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窗，外头雨声渐大，树影飘摇。
小护士抱着毯子走到病房门口，一边推开门，一边思考着一会儿是直接轻悄地给人盖在身上，还是把人叫醒了说一声。
门一打开，还没走进去，睁眼往里头一看，思考彻底被打断了。
原本躺在病床上的帅哥居然坐了起来，而且怀里抱着……
不正是刚刚还趴在病床边睡觉的那位先生吗？
关了灯的屋内一片漆黑，但门一打开，走廊里的光便淌了进去，隐约能映出两个人此时的姿势。面对面的相拥，肉眼可见的亲密。
那位帅哥似乎还正给人拍着背，又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小护士没听清内容，但那声音低缓又温柔，就跟在哄小孩睡觉似的。
听见她开门的杂音，拍背的人动作没停，侧着头看过来。在视线相对的瞬间，雾黑眼底柔软的情绪褪得一干二净，无形却刺骨的冷意陡升。
被这一眼看得一惊，小护士连忙抬手示意抱歉，把毯子往桌上一扔就溜出了病房。
-
宋敛是被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叫醒的。
习惯性地伸手去床头够手机，却没摸到，手直接探出了床板外头。
莫闻笙公寓里的床有这么小吗？
宋敛睁开眼，对上白花花的天花板，以及床头上方探出来的一排呼叫设备。
静了几秒，彻底清醒了。
宋敛马上撑着床想坐起来，但才撑了一下，突地感觉到了腰上的阻力，低头看了一眼，又默默躺了回去。
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莫闻笙。
侧脸微陷在枕头里，却丝毫没能掩盖立体的轮廓，眉骨硬朗，眼窝较深。
这是种很容易表现深情的长相，同时也很容易生出无情的距离感。
莫闻笙是后者。
也只有像这样安静睡着的时候才显出一点平和。
至于这人现在为什么从平躺变成了侧卧，胳膊又为什么箍在他腰上－－
宋敛没思考太久。
因为在两个人刚刚开始同居的时候他已经认真思考过很久，甚至还为这事特意找医生聊过。
汤医生说他是严重缺乏安全感，很可能是在睡梦中会下意识寻找安全感，跟有人喜欢抱着娃娃睡是一个道理。
所以有几个早晨，他是抱着莫闻笙醒过来的。
不过这次多少有点进阶的意思－－居然还会拉人胳膊来抱自己了。
当然，这件事宋敛没跟莫闻笙提过。
怕莫闻笙听完直接撕协议。
其实在正式定下协议之前，宋敛设想过几种方案，但最后都被自己推翻否决。
譬如他可以跟莫闻笙睡隔壁间，隔一堵隔音效果较差的墙，或者干脆装个像医院这样的呼叫按钮。
然而他发病的时候不怎么吵闹，甚至常常像鬼压床，根本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所以隔着堵墙应该听不到，按钮八成也来不及按。
况且到时候深更半夜睡得正香，他怀疑就算是听见了，莫闻笙会不会愿意过来搭理他也是个问题。
所以在正式签订协议之前，宋敛向莫闻笙提了这个问题，并给出了自己连续七天的睡眠分析报告。
纸质电子双版，从分列数据到综合分析，通过各项实时记录论述了他是个睡觉安稳的人，以说明房间里多个他并不会影响莫闻笙的睡眠质量。
加上把原先定好的利益分成直接提高了十个百分点。
本意是想争取能在莫闻笙卧室里打个地铺或者另搭个小床。
但见面那天莫闻笙似乎恰好很忙，没浪费时间看他递过去的一叠报告，只扫过他新加上的那几个百分点，冷沉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脸色挺不愉快，或许是不满意加出来的条件，宋敛沉默了几秒，在他决定下血本再提几个百分点之前，莫闻笙拧眉拿过协议，利落地签了字。
签完就起身出了包间，大概是真的赶时间，不想多费时间跟他周旋。
不过打脸来得太快，宋敛很快发现自己睡觉时候并没有那么安稳。
好在莫闻笙每次都醒得比他晚一点，且睡眠质量很好，挺难被吵醒。
所以足够让他每次都紧急补救，赶在莫闻笙醒过来之前恢复正常睡姿。
虽然多少会有些类似于偷偷占人便宜的良心谴责。
但也不怎么深刻。
而且也不是每晚都这样，就像人偶尔会做噩梦一样，只是在个别睡得不够安稳的晚上会发生。
这次应该是因为在医院睡，对环境陌生才会这样。
小心且熟练地把莫闻笙的胳膊挪到一边，宋敛翻身从床上下来，差点踢到紧挨在床边的凳子。
伸手扶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莫闻笙有没有被吵醒，一转身，先对上了来查房的护士。
跟昨天遇到的不是同一个，高个护士站在门口，瞪大眼看了他几秒，眼神上下扫过去，最后落在他领口处。
宋敛垂眸看了眼，睡衣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挣开了。
领子的开口像是深v，隐约露出了一些不规则的红斑，缀在冷白色的皮肤上，很显眼，也惹人生出旖旎的遐想。
能感觉到有些发烫发痒。
是过敏了。
昨晚遇到的小护士快步跑过来，一边小声地抱怨同事，“呀，我不是告诉你要敲门了嘛！”
转头看向已经站在床边的宋敛，小护士复制粘贴了高个护士的眼神，又自由发挥地在他跟莫闻笙之间看了几个来回，红着脸拉紧同事往后退，“抱歉，打扰您们了！”
宋敛：“……”
多少是误会了。
退到门外的小护士又跑了进来，拿起病床上刚刚宋敛盖着的毛毯，小声道：“这是我昨晚找出来给您的，不属于病房配置，我马上要换班了，得拿回去。”
别人一番好意，只是恰好是他容易过敏的羊毛毯，又撞上了昨晚落雨潮湿的天气。
宋敛没提过敏的事，微笑着拢了拢领口，“谢谢。”
等小护士出了病房，宋敛坐了会儿，起身到公共卫生间洗了把脸。
一身睡衣在病号服里有些格格不入，加上太惹眼的脸，一路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宋敛晃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装扮有些奇特。
除了过敏，眼睛看着也有点红，宋敛抬手碰了碰眼尾泛红的皮肤，还有点疼。
把这都归结为睡得不好的后遗症，宋敛垂下眼又掬起一捧水。
洗过脸，宋敛反身往病房里走。
高个护士见他回来，朝他说了声，“先生，办理出院手续的话可以现在去，现在人少。”
宋敛应了声嗯，但觉得有些不妥。人都还没醒，怎么就催着办手续了。
等回到病房门口，才发现床上的莫闻笙已经坐了起来。
宽阔的肩背微弓着，一手按着自己额头的纱布，正侧眸看向一旁。
人刚睡醒时候很容易状态不好，脑子迷糊，脸上水肿。
但有些人似乎天生受老天眷顾，完全没有这些烦恼。
就算穿着睡了一夜变皱的衬衣，脸上挂着纱布跟擦伤，依然气度出尘，是扔进人群里也能一眼拎出来的独一个。
宋敛敲了下门走进去，想问问莫闻笙现在的状态怎么样，看看能不能办理出院手续。
刚走几步，莫闻笙回了头，抬眼扫过他，停了一下，“你穿的什么？”
声线很稳，语言连贯，看来非常适合立即出院。
宋敛停下脚步，脸上挂起微笑，“这要问莫总出车祸怎么不挑个合适时候。”
莫闻笙顿了顿，没再说话。拧眉低下头，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被他怼得烦躁。
过了几秒才又抬头看宋敛，“你在这儿呆了一晚上。”
“嗯。岑秘书有事，我帮她守了会儿。”有些后悔不应该跟病患计较，宋敛走过去弯腰拿起手机，“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伸过去的手腕突然被握住，莫闻笙毫无预兆地把他往跟前扯了一把，力道控制的不怎么好，多少有点攻击性。
宋敛踉跄了一下，迅速单手撑住病床，头差点要撞在莫闻笙肩上。
当即就要下意识还手反抗，听见莫闻笙问：“……这是什么？”
莫闻笙的声调很沉，是富有磁性的那一挂，但这一句听起来有些莫名的不稳。
松了下指骨压住还手的心思，宋敛抬头去看莫闻笙在问什么。
这种举动明显超出了社交的礼貌范畴，莫闻笙的手把他手腕整个环住，捏得太紧，腕骨生疼，让他有点起火，但对上莫闻笙脸侧的伤口，又把怒气往下压了压。
不跟病患计较。
何况昨晚还又拿病患当了玩偶。
宋敛很快低下头，没能看清莫闻笙眼底未知且复杂的晦暗神情。
垂眼看了看，是在问他领口露出来的红痕。
宋敛伸手拉住领口，往上拢了拢，“盖羊毛毯，过敏了。”
紧紧箍在手腕上的指骨跟着他的话动了一下，倏然松了力道。
宋敛拿过一旁的手机，“莫总放心，只是过敏，这东西不传染。”
说这话的时候莫闻笙正好松开了手，就好像刚才确实是在嫌弃他，听了他的话才打消了疑虑。
宋敛在心底啧了一声，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岑雅。
起身微笑着向岑雅点头打过招呼，“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先走了。”
岑雅反应过来，往旁让开，“好的，昨晚谢谢您，实在是麻烦您了。”
目送着宋敛出门，岑雅转身看向自家老板。
人已经站在床边，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
岑雅拿起衣架上的外套递过去，“昨晚收到消息，近期竞标的东区地皮突然有变化……”
“我让你告诉他，没让你喊他来给我守夜。”
岑雅一愣，一时没听明白向来工作第一的老板在说什么。但明确地听出了话里的低气压，一秒后迅速反应过来，“抱歉莫总，我以为……”
以为后头的内容没敢说完。
好在老板也没深究，转而问：“车查过了么？”
岑雅点头，“车子确实被人动了手脚，但监控也被提前动过，目前不能确定是谁。”
莫闻笙应了声嗯，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对外说我太累，一时大意出了意外。”
“好的。”
跟在老板身后往外走，岑雅把几条工作内容一一记下，最后听到一条：“找人去买些皮肤过敏的药。”
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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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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