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包间里出来，宋敛将满是酒气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手上。
小刘发消息说还得几分钟才能到，往旁走了几步，宋敛靠在墙角，抬手摘了眼镜。
从旁边的木架上拿起一个打火机，低着头去点出包间前从桌上拿来的一根烟。
随着动作，扯松领带后微开的领口漏了一截锁骨，颜色冷却灼眼。
失去了眼镜的遮挡，浓密且长的眼睫更加明晰，脸上染上酒气的昳丽没了压制，精致得晃人。
包间里几位妆容艳丽的漂亮小姐先后走出来，对着他大胆或羞涩地笑笑，有几位直接将洒了香水的名片放在他手边。
随后到前台去为包间里头一群醉得不省人事的叫代驾。
里头几个人明显是想灌宋敛的，但却太想挣面子，被他几句话一刺激，在旁的女伴们又有意看热闹跟着起哄，马上一个比一个拼得猛，反而先自己喝趴下了。
火光燃在香烟尾部，很快将纸卷燎开一圈漂亮的焦色。
宋敛低头倚着墙，灯色昏暗的走廊里，指间的小火星倏然亮了一下又熄灭，卸下笑的脸上，漠然的神情短暂闪了一瞬，随着火光一同消散隐匿。
很久没碰过烟了，多少有点陌生。混着逐渐上头的醉意，一时居然还有些要被呛到了感觉。
宋敛咳着缓了一下，才舒着气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
浅色烟雾散开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看清上头来电人的名字，宋敛随意倚墙的动作微顿，划开接听键。
“在哪儿？”
那头的声音不急不缓，熟悉的低醇音色，又沉又冷。
宋敛眨了下眼，站直身子，原本让头脑有些发涨的酒气好像瞬间被冲开了一些。
清清嗓子报出酒店名字，“明耀。”
“喝了酒。”
本来应该是疑问句，但听起来完全是肯定的意味。
想着应该是因为声音有点哑，宋敛又清了清嗓子，听到那头的莫闻笙问:“你的记忆力怎么样？”
从喝酒跳到记忆力，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宋敛马上无障碍地听懂了。
“莫总放心，我的记忆力还可以。”将烟头的火星捻灭在烟灰缸里，宋敛凭着记忆复述：“协议第二页，第十条，公寓里禁烟酒，包括气味。”
当初签完了协议后，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因为觉得有几条实在有点奇葩，记得额外清楚。
电话那头的莫闻笙短暂地沉默了会儿，才又“嗯”了一声，一贯地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是不是满意他的回答。
转而问：“几点回来？”
宋敛反问：“你还没吃饭？”
不然没必要关心他什么时候回去。
因为按照那份协议，两个人的三餐都要交给他负责。现在听莫闻笙问时间，宋敛马上想到这是催他回去做饭了。
“我这边已经结束了，我回去收拾一下，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某个过于温馨的词汇在嘴边转了一下，又被宋敛咽了回去，很有分寸地加上前缀，“你家。”
方案给得很精准完善，可见诚恳程度。
但莫闻笙说：“我吃过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得突然，挂断之前听见那头有人说话，大概是还在忙。
把这通没头没尾的电话抛到脑后，宋敛划动屏幕看了眼信息，小刘说已经到了。
小刘等在酒店门口，一见宋敛，先站定朝他鞠了个诚意十足的九十度大躬，“宋秘书！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熟悉路，走错道了！”
性格开朗的年轻人才入职场，讲话的语气情感充沛，声音堪称洪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社牛专属的蓬勃朝气。
但让宋敛觉得挺社死。
“……没事。”在四周人讶异的眼神里，宋敛转了转发僵的后颈，随即和善地笑了笑，温声提点，“你这一套流程很好，非常有精气神。但对我不用这样，随意点就好。”
边上车边补充：“不过下次可以给谢总看看，他特别欣赏你这样对工作充满热情的年轻人。”
“是！”小刘不疑有他，迅速点头认真记下。
坐进车里，小刘问：“送您去哪儿？”
宋敛先报了自己家的地址，随后问小刘，“你吃过饭了吗？”
小刘：“吃过了。”
“那一会儿麻烦你先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稍等我一会儿。”
小刘应下来，猜测：“您还要去公司吗？”
宋敛：“不是。”
小刘没再多问，应声发动了车。
-
半个多小时后，小刘按照地址开进了一处高档公寓园。
洗漱完清清爽爽的宋敛下了车，一路上了楼，从电梯里出来，边走边低头翻看新消息。
莫承川：宋敛哥，明天什么时候有空，下午行吗？我去公司找你聊合同【咧嘴】
停在门口，宋敛输入：可以。
莫承川：成。那我马上把最新的电子稿先发给你看看。
莫承川：最近多谢你啦哥【比大心】
在他们这圈人的社交里，罕见莫承川这样爱用表情的人，宋敛打开表情包页面，“入乡随俗”地挑了个接心比OK的表情包，回了过去。
莫承川是莫闻笙的弟弟，谢宸为数不多的朋友，也跟他很是相熟。
莫承川刚刚读完书回来，莫闻笙有意把莫氏旗下的星空直播分给他管理。
最近莫承川想跟谢氏讨些合作。谢宸表面上一直不松口，其实已经在为跟星空的合作做规划，由宋敛先跟莫承川对接。
初次接手公司，莫承川有些地方不够熟悉，所以找他找得很频繁。
宋敛倒也不觉得麻烦，莫承川这个人坦诚又健谈。两个人虽然有几年没有联系，但回来安江再见之后也没怎么生隔阂，很快再次熟稔起来。
跟莫承川谈合作也很愉快，比起那些需要费心周旋的老油条，甚至更像工作之余的一种忙里偷闲。
站在公寓门口，按密码之前，宋敛先抬起胳膊，低头闻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洗过澡，换了衣服，还习惯性地喷了点味道清淡的香水，别说没有烟酒的味道了，简直浑身香喷喷。
而之所以这么麻烦，也都是因为跟莫闻笙的协议。
修长指尖按在屏上，宋敛垂眸输入：0907。
这四个数字对于他来说完全没什么含义，也不是他会用到的密码组合。是莫闻笙一早的设置好了的。
公寓里一片漆黑，宋敛进门后把客厅里的灯打开，换完鞋跟居家服，坐到沙发上。
一个晚上下来基本没怎么安生，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大概是饿过了头，开始有点疼。
向后靠在沙发上，宋敛抬手揉了几下，本来因为洗澡压下去的醉意有些回潮，很快觉得有点困。
看了眼消息，莫承川的电子稿还没发过来，宋敛闭上眼，想着不吃饭也没关系，先休息一会儿。
电话却响了起来。
宋敛舒了口气，抬手接起。
“宋先生，您好，我是汤医生的助理。”
“你好。”
“打扰您了，打电话过来是想跟您重新确认一下您预约的诊疗时间。汤医生周三临时有场交流会，请问您是否介意诊疗时间提前一天到明天上午？”
“可以，我明天会过去。”
“好的。还有，汤医生让我提醒您，您的陪同治疗对象明天最好能一起过来。”
顿了顿，补充：“不过汤医生说，实在来不了也没事。”
“嗯，我一会儿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挂掉了电话，宋敛拿出手机给莫闻笙发了条信息过去。
－－“医生临时有事，诊疗时间换到了明天上午，你有空吗？”
点下发送后，回复照常来得很快，页面上端“正在输入”的省略号短暂地闪了一下，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嗯。”
就一个字，但明显是答应了。很好，干净利落。
胃里好像更不舒服了一些，宋敛皱了下眉，但又确实困了，在沙发上一时不想动弹，干脆继续瘫着。
之前其实也有空腹喝酒的时候，但并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宋敛想了想，应该是这阵子胃被养刁了。
他不是不会做饭，甚至还算有些厨艺天赋。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更习惯随便对付，时不时漏一顿也是常有的事。
但自从前阵子开始跟莫闻笙一起住，被迫承担了做饭任务，他的三餐也跟着莫闻笙变得过于规律。
在心底谴责着开始耍金贵的胃，宋敛撑起身，想着要搞些什么来充当晚餐。
刚站起身，门铃声恰好响了起来。
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递过来一包东西，“您好，您的外卖。”
“我没有订外卖。”宋敛指了下门牌号，“是不是弄错了？”
送餐员查看着手机屏幕确认了一下，抬头，“确实是这个地址，订餐人是莫小姐，不是这家吗？”
宋敛疑惑，“莫小姐？”
手机消息响了一下，宋敛低头去看。
——“莫安婉订了份外卖，地址选错了。”
后头附了串手机尾号。
随后是一句：“你处理掉。”
莫安婉是莫家大小姐，也是跟莫闻笙同胞的姐姐。
宋敛挑眉凝着那句“你处理掉”看了两秒，多少看出了点指挥垃圾自动处理站的意思。
但还是报尾号接了外卖。
冲着包装袋上“一品轩”的标识。
这是安江数一数二的中式餐厅，做汤尤其一绝，如果没有门道，想在那里预约个包间都要等上一两周。
居然也开始做外卖了。
宋敛把外卖拎进屋里，餐盒打包得很严实，但还是有浓郁的香气缓缓飘出来。
包装打开，热汤的气味愈发香浓，混着点浅淡的中药味，正好中和了肉汤的稠腻，香气袅袅，色如脂玉，处处勾着人的食欲。
再次想起莫闻笙那句“处理掉”，宋敛“啧”了一声。
暴殄天物。
在桌边坐下，宋敛拿了餐具出来，决定用自己的胃“处理掉”。
一碗热汤喝下去，胃里舒服了许多，也不怎么困了。宋敛打开电脑，处理了明天要发给谢宸的数据文件。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宋敛几乎不会熬夜，最晚也会在十二点之前睡觉。
一方面是个人习惯，一方面则是因为医生提醒他，过度熬夜可能会加重病情。
莫闻笙的作息跟他差不多，似乎也不喜欢加班，又或者是工作效率实在很高，所以一般都回来得很早。
而且协议里也注明了，在晚上入睡的时间，莫闻笙需要全程陪同他，这是配合治疗的硬性要求。
但现在已经临近十一点，莫闻笙还没有回来。倒是头一次。
宋敛简单洗漱了一下，没进卧室，又坐回了沙发上。
等莫闻笙回来。
他已经成功戒安眠药一个月了，不想前功尽弃。
在沙发上大概坐了几分钟，电话铃声响起来，“宋先生。”
宋敛瞥了眼备注，“岑秘书？”
“是我。宋先生，请问……您现在可以来医院一趟吗？”
秘书小姐一贯沉着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犹豫，“莫总出车祸了，我刚把他送到医院。”
宋敛怔了下，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在哪个医院？”
“一院。”岑雅顿了顿，又补充，“莫总不希望消息外露，还请您别告诉别人。”
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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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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