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看着忽然情绪爆发的阳芽有些不知所措，学着之前大哥安慰他兄弟那样样，朝她肩上轻拍了两下。
“哭吧，哭完就好了。”
过会儿又觉得这个安慰或许有些粗糙，靠过去把人揽在怀里继续拍拍，等她心情平复下来。
“乖喔乖喔。”
两个模样相仿的少年人依靠在一起，男孩表情微妙，显然不太自在。
恶鬼没安慰过人，也不需要被安慰，只能参考“上辈子”的经验。他有些后悔没在大哥带孩子的时候多多观察揣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将自己也理所应当的归类到需要人带的孩子里了，只管吃吃吃，现在一想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对大哥有实际帮助的事，倒是祸闯了一堆，实在惭愧。
不知道是不是安慰真的有效果，还是女孩单纯太累，阳芽哭着哭着直接睡着了去。
恶鬼轻轻把她搀在包袱上枕着，外头已经彻底黑了下去，现在确实是睡觉的时候。不过恶鬼是不用睡觉的，它要开始干大事啦。
起名字！
它走到山洞外捡了跟树枝，靠着月光，在地上涂涂画画。
出门在外，还是有个身份才好行动。
阳芽也没有姓，那就跟大哥继续姓木好了。这次绝对不能起什么“苗苗”，它不想再被人喊猫儿姑娘。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当初喜欢捉弄它的少女已经是当朝皇后了，混的还相当不错。
“谨言行则昌，逐日莫承光，敬恩且望善，梓叶枝茂长……”
大哥死的早，未留子嗣，干脆就这么顺下去，应当是轮到梓字辈了，木梓什么呢，阳芽可以叫木梓芽，如果她愿意的话。
木梓槐。
少年点点头，划下最后一笔。他非常满意这个名字，名字里有鬼，还都是做棺材的好材料，很符合他的气质。
木梓槐站起来欣赏地上的木梓槐，木梓槐撅着腚又写了一遍木梓槐，木梓槐决定他这辈子就叫木梓槐了。
虽然说擅自用人家字辈不太好，不过就是借来起个名字罢了，木家人现在也不能跳出来把他给吃了吧。
有了名字就好做些新的身份，倒也不是他厌旧，只是继续用大将军妹妹的身份在外头晃荡，再加上多年不变的容貌，等于明摆着说，自己是个极可疑的家伙。
要知道，没有人可以抵抗容颜老去，即便是修仙者也是如此。
他有些得意得看向月亮，天还没亮，还能再做点什么。先给洞口隐蔽一下，再去大哥那借点钱好了，他记得先前埋了不少。
阳芽一睁眼就看到一小箱满当当的银锭，还带些奇怪的泥土的味道，她吓了一跳。
「你，你抢劫去了？」
“别冤枉好鬼，这是我才从大哥那拿的。”木梓槐甩甩手，“顺带一说，从今儿开始我就叫木梓槐了，我按大哥家的字辈排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的对外身份现在是木梓芽，我的双胞姐姐。”
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迷糊，阳芽缓缓点了下头，不过是个用来称呼的东西，她不太在意这些。
得到答复，木梓槐摊开手召出黑雾，嘴里默念了些奇怪的句子，话一落手上就出现了两块木牌。
“给你。”他把其中一个塞给阳芽，“这是身份符牒，骗人用的。”
“接下来去哪儿？是去找你阿姐，还是继续报官？不过这次报官你得去驱邪司，也就是找那些驱邪术士来，上面那家伙可不是普通人能处理的东西。”少年从新整来的行囊里，摸出一张像是刚画的地图摊在地上，“去找姐姐的话有些麻烦，看着只隔了一个山的距离，但是真过去的话需要绕路，从这里绕到那边，徒步的话，起码要几月时间。”
阳芽顺着他指的路线看，因为地势的原因绕路确实更稳妥些，而离这最近的城镇又和找阿姐的路是反方向，有些难以抉择。
「先去驱邪司吧，说不准那东西会不会在洗劫完村子后会不会到阿姐那边去，还是能驱除为好。」
写着衍央的地方被圈了一个小圈，木梓槐将地图卷起来揣在怀里，把坐在地上的阳芽拉起来，“好，那走着。”
他们重新收拾了之前做枕头的行囊，把里面旧的沾着血迹的绷带扔了些，装银锭的时候，阳芽忍不住皱眉，揣着这箱子总觉得不大安全。
“拿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要是少拿多取岂不是要多刨几趟？怪麻烦的，我就抱了一箱回来。”
那一堆白花花的银钱被阳芽塞在了最里面，感觉还是不大妥当，又包了些在袖口绑着。她尽量不去想恶鬼半夜刨他大哥坟的场景，太冒犯了。
木梓槐凑了个脑袋过来：“我还带了些笔墨，先前你不是说不想被我听声儿吗，喏，给你写字用。”
阳芽惊讶着双手接过，纸张笔墨都是稀罕的东西，更别说还有那么多银钱，她暗暗记下，希望有机会回报一下那位前辈。
“叫前辈也太生分了，一起叫大哥嘛。回报的事儿留给我就行了，估计得老久才能等到他转世嘞。”木梓槐掰着手算，“你要是想遇着他估计也得英年早逝才能有机会碰头。”
「也？他走的很早吗？」
阳芽习惯性的在心里问道，意外的是木梓槐这次没及时回话。
刚想去掏才装进包袱的纸笔，木梓槐就像有预判似的猜了出来。
“你是不是想问大哥英年早逝的事情？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一晚上的功夫，联系就全都切断了，什么都感应不到，问了好些人，还问了些老鬼，大都说是死了。”
“我等了好久，发现化形没有跟随定契者再继续变化的时候，才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包袱全都被阳芽背着，腰上还有个小的，装着纸笔墨块小木板，旁边坠着两个小瓶子，简陋的装了些研好的墨和清水。木梓槐手上则拄着把比他俩还高些的长剑，看着上面的尘土就知道也是刚从地里刨的。
“嘿呦。”他拄着不太舒坦，干脆踢剑起来顺势架在肩上，“小个头太不方便了，早知道在大哥做刃雪的时候让他造短些。”
阳芽走在后头，盯着剑看，虽然盖着尘土，但依旧能看出剑鞘上雕的花纹，看起来比绣的还要精细，就是剑穗看起来磕磕巴巴的。不过也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一把了。村里很少有这种武器，只有在仪式上才能远观几眼。
“等你报完官，找完姐姐，我就走咯，先跟你说好。”木梓槐一步一跳地往前蹦，像只扛着铁萝卜的兔子。
两个少年在树荫里慢慢行进，鸟雀叫得很欢。女孩子端着木板慢悠悠地写了几个字，端详了一会儿想涂掉，但好像又太废墨了，只能规规矩矩的在旁边重写。
木梓槐接过递来的木板，风吹着上面的纸页卷了又卷。
“我不想杀人报仇了”几个字歪歪扭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旁边补了个“对不住”，写的小些，有了那些猫抓鬼爬的陪衬，竟显出一丝清秀来。
好不才容易看清楚那几个诡异扭动的字，他读完静默一会，停下脚步，转头认真道：“要不然写信的时候，咱们还是花点银子找代写吧。”
喜得一拳。
他们顺着愈发明显的小径往前行进，好远便看见极长的绳索从云端处坠下，风来不动，似有神光。
“就快到了。”木梓槐指着那通天的绳子，对阳芽说道：“那是居云派的登天索，给不会御剑的外门弟子出行用的，你要是能顺着这索爬上去，估计也能混个弟子当当。”
“衍央就位于居云派脚下，受此派庇护。”
走到城镇外时，阳芽忽然觉得脚腕处有丝痒意，撩起裤脚去看，又什么都没有。木梓槐却是吃了一惊，叫她别动，在自己手上散了些鬼气，虚虚一握，脚腕处霎时间闪过一道白光，弹开了那些黑雾。
木梓槐看着那束渐渐隐去的白光，嘴里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
"登天索，又名清明索。"
“应该是离得近了，引起了灵器共鸣。你可能看不到，那索就束在你魂魄上，方才共鸣的时候在微微颤动，通常情况下没有邪气侵扰不会轻易显形。”
阳芽似懂非懂，她从来不知道身上有这个东西。
“清明除念，惶怒皆绝。”木梓槐托着下巴，又开始絮絮叨叨，“肯定是近几天才有的，我就说大老远那通天的愤怒和恶意不可能看错……”
“我敢发誓要是没这东西，就算我没来你也会把那些人撕完。”
他抱着剑哆嗦了一下：“除了恶鬼没有谁能看到恶念，这绝对是个能预知未来的家伙给你戴的。”
“清明索可不是什么路边货，说残酷些，村里那些人的性命全加起来都换不来一点，难不成你除了报仇，还会干什么为祸苍生的大事吗。”
“想不通啊想不通……先走着吧。”
阳芽脑子里也乱作一团，是了，当初极端愤怒的情绪忽然就像泄了气似的没有了，她原本以为是恶鬼说的那些话让她动摇，难道真的是因为清明索吗？
她难道真的会变成被愤怒驱使的疯子？
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想象。
她边走边低头盯着脚踝，她可能真的没那么清醒。
她开始是想让那些人都遭到报应的。
“哇，我看到那一小点儿溢散的恶意了，在想什么坏事情？”
木梓槐乐着往她肩上一拍，看阳芽瞅着脚腕，脸也跟着垮了下来：“这东西可真是麻烦，现在就算你冲回去把他们都扬了，我也就只能吃到一丝丝恶意，鬼生艰难啊。”
就这么士气低迷的到了城门前，刚走进去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门兵压着眉头，这俩少年都面生的很。女孩衣着古怪，背了好些包袱，男孩也是一身尘土，扛着把灰仆仆的破剑，活像是逃难来的可疑人士。
早有预料似的，木梓槐从怀中掏出符牒，举到对方面前：“修行游历到此，小歇几日就走。”
阳芽也学着他，将怀中的符牒拿了出来。
“没想到二位竟是修仙者。”门兵态度恭敬，通常情况修仙者都是直接放行，只不过最近特殊时期，还是需要查严密些。
他拿着符牒端详，这种一看就是专为修士制作的符牒，刻着一圈奇特的符号，会有柔和的光芒附着其上，宗派名称也皆有说明，门印清晰，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冒犯两位小仙长了。”
门兵朝同伴摆手，交叉拦在两人身前的长枪立刻被收回原位。
木梓槐就这么翘着眉毛继续前进，阳芽在原地呆滞了一瞬才追上前去。
她被叫“修仙者”的时候就感觉心虚的不行，先前也没仔细看过，这符牒身份伪造的也太……
阳芽紧跟在后头，城里人比村中还要多，虽然衣裳没有华丽多少，但大家看着都不像是村中说的那样，是“没有风神庇佑的生活在苦难中的人”。喧闹的街头偶尔还会有些嬉笑声传过来，反而看着很有生气。
衍央到处都有修仙相关的吆喝声，什么“居云派秘传心法”，“修行必备法器”，“祖传仙药秘方”之类的，就是不知真假。
“先去客栈吧，明儿起来再去驱邪司好了。”木梓槐停下来指着写有“仙来客栈”几个大字的牌匾，“反正天也快黑了。”
店小二老远就瞅到正往里进的客人，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两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两间上房。准备些吃食，再烧些热水来。”
“这……”店小二面露难色，“客官有所不知，最近居云派在招新弟子，消息一传出去，来了好些想进仙门的人，柴房都已经挤满了。”
正欲掏钱的阳芽闻言止住了动作，看向木梓槐，对方示意她继续，她想了想，两个人的话，就是两份房钱，方才他又说的是上房，听着不便宜，保险起见从袖中摸了两块银锭出来。
“喏，你再看看，真的住满了吗？”木梓槐指着那两块银锭。方才目光游移的店小二眼前一亮。
“二位贵客莫急，先在这边稍坐片刻，说不定还有漏看的房间，小人再去检查一番。”
两个人被引到了二楼雅间坐下，檀桌花几小瓷盘，薰香珠窗月上观，显然比外头的陈设精致。
店小二给两个少年倒了些茶水，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忌口，又端来几盘模样精巧的糕点和吃食，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小木板又被阳芽拿了出来，总觉着有哪儿不对，饭香都没勾平混乱的心绪，字就写得急促潦草。
最后一笔落下，往木梓槐那儿推了推。
“是不是给太多了？”
木梓槐端着茶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浅嘬了一口香茶，悠闲答道：“应该差不多吧，我也没怎么花过，通常是大哥付钱，不过没给少不就行了。”
“拿那些碎的银两和铜板太麻烦了，兜几兜回来都没这一箱银锭值当。”
果然是给多了吧！
差点给木善之气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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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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