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启明高中就认识赵行简,这人眼高于顶,高傲骄矜,从小到大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明里暗里追求,没见他主动回应过谁。
当备胎,更不可能。
此时宾客已散,只剩佣人安静打扫,收拾宴厅。
宿云微看上去开始犯困了,打个哈欠,左瞧右看,找准最大的沙发就要扑过去。
他身体陷入沙发垫的前一秒,一只手揪住他的后领,拎猫崽似的,将人拎回地面。
他不信邪。
再扑,再拎。
宿云微看看近在咫尺的沙发,看看脚下踩的地板,最后转身看赵行简。
“完了,我碰上鬼打墙了。”
“……”
鬼没理他,对着憋笑憋得肩膀直颤的宋启明,心如止水:“和徐志远说声,改天再聚。”
“哦~那我先走了,宿少爷交给你搞定哈。”
随着宋启明的离开,宴厅彻底安静下来。
赵行简想了想,顺着宿云微的逻辑说:“我带你去个大房间,比这儿好。”
补充:“单人的。”
少爷眯眼思索,对比过后,终于点头:“好吧。”
他伸手拉住赵行简的西装衣袖,轻轻牵住他的袖口,然后仰起头,因酒精而水润泛红的眼眸盈着笑,亮晶晶的。
赵行简手指蜷了蜷,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牵着人走路,你三岁?”
“我喝酒了,怕摔。”宿云微理所当然:“安全第一。”
“宋启明说得挺准,一点亏不吃。”赵行简喃喃自语,轻笑了声,任他拉着,提醒道:“看路,走了。”
庄园以一方天然湖泊为中心,建筑环绕,从会客区去往主楼,需要路过一条横跨湖面的圆拱桥。
桥两侧装了护栏,防止人不小心摔进湖里,但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护栏不够高。赵行简反手握住宿云微的手腕,带他往桥上走:“站稳,摔下去没人捞你。”
拱桥通体由青石筑成,桥面宽阔,能一次性过两三个人。为了美观方便,桥的两端扶手都装饰了灯带,即使夜晚也能把路看得清清楚楚。
宿云微缓慢走到拱桥最高处,蓦地停步。
赵行简连带着也停下来,回头看他还能作什么妖。
夜晚时分,吹拂于湖面上的风都是清凉舒适的,房屋隐在朦朦的夜色里,只被灯光剥露出些许轮廓。
宿云微举起手机,打开相机,对准湖面后的仿古建筑。
“你做什么?拍照?”
“采风。”
赵行简凑过去,眼睁睁看他摆弄好镜头,上下左右,调整位置,聚焦。
然后拍了张自拍。
拍完后,这人和照片里的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慢吞吞“咦”了一声。
赵行简看不下去了,从他手里抽走手机,对着自己家房子拍了张照,塞回他手里。
“满意吗少爷?能不能走?”
宿云微嘀咕:“好丑。”
“……给你把梯子想上天?信不信我把你扔这儿。”
“就是拍得丑,我的审美绝不会因为被人威胁动摇。”一番话豪气冲天。
“还挺有文人风骨啊?”赵行简哂笑:“大画家,喝醉了也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来,你再说一遍,我录个音。”
他点开录音,就听宿云微带着鼻音,显得有点委屈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和我哥说话那么像。”
“我都很努力在负责了,还骂我。”
他泄气一般,双手扒拉栏杆,靠在桥边:“他们都骂我。”
虽然宿云微的事迹挨骂不冤,但他这副模样,赵行简破天荒觉得,怪可怜的。
他把人从栏杆上薅起来,顺手在脑袋上揉了揉:“你那么厉害,谁敢骂你啊。”
宿云微被牵着走下桥,边掰指头数:“网上的人,学校的人,杜浩,沈慎,贺闻星,我哥。”
他低下头,看见赵行简圈住自己腕骨的手,叫了他一声:“赵行简。”
赵行简挑眉:“大画家,不要乱扣锅,貌似是你骂我的次数多些。”
“对不起?”宿云微说得很没诚意,安静一会儿,他又喊了一句:“赵行简。”
赵行简脚步一顿,他差点儿怀疑,宿云微是不是要开演西游记,“叫你名字你敢答应吗”这出。好在宿云微没等他脑补完,就说道:“如果你是我哥……”
“那我一天打你三顿。”
宿云微撇嘴:“宿钰才不会打我,他只会嘴上吓唬人。”
“如果你有一个弟弟。”他换了个假设,锲而不舍:“骗走你的商业机密给别人,他得做什么你才会原谅?”
“不用如果,我真有个堂弟,偷公司方案书卖给竞争对手。”
“那你原谅他了吗?”
“没有。”
“哦。”
宿云微语气小心翼翼的,又问:“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啊。”赵行简淡淡吐出两个字,没再说话,引人遐想。
宿云微的心凉了半截。
他试图从另一个方向补救:“那如果,骗机密的人其实不是我,但别人都以为那个人是我,我这么解释,我哥能信吗?”
赵行简斜睨他一眼,“说你人格分裂?”
突然,宿云微愣在原地。
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一把握住赵行简的手,头一次真挚赞美道:“你真是天才,赵行简。”
“……”赵行简用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额头,像是多看他一眼都糟心:“你才是天才,闭嘴吧。”
深夜,一场雨突如其来,淋淋漓漓,延续到了次日晨间。
许是醉酒,许是雨天助眠,宿云微再次清醒已经是上午九点。
他整个人还有点懵,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昨晚喝醉后的记忆慢慢回到大脑。
他都,干了些,什么。
非要喝那几口酒?
好喝吗?
值得拿脸面来交换吗?
宿云微哐哐哐撞了三下枕头,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杯酒泼在自己脸上。
他在床上咕蛹翻滚,做好心理建设,磨磨唧唧下了床。
客房套间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他飞快洗完澡,吹干头发,偷感十足地拉开门,往左右看了看。
很好,没人。
宿云微一鼓作气。
在他的计划里,他应该一路畅通无阻,冲出走廊,冲出房门,冲出庄园。
结果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他刚拐过走廊,就和餐台上的赵行简打了个照面。
赵行简看上去也刚醒,眼眸困倦半眯,面前放了杯咖啡,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穿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紧绷,随意搭在扶手上。
“早。”
宿云微只好停下,硬着头皮回他:“早。”
赵行简上下打量他一眼,唇角翘起,嗓音带了点晨起的沙哑:“酒醒了?”
“嗯。”宿云微急中生智,演技爆棚:“咳,喝断片了,我怎么会在这里,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演完,视死如归盯赵行简。
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再问跳湖。
赵行简也不知看没看懂他的眼神,笑着点头:“行,要我帮忙回忆一下吗?”
“不用。”宿云微挂上笑容:“虽然我不记得了,但肯定是赵先生热心地、善良地收留了我,不愧是良心企业家,我一定会记住您的事迹,把这份助人为乐的精神传承下去,让世界变成美好的人间。”
赵行简顿了顿。
他的表情略微一言难尽:“你说这种话自己不恶心么?”
“……”
是挺恶心。
宿云微不演了,收起笑,干脆坐到他对面。
“有水吗?”
“那边,自己倒。”
宿云微倒完水,又问:“方老师不在?”
“出门了,哪个老年人九点才起。”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仿佛话都被昨晚的他倒干净了,现在说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行简,醒了么?”
宿云微回头看去,从楼梯上来一位贵妇人,光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无损她的外貌,反而沉淀下极佳的气质。
宿云微立刻猜到,这是赵行简的母亲,他在方衡家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
“小宿也醒了呀,我让阿姨给你们准备早点。”方女士笑吟吟和他说完,面向赵行简时,脸色陡然一变。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把国外学的坏习惯给我带到家里来,早餐必须吃。”
赵行简敲了敲咖啡杯沿,方女士道:“咖啡是早餐吗?多不健康,别带坏人家小朋友。”
宿云微尬笑了两声。
他也不吃早餐。
但在家长眼里,不吃早餐是死罪。
被压着吃完一顿丰盛早点,宿云微和方女士挥了挥手:“阿姨,我回去了。”
“外面还下着雨呢,雨停了再走。”
“不用啦,谢谢阿姨。”宿云微看了眼赵行简,最终撇开视线,没说什么。
“玄关有伞,给客人准备的,你拿一把。”赵行简忽然开口:“我安排司机送你回学校。”
宿云微站在楼梯口,回头,正对上他投注过来的目光。
他迅速低头,看楼梯。
“哦,好,谢谢。”
细雨绵绵,打在窗棂,打在屋檐,打在树梢,打在伞面,淅淅沥沥,滴滴嗒嗒。
京市秋季的第一阵雨,终于将夏末纠缠不去的暑气清洗得干干净净,空气都被雨浸润,卷袭了草木的清新气味。
赵行简收回目光,从阳台离开,回到餐台。
他拿起那杯咖啡,怔了怔。
一只白茸茸的猫咪,懒洋洋卧在深棕色咖啡上,憨态可掬。
雕花做得倒是栩栩如生。
赵行简想起什么,翻出昨天那段录音。
他的指尖停在删除键上,犹豫片刻,改了个位置,将它保存到文件夹里。
他放下手机,很轻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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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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