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前这25分钟伏野彻底是睡不着了，许天叶为了赶进度，站在黑板前讲题，连讲台都没下来过。沈雨上半眯着眼睛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眼看脑袋就快砸到桌面上，伏野有些无奈，只好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以防万一。
沈雨上的额头最后还是撞在了伏野的手背上，放学铃突然响了，他自己倒是被吓得不轻，立马睁开双眼把旁边的笔拿起来，然后盯着伏野桌上的数学书装模作样，作出一副正在思考的假象。
半分钟后沈雨上才反应过来已经放学了。
“放学前两三分钟你怎么都不提前叫我一下。”沈雨上还没从被铃声吓醒这事中缓过来，看上去怨气很深。“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伏野想笑，但为了顾及沈雨上的面子还是忍住了。他把另外几本书塞回桌兜，说道：“我也没想到你上着数学课都能睡着，要是我知道，一定会叫你的。”
“切。”沈雨上本来反驳回去，毕竟自己刚刚扒着后门玻璃偷看的时候，伏野就是那么随意地趴在桌上的，不过背对着门，沈雨上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睡着。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不该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长时间，毕竟对方哪怕真的是在数学课上睡觉，也是考试能考130分以上的人。
天才本身就有些可怕。
沈雨上微微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笔放回伏野的笔袋里，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脖子。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普班的数学也太难了吧……听许老师讲了两分钟函数我就开始犯困了。”沈雨上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着伏野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数学公式。“这是什么……”
“拿好。”伏野把笔记本那一页撕了下来。
“……噢好。”沈雨上接过去又多看了几眼，然后转了个身举着那张纸又跟黑板上许天叶写的公式简单比较了一番。这人果然是个天才学霸，老师写的他没理解，伏野写的倒是看明白不少步骤过程。
“纸上写的都是我缩减之后的必要步骤，应该比较好理解一点。而且高二数学考试里经常会用到这几个公式，记下来对你没坏处。”伏野把自己数学课本合上塞进书包，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过道里的人，“总不能真是来我们班睡觉的吧。”
“哪能呢。”沈雨上有些敷衍，看着别的地方“嗯”了好几声，然后把手里的纸对半一折，塞进了裤兜。他这人最烦文化课，宁愿在画室里待一整天，都不想面对书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学符号。
对沈雨上来说，多看数学公式一眼都是对他的不尊重，是一种伤不到皮肉的酷刑。但伏野都特意为他写了，沈雨上自然是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对了，施黎的腿受伤了，也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上晚自习。”
“他一个走读生又不需要。”伏野并不理解施黎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教室跟着住宿生一起自习，大概是叛逆心理作祟，不太想回家吧。
但这次不一样，白天体育课打架的事彻底传开了，班主任的电话又一次直接打到施黎家去了。
施景在电话里又开始装孙子，点头哈腰重复着“都是我没教育好”跟“给学校又添麻烦了”，挂了电话施景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这笑脸虎般有说有笑的模样对方是看不到的。
他给施黎打了电话，“嘟嘟”声响了好一会，直到优雅的女声开始重复提醒他对方正忙，要他稍后再试，施景只好从微信发了条语音过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上完自习立马给老子滚回家。”
于是施黎真的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后滚回了家。只不过跟他一起滚回来的还有伏野和沈雨上。三个人站在别墅的大门口，施黎咽了咽口水，抬着胳膊准备推门。
半个小时前，施黎看着施景给他发的微信语音，忍不住蹙眉道：“我觉得我完了。”
伏野终于写完了今天所有的课后作业，揉了揉眼睛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怎么了。”
“看。”施黎把自己的手机推了过去，把施景发给他的那段语音又重复外放了两遍，结束之后他学着施景刚才的腔调又念了一遍，然后摁灭手机看着伏野的眼睛，一脸生无可恋。“你俩快给我分析一下，从我爸刚才的语气里，我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的几率有多大。”
“不太大。”沈雨上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额头，“30%吧。”
“啊？就30%啊……”施黎低下了头。
“嗯。”伏野跟在后面附和了一声。书包角落里还躺着几块小熊饼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他摸出来丢给沈雨上两块，然后问施黎要不要吃。
施黎把饼干抢了过去，撕开包装扔进嘴里，把牙齿咬的咯吱响，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要不……你俩还是陪我一起回去吧，我腿都这样了。”最后这句话博博同情也不是不行，万一这两个人心软呢。
伏野看了过去。施黎的膝盖虽说之前去医务室简单包扎过，也许是这人本身就好动，雪白的纱布中间能看到一部分渗出来的血。好在不太严重。
“回哪？你家么。”伏野问。
“对啊，我家。”施黎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沈雨上有些不解。
“因为我刚又仔细想了一下，我跟人打架是替你们两个打抱不平。”施黎吃完了剩下的饼干，把留在指尖的碎屑快速拍掉，“你们应该也不忍心看我回去再挨一顿揍吧……那我可真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且，有外人在的话，施景这么好面子的人，应该不至于真对他动手。施黎心里是这么想的。
“那行吧，就这一次。”伏野最终还是妥协了。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他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从小的时候就是，邻居家做了桂花糕分给他尝了一块，第二天他就会从家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一板新到的绿豆糕送过去。
有来有往，互不相欠。
而且施黎确实也没说错，他腿上的伤确实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沈雨上回过神眨了眨眼，目光从施黎的手移到了伏野身上。“那得提前跟宿管阿姨打声招呼，万一回来晚了锁门──”
“怕什么，回不来的话你们就直接住我家呗，明早再一起来学校。放心，我2米5的大床指定够我们三个睡。”
“……”伏野有些不敢想象这个画面，也懒得继续跟施黎磨下去，只好点了点头把书包放回桌兜。
于是半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三个人出现在了别墅外。
施黎没带钥匙，抬手按了按门铃，可没人来给他们开门。
“怎么没反应？你爸是不是已经睡了？”沈雨上侧着身子往客厅的窗户看了一眼，“不对啊，客厅的灯不还亮着么。”
“估计还生我气呢……”施黎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又按了好几下门铃。一边按一边喊：“爸──妈──我回来了，开下门，我们在外面快要冻死了。”
最后几句变了调，听着像是鬼哭狼嚎，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伏野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往四周瞟了一眼。
静谧平静的夜晚就这么轻易被打碎了。
正坐在客厅看球赛的男人也听到了从门外传来的声音，这动静……施景都怕邻居先对他儿子下手。
他沉着脸来到玄关伸手按下了门把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自己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儿子抬着一只腿，一蹦一蹦地跳了进来，还把他挤到一旁，自己半弯着腰从鞋柜里拿了两双一次性拖鞋出来。
施景看了一眼施黎的腿，刚想开口：“你……”
“爸你先别说话，有朋友来咱们家了。”施黎头也没抬，把两双拖鞋整齐摆在门口，然后偏头看了一眼还在门外愣着的两个人，“站在外面干嘛，不冷吗？快进来……给，拖鞋。”
沈雨上最先走了进来，对施景笑着说了句“叔叔好”。
以前施黎也会往家里带“朋友”，施景见过好几次，要么对方是染着黄毛打着一排耳洞的社会小青年，要么就是嘴里叼根烟非常客气的喊他一声“景哥”……所以后来施景直接给施黎下了一道死命令，不允许他带那些狐朋狗友回来。
进小区都不行。
但现在……在门口正弯腰低头换鞋的两个大男孩，头发稍微长一点的那孩子皮肤看着很白，玄关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他身上，施景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在国外参观过的几件瓷器艺术品。
而且这小孩睫毛看着就长，甚至连指甲都修剪地圆润整齐，施景扭头看了一眼施黎，不太相信他会交这么个朋友。
沈雨上换好拖鞋抬头对着施景笑了笑，眼眸明亮，声音也压的很轻，怕惊扰到邻居。“叔叔，我叫沈雨上。清明雨上的那个雨上。”
说完沈雨上犹豫了一下，抓了抓头发又问：“就是一首歌。”也不知道他听过没……
施景没说话，作为长辈，他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一些威严出来，他点了点头，把视线移到沈雨上身后的那个男生身上。
另外一个头发稍微短一点的男生脸上并没什么表情，但五官很是立体，属于那种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完全记得长相的那类人。
不过……这男生眉眼间隐约有一点点不耐烦，让人看着有些不舒服，但又跟施黎以前带回来的那些人不一样，这小孩身上，好像有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狠劲，像一头猛兽。
危险又致命。
可说到底也是个高中生罢了，施景问他：“你叫什么？”
伏野换上拖鞋，依旧面无表情地看了施景一眼：“伏野。”
然后施景就真的忘记喊施黎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他们几个人坐在客厅一边看球赛一边聊天，施景从他儿子嘴里得知这个叫伏野的大男孩居然是个学霸，摸底考试年级排名第一，连他儿子考了个位数的物理都能拿满分……
沈雨上是个学画画的小孩，听施黎说他在学校人缘好，朋友特别多，长得好看还有好多女孩子追。
这回他是真不相信这么两个人会愿意跟他儿子做朋友了。
沈雨上这人性格好，碰着谁都比较自来熟，看施景就像看自己的亲爸似的，开始同他讲了很多他们学校的趣事，还顺便一笔带过了施黎为什么会打架这回事。
施景脸色看着不像是生气，反倒跟他儿子一样替人打抱不平。真不愧是亲生的……沈雨上在心里默默的念着。
施景倒了几杯果汁放在茶几上，自己转头从橱柜里拿了杨梅酒出来。
施景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喝点小酒。
伏野面前的果汁分毫未动，施景主动拿了起来递到伏野手里，然后坐过去跟他搭话，神情微舒道：“小同学，你跟叔叔说说，施黎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逼着你跟他交朋友的？”
伏野却稍稍往旁边靠近沈雨上的位置挪了一下。
“什么叫我逼的。”施黎皱了皱眉，“爸你会不会说话。你儿子我难道就没点个人魅力么。”
“就你还个人魅力。”施景忍不住笑了笑，“你只要不给我惹事我都谢天谢地了。”
施黎嘟着嘴，伸手按在了伏野的肩上。“伏哥你说，我逼没逼你？”
“没。”伏野笑了笑。
这孩子笑了……他居然笑了……原来他会笑的啊。施景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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