意周遭的情况。
人来人往,一切正常。
或许的确是自己想多了。他这才放下心,顺着周流的话问,“现在旧城区还能经常碰到异兽?”
“哪止现在,一直都是,联邦能稳住表面和平就不错了。别忘了这是旧城区,偶尔见到一两只还是很正常的,大伙都习惯了。”
叮叮当当的碗筷碰撞声和此起彼伏的人声混在一块,响成一团热闹的喧嚣。周流感慨万分地往塑料椅背上一靠,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
“你这又是主动联系我又是请吃饭的。说吧,除了给你找个地儿住,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想问你点专业对口的事。”
温启维持着双手捧茶杯的姿势,俊朗的眉目间满是诚恳老实,“你知道我的新领导是什么样的人吗,这关系到我要不要做好加班的心理准备。”
“你的新领导?”
“就是今年刚上任的指挥部部长。”
周流狐疑地盯着他,“你没听说过他?”
青年摇摇头。
作为联邦四大部门中和异兽接触最为频繁的指挥部,相关人员的信息除了名字外几乎都是绝密。更何况是刚上任没多久就被调来旧城区的部长,恐怕连见过他样貌的人都寥寥无几。
“那这简单。”
周流大大方方伸出手:“友情价,五百。”
温启满脸纯良地砍价:“我是学生,送我。”
对面的人噌地一下坐直了,“不是吧,五百也就两顿饭,这也要砍价?!而且你都上班了算哪门子学生!”
“实习生四舍五入也算学生吧。”
温启认真地胡说八道完,贴心地把他的瓷杯推过去,“这次不套你话,我就想知道他好不好相处,没想打听小道消息。”
夕阳将他那头蓬松的短卷发晕染出柔和的微光,青年的面相没有半点攻击性,温和,有礼,一眼过去总是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周流嗤之以鼻。
演,又在演。
看起来温良友善,结果脑子里全是绕绕弯弯,讲话一套一套的还喜欢吓唬人玩。上回聊天被套情报之仇他还没报呢。
温启倒不知道自己好兄弟在龇牙咧嘴地盘算什么,只见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忽然就从鼻腔内哼出个不屑的音节,给他撂下句结论:“那可太不好相处了,别人都说他脾气不好、刁钻,还没耐心。”
温启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么吓人?”
“砍异兽和切菜一样的人,你说恐不恐怖。”
周流见青年真听进去了,立刻打起“大仇得报”的精神来滔滔不绝道,“指挥部部长明长晏,出了名的烂脾气,还是个人神共愤的工作狂,对工作要求非常高!而且特别多事,你就等着天天加班吧,想偷懒的人基本都要被他骂得狗血淋——”
砰!
餐碟放在桌上的重响将两人都吓一跳。温启下意识看向上菜的服务生,小心翼翼道了声:“谢谢?”
服务生没搭理这客气话,只用视线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下,将餐前小吃挨个放上桌,然后扯扯脸上的口罩转身就走。
“等一下!”
温启见他回头,立刻礼貌道,“可以再给我一壶白开水吗?”
“……”
服务生似乎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点点头,随后就利索地走开了,唯有低梳着的长辫随着转身的动作微微晃出个弧度。
这服务生怎么阴恻恻的,跟欠了他钱似的。
周流像是知晓他心里头想什么,拿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懒懒地解释道,“旧城区挺多这样奇奇怪怪的人,习惯就好。”
“是吗。”
“当然,留在旧城区的除了联邦那帮人,要不就是脑子不好,要不啊,就是有两条命来挣钱的。富贵险中求嘛,不想挣钱谁来旧城区。”
但眼神不对。
温启没再接话。面前的茶水升腾起几缕薄薄的水汽,遭初春微凉的风一吹,一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就在方才短暂的交错,他可以确定这个服务生的眼神并非是对陌生人的戒备和不耐烦,更像是……
审视。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服务生会有的神情。
——就和刚刚隐约感觉到的视线相似,在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温启双手在膝盖上一拍,忽地站起身,“我去洗个手,你慢慢吃。”
周流没反应过来:“啊?现在洗手?”
大排档的店铺内大多是落座的客人,此时穿梭在饭桌间的服务生便格外显眼。温启一瞥见那道背影,就果断用手挡开人,快步跟上去。
人影消失的地方是通向另一条走廊的拐角。这里大约属于后厨的范围了,走廊的一端通向厨房,另一端则有几扇门虚虚地掩着,门口摆着装满碗筷的篮筐,应当是杂物间一类的地方。
那个服务生呢,难道看错了。
人声喧哗的街道被面前几扇玻璃窗隔绝在外,耳边唯有后厨响成一片的嘈杂。温启盯着杂物间虚掩着的门页,思索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门轻轻松松就被推开了。
的确是普通的杂物间。灯没开,扫帚拖把被随手搁在角落的纸箱旁,大约是不常有人走动的缘故,整个房间藏了团沉寂已久的黑。
温启正要退出去,突然间脑海里警铃大作,平时训练的成效让他动作比脑子反应更快,抬起手肘向后猛然一顶!
不料身后的人经验极其丰富,竟是一闪身就躲开了这股力道,甚至干脆利落擒住他的手就要反绞,“为什么跟着我。”
“我还想问你呢!”
话音和反应一道快,温启猝然发力挣脱出身,一回头,不期然撞见和十年前近乎毫无变化的眉眼:
“是你?!”
“服务生”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浅黄灯光顺着敞开的门投射进来,将空气中翻飞的浮尘清晰可见,逆着光,那双暗绿色的眼里浮动着层困惑。
他不记得了。
温启深深吸了口气,谨慎地开口道:“我是——”
视野里突兀地闯入一个人影,正悄无声息地靠近两人。温启的目光不由自主越过男人,喉间酝酿着的所有语词顿时变化成一句话:
“小心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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