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好大面子,让我等了这许久。”
昏暗的灯光下,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美目流转,发髻上的填珠荷花羊脂玉簪华贵又雅致,整个人气质美如青莲白兰,不染俗尘,仿佛从广寒宫中飘下神仙,一颦一笑皆是画作。
“芳尘美人安。”林汐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暗叹尹芳尘不愧为梦回楼头牌、当世三美之一,端得是天姿国色。
“求人办事时,就知拿虚名来奉承我。”尹芳尘也不恼,领着林汐上楼,来到后厨。林汐这才发现,密道直通梦回楼下的地窖。
“你不是说密道只有你和伏苓知道吗?尹芳尘是怎么回事?”林汐感觉被女鬼骗了,尽可能小声说。
「你当时在密道里面问“这里还有谁知道”。进过密道里面的只有我和伏苓。」
林汐无力吐槽女鬼的文字游戏,尽量抓重点问:“下一步是什么?”
女鬼迟迟没有回话。
林汐随尹芳尘上了顶楼的最里间。拉开门,只见一玄服男子——也就是玉则——坐在餐桌前,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持箸往碗里慢慢夹菜。他一听到开门声就舍了筷子,摸向腰间的剑,敏感地朝门口望去。
“你们慢慢聊。”尹芳尘什么都没问,退出去并带上了门,雅间内只剩下林汐与玉则四目相对。
后来便是林汐秀操作击退刺客,英雌救美的事。
“你先躲好。等我招呼你再出去。”林汐熟练地解开九连锁,低声对一旁的玉则道。
玉则颔首,藏到了角落。林汐拉开门,轻敲书架背面,不一会儿书架就被外面的侍女伏苓移开。
天已蒙蒙亮了。
林汐谨慎地带上门,并让伏苓将书架移回原位。她环视四周,确认无异后,刚想转身放玉则出来——
“小汐?”宁静晨光下的陌生轻唤如平地一声惊雷,吓得林汐差点摔倒。伏苓自觉来到窗前,打开窗户,而后退出了房间。林汐不明所以地朝窗户望去,只见一男子倒挂窗头,绛红丝带系着的马尾直直垂下。
“你你在这儿多久了?”因怕书架后的玉则被发现,林汐内心忐忑不安,说话也不自觉结巴。
男子一个翻身稳稳落到窗前的书桌上,一身赤衣,烈如骄阳,金丝绣的大鹏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他左肩展翅高飞;腰间佩一块白玉麒麟,赠者定对他寄予厚望。
无需女鬼提示,只瞧这身少年气十足的打扮和伏苓方才轻车熟路的动作,林汐也能确定,他就是打小与女鬼交好的萧凌。
萧凌,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凌”。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撞见?”萧凌从书桌一跃而下,换上一副教书先生检查学生功课的神情,背着手在林汐跟前走来走去,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
若非背倚着书架作支撑,林汐非跌坐在地不可。
终于,萧凌发现了端倪:“我送你的那块青玉玲珑腰佩呢?没戴在身上?”
青玉佩……好像是刚才为了教训玉则而摔没的那一块……
好一个虐人者,人恒虐之。
“不见了……”林汐知道这种事瞒也瞒不住,索性实话实说——故意摔没和找不到的结果都是玉佩“不见了”,算不得说谎。
“原也不是什么精品,”萧凌误以为林汐看不上那块玉佩,所以不乐意戴在身上,“我此番游历东洵和西暄,又购得一套赤金头面,一个月后连同聘礼一起送到府上。”
“聘礼?”毫无心理准备就接收到如此重大的信息,林汐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见林汐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萧凌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态度,郑重说道:“待一个月后我被举荐为郎官,我就同家父登门向令尊求娶你。”
“但是刑家……”
靖侯嫡次子刑彦之与林汐被指腹为婚,这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萧凌哪怕当了郎官,又如何去与位高权重的靖侯抗衡?除非……
“太子会为我向皇帝请旨。”
果然。朝堂上下也就只有太子不畏流言,敢帮人悔婚。
“此事若成,你将欠太子一个天大的人情。”
“只要不触及底线……”
“你要站队?”
“太子一日不被废,就一日是大玥名正言顺的储君,”现在换成萧凌背过身去,不敢直面林汐,“忠于储君,便是忠于圣上和玥国。”
“把助纣为虐说成忠君爱国,萧凌,这套说辞骗得过你自己吗?”林汐直言不讳,“你分明是因为我和刑彦之婚期将近才出此下策!”
“刑彦之绝非善类!我不能眼睁睁——”
“刑彦之非善类,”林汐毫不留情地打断萧凌的话,“我也并非良人。”
她林汐不是任人宰割的纯良之人,更不是值得萧凌违背志向、托付终身的伴侣。
“……”
萧凌沉默不语,林汐无话可说,屋内针落可闻。
“我先走了。”最终还是萧凌熬不住,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他来到窗前,确认外面没人方跳窗而出。
人终于被气走了。林汐如蒙大赦,深吸一口气,上前关窗,突然一张倒过来的脸出现在方寸距离间。
“一个月后,我会身穿官服,带着聘礼,上门求娶小汐。”萧凌如来时一般倒挂在窗头,冲林汐展开笑颜。
……敢情她前面的话都白讲了!
林汐差点合窗去夹萧凌的头。
……
早春的晨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京都每一寸土地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不徐不疾地穿过闹市。
玉则靠在角落闭目养神。林汐偷偷掀开车窗帘的一角,眼观老人制作精巧的糖画,耳听妇女结伴逛街的欢声,一派祥和。
「你方才做得很好。」女鬼冷不丁一句话,将林汐的思绪拉回暗流涌动的朝堂。
“好好交代你和萧凌的关系,别敷衍我,”林汐依旧看着窗外风景,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何以结恩情,美玉系罗缨’。你俩什么时候定情的?既然定情了,又为何让我拒绝他的求婚?”
“你在和原主说话?”玉则顿时困意全无,端正了坐姿,“她还活着?”
“也不算活着。但她确实还在。”林汐忽然想到了什么,撤下布帘,转头正对玉则,“难道你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死……死透了?”
“他遭刺杀身死,留下遗言后就再没出现过——你呢?你为什么穿越?”
“原主说她前世作恶多端,所以找我过来替她赎罪……”
“她今世还没死,为什么不自己赎罪?”
“对呀,”林汐不禁感叹当局者迷,没想到这一层,“她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寄宿到别的东西上,找我替她赎罪?赎罪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本人做才更显诚意吗?为何要舍近求远,寻一个与自己外貌相同的人顶替自己……”
外貌相同……
“玉则,原来的琦王遇刺身死,身上应该有刀伤吧?”
闻言,玉则背过身去,翻开衣领看向心口处,发现并无伤痕。他整理好着装,转身对林汐摇了摇头。
“有没有可能,你是以原身穿越过来的,并没有夺舍琦王……但这又解释不了琦王尸体凭空消失的事情……”林汐低头沉思,没注意到玉则紧攥衣角的右手。
思绪陷入了死胡同。一根根丝线从每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中延伸而出,没入前方的弥天大雾……
「他骗了你。」
熟悉的女声在林汐耳畔回荡。
「从见面的第一句话开始。」
第一句话?当时玉则在演戏给窗外的刺客看,自然是谎话。
“你好意思提。当时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他是玉则同学,让我配合他演戏,却同他一起骗我?”林汐用仅能让自己听清的音量说。
玉则看见林汐双唇一张一合,知道她在同原主说话。对于林汐当面隐瞒谈话内容这件事,他虽有些不是滋味,但没有过问。
「他是北玥五皇子,琦王玉则。」女鬼重复了一遍当时的话。
“笑话。他是琦王,那原来的琦王——”林汐顿了顿。一个可怕的猜想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果玉则同学和原来的琦王是同一个人,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身上没有伤口?因为本就没有受伤。
为什么“尸体”凭空消失?因为琦王本就没死。
为什么他和原主同名同貌?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那他过去十几年的现代生活是什么?
许是这个猜想太过疯狂,许是马车行驶颠簸,林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别过身不停咳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呕个干净。
见林汐因没有进食而只能干呕,玉则赶紧半蹲到她身侧,冲外面的车夫高声喊停。
车夫没有理会。
“停车!”玉则以为车夫没有听见,又调高了音量。
马车依旧不徐不疾地向前行驶。
车夫有异?
玉则努力保持镇定,掀开马车门帘的一边,要去抢夺驾驶权,但被林汐抓住衣角。
“靠边停车。”林汐声音不大,却稳稳落入车夫耳中。车夫依言照做,慢下车速,将车停靠在路边,而后下马来到车门旁边,准备扶人下车。一整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
车夫没有异常。他只听命于自家少主。
玉则扶林汐起身。林汐扭头看了一眼他,想说点什么。
“你放心,”玉则怕她劳神,抢答道,“我呆在车里,哪也不去。你先下车透透气吧。”
林汐无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拉开门帘,在车夫的帮助下安全下车。
一阵料峭春风袭来,林汐不觉寒冷,只道畅快。她眯眼靠车暂作休息,无形中与车内闭目养神的玉则背对背。
「你就什么也不问他吗?」
“他不会害我,这就够了。实话也好,谎话也罢,那是他的事。”
女鬼闻言沉默良久,最终只留下一声不明不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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