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到医院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
宋敛从出租里下来，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医院大楼。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进过医院。
准确点来说，是自从宋启宁出事之后就没再进过。
街上人不多，医院里人却不少。一辆大巴车在过山路时出了意外，车里的伤员都就近运到了这里。
晃过满大厅血腥的场面，宋敛缓了口气，快步朝着岑雅给出的病房号找过去。
一身精练职业装的女性站在病房外，循着脚步声朝他看过来，脸上平静的神情顿了顿，“宋……先生？”
宋敛应了声嗯，从岑雅的表情里读出一些不对劲，但没顾上细究，“他在哪儿？”
岑雅往旁一步，让开了身后的病房门。
宋敛进门就瞧见了莫闻笙。
高大的身形平躺在病床上，把尺寸标准的床衬得有些尺寸不足。
利落如刀削的下颌线，高鼻薄唇，眉峰凌厉。额头一侧贴着块纱布，再仔细检查过去，胳膊跟腿都还在。
岑雅站在后头，由着宋敛像在商场挑东西一样查看自家老板。
她是最先发现车祸的人，当时莫闻笙还有些意识，只对她说了两句话：
“别声张。”
“告诉宋敛。”
从事故现场到医院的路上，岑雅反复把这两句话回想了快百遍。
她确认自己听力没有问题，老板的发音也非常准确。但就是有些不明白。
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是老板的常规操作，但怎么会让她通知谢氏的秘书。
岑雅站在后头，静静又把宋敛打量了几眼。
快要入夏，但近日冷空气来袭，安江春末的夜晚还是有些凉。
宋敛出门时随手拎了件薄风衣外套，现在外头是风衣，里头却是件丝绸质感的居家睡衣。
岑雅见过宋敛几次。谢氏新请来的总裁秘书。说是秘书，却在短时间内替谢宸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看起来很年轻，但那张很能哄人的脸下头，恐怕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一把好手。
几次见面都是西装革履，精致俊美得能上时尚封面。
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
且他自己似乎还没发现任何不对。
岑雅往跟前走了一步，“宋先生，刚刚医生已经为莫总做过全面检查，检查结果一刻钟后出来。”
宋敛点点头，从旁边拉了把凳子坐下来。
病房里的时钟杂音挺大，滴答滴答地往过走。宋敛数着秒数转移注意力，眼神放空，想让脑袋也跟着放空。
但又不自觉地回想起来，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莫闻笙躺在医院。
以前也有一次，而且看起来比这严重多了，鲜红的血流了满地，吓得学校周边小诊所的医生手忙脚乱。
记不清后来怎么样，只记得他帮忙去捂伤口，却怎么也捂不住。
滑腻的血液沿着他的皮肤往下流，都积在诊所的白瓷砖地面上，变成一小滩刺眼的红，就像记忆里的那天。
指骨不受控地有些发颤，宋敛用另一只手按住，直了直脊背，缓缓深呼吸。
医生很快拿着检查结果进了病房，“从片子和各项检查结果来看，莫先生没什么大碍。头上的伤口和一些擦伤注意不要沾水就好。”
“不过人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器官，受到撞击后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也不能大意。保险起见，今晚请莫先生先留院观察，如果明早能醒过来应该就没问题了。”
岑雅点头应下，送医生出了病房。
宋敛站在病床边，又看了眼病床上像是睡着了的莫闻笙。
把手攥起来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还是有些呼吸发紧。他确实不太适合待在医院里。
门口的岑雅接了个电话，反身回来病房里，“宋先生，实在抱歉，公司那边有急事，我必须过去处理。这边能不能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
如果可以，她必然是要自己守在这里。但老板表明不要声张车祸的事，她得亲自回去才能稳住消息。
本来要道别的话被堵在嘴边，宋敛默了几秒，“好。”
岑雅一离开，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宋敛继续坐了会儿，站起身拿了桌上的水壶走出去。
走廊上的小护士正撞上他，愣了两秒才从他脸上看向手里的水壶，“先生，是要打热水吗？”
“嗯。”
“我们的热水器刚刚出了些问题，得稍微等会儿。”小护士伸出手，“这样吧，您把水壶给我，等好了我顺手给您送过去。”
宋敛礼貌笑着道了谢，把水壶递给小护士。
小护士被他笑得七荤八素，接了水壶走回一起值班的姐妹身边，“那位先生好帅啊！”
“确实，衣靠人装，时尚完成度全靠脸啊。”
“哎，你们没看见，他那间病房里躺着的那个出车祸的病人也超级帅！”
“怪不得穿成这样就来了，肯定是太担心朋友直接从家过来的。”
-
宋敛坐回病床边的椅子上，继续埋头读秒。
这一晚上不算轻松，加上神经紧绷又放松，数过一长串数字之后，困倦渐渐升了起来。
宋敛最后的记忆是抬头看了眼依然没醒的莫闻笙，后头就直接睡了过去。
小护士端着水壶回来，发现坐在床边的青年上身俯在病床边缘，已经睡了过去。
把水壶轻放在一旁的桌面上，小护士抬手关上灯，出了房间。
“你找什么？”
小护士从柜子里拿出一叠小毯子，“那位先生睡着啦，外头下雨要降温了，我把毯子给他送过去。”
-
被微小的声音吵醒，宋敛侧了侧头。
四周很黑。灯刚刚被谁熄灭了。
没有光，一切都被夜的黑所吞噬。
原本平稳的呼吸倏然开始发紧，宋敛迅速抬手往身侧抓了一把。
抓了把空。
伸手抵在胸口，宋敛咳了一声，张了张嘴，但再没能发出其他任何声音。
混乱的杂音从脑海里轰然而过，叫人根本无法清晰的思考。脚下的地面像是瞬间变成了没有着力点的沼泽，把他拉扯着往下坠，瞬间掉进了一片无法呼吸的深海。
意识快要彻底被痛苦碾碎的时候，有谁拖起了他的身子，把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扯了起来，转而伸手环住他的后背。
好像非常熟练似的，一只宽大的手压在他后心处，沿着发颤的脊背往下抚了抚，开始轻轻拍动。
冰冷的海水迅速往下退，宋敛伸手攥紧出现的救命稻草，被拉进一处混着雪松木气息的干燥空间。
像是谁的怀抱，但也来不及分辨，宋敛狠狠喘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力道慢慢卸下去。
他脸上有些潮湿，不知道是海水，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像是个迷失于汪洋的落水者，闭着眼紧紧依附住救命的木板，只听到耳边温柔到陌生的声音，“别怕，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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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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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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