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悄没出声。
只需要一个“好”字，他却像是失去声音，无法说出来。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系统沉冷的声音，仿佛有了温度。
“我可以算幻想种，但此时的状态是‘灵魂体’。带你来到这里，使用的是涉及规则层次的魔法。”
“在此之前，我跟随你一段时间，知道你很难和别人建立信任，所以，我选择用‘系统’的身份和你接触。你喜欢看小说，比起人，你更容易相信非人的东西。”
“这样你会相信我说的话，而不是警惕和怀疑。”
池悄默然。
系统说的对。
如果一开始系统告诉他，系统是什么灵魂体，他只会警惕，去思考系统的目的。也许相处下来他也会相信系统，但会是很长的过程。
“悄悄，能原谅我吗？”
系统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
见他不说话。
系统再接再厉。
“原谅我好不好？”
池悄头一次感受到系统的磨人。
他知道系统的声音很好听，听系统说话像是听广播剧。有了请求的意味，杀伤力成倍增加。
他喜欢游戏可爱的跟宠，同时难以抵抗这样的声音。
感觉被拿捏了。
池悄内心挣扎了一下，然后放弃，被这沉冷的声音拿捏。
他说：“好吧。”
“我不生气了。”
“原谅了吗？”系统追问。
池悄想说他没怪系统，但他无法说明他“生气”的来源。
好在系统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绪，笑了一下，说：“嗯，我知道了。”
系统这么说，池悄正好开启下一个话题，他说：“你还跟了我一段时间？”
系统：“是。”
“我都不知道……”他的生活如常，完全没察觉。
至于系统为什么跟他一段时间，以系统的角度很好解释，它也不能随便绑定谁，需要匹配，找到合适的宿主。
等等，
池悄的思绪一顿。
系统它……不是系统。
而且不是“它”，是“他”。系统捏出来的身体，和可爱两个字没有一点关系，应该是一具和温律、柏那样，高大男人的身体。
想到了，池悄问：“你说你是幻想种，是什么？”
系统略微沉默，似乎是在思索，半晌后说：“我的存在比七族久远，不在七族之内。”
“也不是人族。”系统补充。
池悄学习了大陆历史，知道大陆原本有包括人族在内的八族。
人族在至暗时代，
灭族了。
“那你是什么？”池悄问。
系统：“我不知道。”
池悄不想承认，但他听到系统这么说，升起了一丝怀疑，怀疑系统是不是在隐瞒。
系统很了解他，在他的疑虑还未形成，解释道：“我没有过去的记忆。”
“跨越位面去找你，绑定你，像是早已写下的指令存在我的脑海里。”
“刚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可以根据‘指令’去做需要做的。”
“那个时候……还有点呆。”系统沉声说。
“呆？”池悄一下被勾起好奇。
系统在他这里的形象，已经从可爱的电子生物替换成高冷酷哥。高冷酷哥呆呆的样子，听着就，很有意思啊。
“我比较喜欢杯子、纸盒这样的东西，总把自己装进去。”
“没绑定你是灵魂的状态，是一团气，也可以是浓稠的液体，装在这些东西里面挺容易的。”
“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记忆，系统只是模糊知道温律、柏还有其他一些幻想种，他们彼此之间有微妙的联系。
没有说是因为，这只是感觉，而且，贸然说出来，会吓到池悄。
以及，因为池悄和他们接触先后不同，池悄对他熟悉，和其他幻想种还不熟。即使那就是他，那又怎样，池悄对他的好感不可以转移到他们身上，更不允许夺走池悄对他的注意。
系统想不起来过去，也没有名字，所以池悄还是喊他系统。
窗外雪还在下，池悄今天晚上睡在柏的空间。
池悄在卫浴间洗漱，熟悉的窥视感涌上来，他让柏闭眼，柏不看了。
可池悄清楚，柏什么都看不到，绝对会“犯病”，柏的身高体型力量，全方位碾压他，上次又惊又险，差点被柏把裤子脱下来。
不过，这次柏的空间，可不止有他们两个，还有温律。
池悄灵机一动。
卫浴间的门刚打开一条缝，毫不意外从缝中伸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准确抓住池悄的手，顺着打开门把池悄往外拽。
“温律。”池悄喊生命树。
他也不知道温律怎么出现的，等看清的时候，温律横在他和柏之间，草木的清香沁入口鼻。
“让开。”柏还是笑的，但是笑不达眼底。
温律抓住池悄的手腕，脸上是虚假的浅淡笑意。
池悄：“柏，你等等，让温律绑一下你。”
“温律，你绑他。”
闻言藤蔓袭向柏。
深绿色，足有成人手臂粗的藤蔓被柏用秘银匕首隔断，柏笑吟吟的，凝视池悄，问：“为什么？”
当然是他有些怕。
池悄：“让他绑一下你，我给你揉耳朵。”
柏不听：“不绑也可以。”
“不。”
柏：“为什么？”
池悄想起裤子差点被扒下来，在温律身后，揪着温律腰侧的布料：“你知道的，还问。”
柏微微喘了一口气，明显在忍耐，眼中的暴虐堆积到可怕的程度：“不知道，你说给我听。”
柏这句话话音刚落，数十条藤蔓袭向他。这种情况下，柏都没有松开池悄的手，反而指骨插.入池悄手指缝隙，更加紧密地扣住。
温律询问：“让我教训他？”
温律和柏交手，和柏默契地有一个平衡。
他们都清楚，谁要是伤了对方，少年一定会心疼受伤的那个。
受伤的会拥有更多关注。
池悄不知道树和精灵的心思，他听到温律的话，阻止：“不要……”
他想了想，用被柏牵住的那只手，捏了一下坚硬、带有薄茧的手指：“让他绑一下。”
柏沉默，倏然答应：“可以。”
又说：“不过不要他，你过来给我绑。”
温律握着池悄的手腕没松：“他现在理智欠缺，不适合过去。”
柏嗤笑：“说得跟你有多少理智似的。”
生命树的藤蔓，几乎是池悄走到哪儿，它缠到哪儿。
“行。”池悄答应。
他看温律：“给我一截你的藤蔓。”
柏：“我有绳子。”
池悄投过去一个眼神。
柏的绳子，他能放心吗？当然是生命树的藤蔓更安全。
温律扫了眼从他上衣的后摆下长出的藤蔓，抓了一根放到池悄掌心，用水凝的刀切断。断掉的藤蔓，无比乖巧的一圈又一圈，自个缠绕到池悄的小臂上。
池悄打量柏：“你，往后退。”
命令：“坐到床上。”
柏紧紧盯着池悄，半晌才松开手，退到床边坐下。卧室内来自各处的注视，疯了一样黏上来。
窥视感太强烈了。
“统子。”池悄说，“这屋里，感觉好多脏东西。”
凡是阴影处，他都想看一眼。
“没有脏东西，都是柏的目光。不过，”系统话锋一转。
“狗子每天都要遛。”系统沉声。
池悄：？
系统：“到了要遛的时间，狗子会等在门口，等着主人把牵引绳套在脖子上。”
“这个画面有点像。”
系统的声音客观正经，把“人工智能”不分高低贵贱展现的淋漓尽致。
仿佛他没有暗搓搓说脏话。
池悄：“……”
系统：“但是悄悄，”
系统提醒他：“要快一点。”
“不然狗子就坐不住了。”
他和系统的对话没耽误池悄过去，可柏依然嫌他太慢了。
系统提醒他的时候，他迈出的那一步，周围一下发生变化。只一步的距离，他从距离柏五六米远，到柏的近前。
往前走的步伐没有收住，直接扑过去。
精灵张开双臂，把他抱到怀中。
精灵喉结滚动，溢出一声很低的，满足的喟叹。
高挺的鼻梁顶到池悄耳根的位置。
精灵的紧身衣布料薄韧顺滑，细白的手指一时没抓住，指尖在布料上滑过。
池悄扑腾了一下，离开柏的怀抱。
身高腿长的精灵，腕骨粗.硬的手腕搭在膝盖上，深紫的眼眸映出他的样子。
明明是他过来要绑住柏，却像是他落入陷阱。
“手背过去。”池悄说。
柏依言，搭在膝上的手背到身后。
池悄把藤蔓捆到柏的手腕上。
温律没说话，靠着卧室的墙壁，看着这一幕。
温律是生命树，身体是他捏出来的，本体的藤蔓当然是有感觉的。
这些藤蔓会缠到池悄的手上，密不可分纠缠上，却不会被池悄握住在手心。
平时用来缠池悄手指粗的藤蔓，相对而言表面更软嫩些。温律给池悄用来缠柏的藤蔓，粗了很多，表面的绒毛也更应，触碰到皮肤是刺硬感更加强烈。
粗.硬的藤蔓，完全掌控在白软的手心里。
被绕圈，被系上，然后打结。
池悄打了一个活扣，但他相信温律不会让柏挣脱开。
绑好后，池悄绕到柏前面，握住精灵的耳朵，手指揉了揉耳根的位置。
他站着精灵坐着，柏宽大的背脊微弓，抬眸看他一眼后，耷拉下眼尾，脑袋埋到池悄怀里。
池悄松口气。
下一瞬，精灵腿上用力，顶了一下池悄的膝弯，然后结实有力的长腿向内用力，把池悄的腿夹到他腿的中间。
这样夹着池悄的腿不方便站立，一下坐到柏的腿上。
温律掀了下眼皮，淡声：“别太过分。”
柏不咸不淡：“你也一样。”
柏说完，脑袋埋到池悄肩膀。
揉搓一会儿，池悄手指发酸，柏的状态好了很多，懒洋洋的，深紫眼瞳中的暴虐散去。
折腾一天池悄也困了，踢掉拖鞋上床睡觉。
裹着被子躺到床上，池悄的左右床铺分别陷下去一块，让池悄困倦的思绪清醒一瞬。
有点不对劲……
池悄睁开眼，纤长的睫毛半垂。
卧室的面积扩大了。
放在卧室内的单人床，改为能容纳三个人的大床。床上凹陷下去，是柏和温律躺到他的左右。
“睡吧。”左边的柏说。
温律：“晚安。”
池悄：“……嗯，晚安。”
困意上涌，池悄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还没看柏的记忆。
明天周一要上课，虽然到点他差不多会醒，但早起对他来说有点艰难，他选择晚睡。
于是他翻个身，面朝柏：“给我看你的记忆。”
“看完就睡。”
柏大概是有点无奈，捏捏他的脸肉：“行。”
池悄眼前的画面发生变化。
傍晚，他回到熟悉的门前，用钥匙拧开门锁，进入屋内。
“妈妈，我回来了。”
看到坐在客厅的陌生精灵，他一顿，打招呼：“先生您好。”
“你好。”精灵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
被他称作“先生”的精灵，与他的家格格不入。
先生身上是笔挺的，裁剪合身的西装三件套。他不年轻了，笑的时候眼角可以看到细微的皱纹。
这样的精灵，应该出现在名流贵族云集的宴会，而不是这个狭小，摆着二手家具的地方。
这时，在厨房内准备晚餐的库娜柯出来，笑着说：“一会儿先去写作业，今天的晚餐晚一点做好。”
他换鞋，闻言应了一声。
他看到库娜柯的动作，库娜柯握住脖子上的吊坠。
这代表库娜柯很紧张。
先生和善地弯眼，笑道：“库娜柯，不把我介绍给他吗？”
正要回到厨房的库娜柯，被对方的一句话定在原地，很快库娜柯转回身，说：“抱歉，光想着煮的汤，一时忘了。”
“柏，这位是灰格·艾拉伍尔先生。”
他听到这个姓氏，冷淡的脸上，浮现出尊敬来。
再次说：“艾拉伍尔先生，欢迎您。”
艾拉伍尔是精灵族有名权贵家族。
灰格双手交叠握着绅士手杖，哈哈大笑起来。
库娜柯也跟着笑，但那笑容，纸一样苍白。
灰格：“表现不错，我很欣慰。”
他用欣赏又感叹的语气说道。
“对我十分戒备，一点也不欢迎我的到来，却表现得很尊敬，像是地上的虫子一样仰望我这样的‘大人物’。”灰格用眼神点了一下他的手，“你提着背包的手心，已经凝聚了风刃。”
“很好。”灰格再次夸赞。
“认识一下，我是你的父亲。”
灰格不需要刻意，天然是俯视他的姿态。这是年龄、身份、地位、实力所带来的差距。
灰格对库娜柯说：“你去做饭。”
库娜柯呐呐应声，进入厨房，并且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灰格：“过来坐。”
他在灰格的对面坐下来。
既然灰格挑明，他也没必要装出那副多恭敬的样子，冷漠的，以防备的姿态看他。
灰格并不恼怒，他问：“上午在武场，那个亚成年精灵要杀你，你为什么没有杀他？”
“他为什么要杀我？”
灰格微笑：“因为你和他都是我的继承人，你们谁杀了对方，我会认可谁，为谁提供资源。”
“那个女孩也是吗？”
灰格：“是。”
“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璐儿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现在告诉我，为什么没有杀他。”
他：“那场比试的魔导师占在他那边，魔导师不会阻拦他对我出手，但会阻拦我。”
“说谎。”
“你故意留下他，因为你想告诉我的其他继承人，你——柏，只是一个在废物手底下苟活的废物，对他们而言，远有更厉害的对手，没必要把目光放在你身上，碾死你实在太简单了。”
他没有表情，听灰格拆穿他。
“我有些生气。”
嘴里说着生气，灰格的表情依然和善。
“所以我把他杀了，让你作为你们两人中的胜利者。新的胜利者，总会有谁注意到的。”
最后，灰格总结陈词：“祝你好运，我的儿子。”
“晚餐我不和你们一起吃了，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和你的母亲说。”
他站起身，像一个好父亲一般拍了拍柏的肩膀，拄着手杖离开。
他没有动。
听到关门的声音，库娜柯走出厨房，难过地看着他。
画面潮水般褪去。
池悄的脖子上、手腕上，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控制住，这些看不见的丝线勒得很紧，弄得池悄透不过气。
他想要呼吸，可四肢却仿佛不是他的，好似他是等待操控的傀儡，只有操控者动动手指，他才可以活动。
这是柏这段记忆的负面。
池悄挣扎，被往上抱了抱，温热的手攥住他细微颤抖的手指。
“没事了，没事了。”柏说。
温律在他身后。
他渐渐安静下来，嗅到淡淡的草木清香，眼皮变沉，沉沉睡过去。
一夜无梦。
吃完早饭池悄去上课，他和温律约定周末去王城大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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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荆棘、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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