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阳光正好。
诺大的餐厅内,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张桌椅。每张方形桌子中央都有一个陶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或两支鲜艳的红玫瑰,悠悠香味弥散开来,浓香馥郁,沁人心脾。
穿戴整齐的侍应生端着餐盘穿梭其中,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现在刚好是中午十二点整,来用餐的客人很多,一眼望去,几乎满座。
悠扬的钢琴声萦绕耳边,周围还有客人细小的交谈声。陆西坐在临窗的位置,望着眼前的男人,大脑有些发懵。
“陆总,合作愉快。”男人合上公文包,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陆西压下心底的疑惑,快速回神,葱白玉指斜握上去,微微笑着回:“合作愉快,张董。”
直到送别张董,陆西都没反应过来。
唐安禾抱着文件站在陆西身后,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嘴唇张张合合,却始终没能开口,像是羞于启齿。
陆西侧目一撇,看到身后助理欲言又止的模样,下意识便问:“怎么了?”
唐安禾有点不好意思,沉默两秒,低声开口:“陆总,我想去趟卫生间。”
陆西稳住面容表情,了然的接过她手里刚签订好的合同,嗓音低淡:“嗯,去吧。”
唐安禾小声道谢,而后转身,匆匆朝着街角的公厕跑去。
陆西心神烦乱,大脑也如同一台经年失修的旧机器,转不过弯来,到现在都没弄清楚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突然,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
陆西身体惯性前倾,手里拿的文件散了一地,耳侧很快响起女人柔浅的道歉声:“对不起。”
陆西懵了一下,抬眼便撞进女人浅蓝色的瞳孔里,不肖片刻,她回神,淡漠的回了句:“没关系。”
文件合同散的到处都是,陆西应完便弯腰去捡拾文件,宿清歌见状,也跟着蹲下┊身帮忙。
两只手不经意间碰到一起,四目相对,距离蓦然拉进,陆西曲指,如同触电般缩回手,立马站直了身子。
宿清歌捡起最后一页纸张,双手递还给陆西。
陆西接过,淡声道了句谢,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走到停车场,陆西手放在胸口处,感受着明显加速的心跳,久久回不过神。
唐安禾上完厕所回来后,便看到陆西站在车前,低垂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她走近两步,语气恭敬:“陆总。”
第一遍,没反应。
唐安禾心下疑惑,不由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陆总?”
陆西猛然回神,脑海里忽而闪现出一个于自己而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面色微凝,看着唐安禾问:“今年是哪一年?”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唐安禾脑子一懵,方毕恭毕敬的回答:“2015年。”
“2015年?”陆西眸光复杂,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唐安禾:“是的,今天是2015年5月15号。”
陆西淡淡嗯声,拉开车门上车:“回公司。”
察觉到陆总身上的些微异样,唐安禾心下暗忖,想了想,终究没敢多问,只是低声应了句:“好的。”
*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CBD大楼门口。陆西没有上楼,只跟唐安禾交代了几句,而后下了商务车,径直去了地下停车场。
开车回到家,陆西在玄关处换好拖鞋,脱掉外套挂到衣架上。星眸流转,看着屋子里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家具摆设,不可置信的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嘶,疼。
感觉到疼,陆西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她屈起指,敲了敲太阳穴,放下包,推开卧房的门,直步进了卫生间。
脱掉衬衫和西裤,陆西不着寸缕的走到花洒下站定,将水温调整到合适的温度。她仰头闭上眼睛,任由细密水流肆意冲刷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浴室里很快弥漫起一层雾气。
洗完澡,陆西随手扯了条浴巾包裹住自己,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伸手拉开了浴室的门。
拿过挂在支架上的吹风机将头发吹干,然后扯掉浴巾,换了一身素雅的家居服。仰面躺在床上,蓦然间就想起很多前尘旧事。
想着想着,眼皮逐渐沉重,陆西略微挣扎了下,最终敌不过倦意,合上了眼睛。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醒来后陆西手贴额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随后爬起来洗漱换衣。
十分钟后,她收拾整齐,拿了车钥匙下楼,开车前往公司赶去。
五月份的天气还不算热,气温刚刚好。
路面上车辆不多,行人亦少,陆西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公司,然后乘坐电梯上楼,进了办公室。
一辆白色的保时捷718在陆西上楼后不久,稳稳地停靠在CBD大楼对面的树荫下。
女人熄了火,半降车窗,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她探出半个脑袋,抬目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除了层层幢幢的林立高楼,什么都看不清。
可女人目光沉沉,依旧定然的望着大楼某处,舍不得移开半点视线。
*
暖融融的阳光倾洒进屋内,为正在伏案办公的陆西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叩叩。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陆西应了声,下一秒,唐安禾端着一杯花茶推门而入。
将茶放在办公桌上,唐安禾简单汇报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流程,陆西嗯声,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唐安禾没再多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批复完几份文件,陆西挪步走到落地窗前,左手插进裤袋里,右手端着一杯清香浓醇的茶水,垂眸抿了口,目眺远方,俯瞰着这座城市的风景,总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毕竟,重生这件事,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低低叹声,陆西喝完茶转身,坐回办公位,又看了两份合同,而后连线分公司高层,开了个简单的线上会议。
五点三十分,郎总准时到达恒晟,陆西带人参观了一下公司。
一刻钟后,一行人出发去厂房那边。
陆西跟郎总有说有笑的出了公司大门,宿清歌目不转睛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眼眶酸涩,嘴角却是不免往上扬了几分。
临上车的时候,陆西似有所感般,朝对面方向看了眼。
宿清歌心顿时跳到嗓子口,急忙缩回脑袋往后退,许是退的太猛,后脑勺不小心磕到了车座椅上,瞬间疼的她眼冒金星。
宿清歌倒吸口气,摸着后脑缓了会儿,再抬起头时,陆西已经离开了。
宿清歌微抿唇,心底划过一抹失落。
*
时间转瞬而逝。
重生后的第八天,陆西结束一天的忙碌工作,关了电脑,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披上,踩着时间点准时下班。
到停车场取了车,离开公司,开到了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进去买了些蔬菜和水果。
结账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一个女孩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有说有笑的在逛零食区。两人身侧还跟着一个推购物车的女人,看样子应该是男人的妻子。
脑海中逐渐显露出一道人影,与眼前男人的面容重叠。
陆西略微晃了下神,男人似是察觉到视线,偏头朝这边看了眼,视线交汇,男人眼神微动,而后低头移开了目光。
后面排队结账的人见她迟迟不走,催促声此起彼伏。陆西回神,淡然递上买好的东西,扫码付款。
在这儿短短几十秒的空档里,她仿佛听见了那对父女的对话:
——爸爸,你认识那个人吗?
——谁啊?
——就,刚刚你看到的那女的?
——不认识。
女孩哦声,突然感慨了一句:她长得好漂亮啊。
陆西抓着手提袋的手不自觉握紧,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不渴望那些所谓的父爱母爱了,可事实证明,当她看到只管生不管养的父亲陪着他的现任妻子和女儿一起说说笑笑的穿梭在商场里,她的心,还是很不争气的疼了一下。
陆西童年不幸,父母在她刚出生没多久就离婚了,丢下不满半个月的她,一走了之。
爷爷对她挺好,但奶奶对她却是厌恶至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凡遇到点不顺心的事,就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丧门星,骂她是个野种,是她拆散了这个家庭,还说她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从她生下来就该把她活活掐死!
童年阴影兜上心头,如海面卷起的浪潮,猝不及防向她涌来,叫嚣着要撕裂她、吞没她。
陆西胸口隐有不适,快速眨了下眼,提着买好的东西急步离开商场。
回到家,陆西随便应付了一顿晚餐,洗好澡后躺到床上。
傍晚在商场里看到的那一幕始终停留在脑海,怎样都挥之不去,陆西皱眉,试图将那些画面驱逐出去。
可是越想驱逐,画面就越是清晰,陆西叹息声,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恰在这时,她为数不多的好友,边静晓一通电话打了过来,问她要不要出来玩,陆西按着眉心,几乎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
*
深夜是H市稍微有点名气的一家女□□,位置有些偏僻,位于一条小巷的街角处。可纵然如此,每晚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客源依旧很稳定。
四十分钟后,陆西抵达深夜酒吧,下车锁门,踩着高跟踏进酒吧内。
她模样生的好看,五官精致,国色天姿,一入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边静晓看到她,站起身朝她挥了挥手:“西西,这儿。”
陆西寻着声源走过去,到前台站定。
边静晓扶着陆西的肩在卡座坐下,问服务员要了两杯轩尼诗。
两人碰了个杯,边静晓小抿一口,放下,随之拍拍她肩膀,指了指舞池那边,挤眉弄眼道:“西西,要不要去跳会儿?”
色彩斑斓的灯光不时扫过陆西脸上,映得她五官轮廓似明似暗。陆西瞥眼舞池里正在贴身热舞的女人,抿唇,终是摇了摇头。
边静晓放下酒杯,觉察到她低落的情绪,忍不住靠近些,关心般问:“怎么啦?心情不好?”
陆西摇头,垂眼抿口酒,勉强提了下唇:“我没事,你去玩就行。”
边静晓不是很放心,正欲再问些什么,陆西轻声打断她:“静晓,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呆会儿。”
边静晓张了张口,最后只得无奈道:“那好吧。”
之前与边静晓一同而来的同事走过来,看眼陆西,眼神意味深长,刚要开口说什么,边静晓心中警铃大作,当即就拉着人去了舞池那边。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有事喊我西西。”
陆西轻应了声,修长指节握着酒杯,单手撑着脑袋,自斟自饮。
喝完一杯,她屈指叩了叩桌面,正欲开口再要一杯,耳畔先她一步,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帅哥,麻烦来杯琥珀之泪。”宿清歌踩着尖细高跟,踱步走到这边,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酒保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的神色,笑应了声,非常熟练的调了杯鸡尾酒放她面前。
宿清歌伸手接过,偏头时,眼里很是明显的惊讶了下,旋即笑着道:“巧啊,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陆西身体微僵,随后又放松下来,单手摩挲着空酒杯,唇角勾起弧度,似笑非笑问:“我们认识?”
宿清歌歪了歪头,笑意浅然,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好似含了一泓秋水,莹润动人。
她伸出芊芊玉手,落落大方的作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宿清歌。我们上次在XX餐厅门口见过。那天我不小心撞到了你,害你文件落了一地,你不记得啦?”
陆西敛了嘴边的笑,面上一派漠然,声音清清冷冷:“抱歉,没有印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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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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