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点十七分。
池谷按灭手机，微微垂眸。
他手中那张纸条在残阳映照下，泛出诡异的红色，似是被血水浸润后又用漂白剂浸泡，可即便如此，沉在雪白下的猩红依旧止不住向上翻涌。
正如女人所说，纸条上只写着两个选项：
A同意参加
B自愿退出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直接选个退出不就行了……”
“难道你真打算参加？”
言光宇瞥向池谷，以为他中了邪。
他觉得是个人都会选择B，毕竟现实中那么多横死街头的实例摆在那里。虽不清楚这些失踪与女人口中的游戏有何种关联，但谁都不会想落得那样的下场。
除非……除非这个人是变态……
言光宇默默向后缩了缩，脑中闪过无数漫画里经典变态的长相。
半长发、貌美、沉默寡言……妈的和自己旁边这人还真像！
而池谷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越过前几排座椅落在投票箱上：“不，我只是在想投票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只是个人的选择，只需要向游戏方递交自己的纸条就好。”
“投票，就代表投票结果会遵循少数服从多数。”
“而且那个女人最后说了，”池谷再次按亮手机，视线扫过仍停留在十八点十七分的屏幕上淡淡开口，“她说别人的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中。”
“鬼知道我们投票选择出来的，会是谁的命运？”
短暂死寂过后，人群中终于有人和他产生了一样的想法。
坐在车厢中央，大概七八排的男人突然起身，朝着已经黑屏的屏幕嚷道：“喂！死女人！什么规则都说不清楚！你到底要让我们干什么！”
“快点放我们出去！你这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那人梳着寸头，鸡毛一样的发梢冲向天，身材精壮，一件老头背心松松垮垮罩在身上。以貌取人的话，像是那种在看守所蹲过几天的不良中年。
所以由他说出这种话，场面分外滑稽。
但在场的没一个人敢笑，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地死死盯着屏幕，期待那东西给点回应。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屏幕仍没发出半点声响，倒是又有个瘦削小哥叮呤哐啷地站了起来，一同抗议道：“就是！放我们出去！还我们自由！”
“老实点！”他旁边那人冷呵，将男人又按回到座位上。
再然后，整节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按道理说，天应该黑了。但残阳仍悬于空中，没有半点要下山的迹象。
没头没尾的车厢依旧在铁轨上疾驰，不知将这一车厢乘客拉去何方。
人群中有人打了个哈欠，就像病毒传播似的，一车厢人顿时哈欠连天。
不止池谷发现时间停滞的现象，车厢内有不少人为此感到恐慌。毕竟女人说过七十分钟后投票会截止，现在时间停滞不前，意味着这场投票永远没有尽头。
而他们身体代谢的速度并没有随着游戏内时间变化，照现实世界的时间来看，现在早就过了饭点。饥饿感正好能说明这一点。
“烦死了，受不了，我投了。”
坐在列车一排C座的那人正好面向投票箱，伸手就将自己勾选好了答案的纸条扔了进去。男人好不容易向公司请来年假，打算放松一下，却不料遇上这种事，心情差得很。
扔进去时还对着投票箱重重砸了一下，算是出了气。
见状，前面挨着投票箱比计较进的几人都投了。
反正僵持下去也不会出现解决问题的方法，对于他们来说投票只是顺手的事。
“唉！你们快看！时间变了！”
又是一阵骚动，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突然从座位上弹起，举起手机惊呼道：“刚刚是十八点十七分，现在显示十八点二十五分！”
“过了八分钟！”
“才过八分钟，你一惊一乍干什么？”她左手边戴眼镜的大叔被她一咋呼，眼镜碰歪了半边，有些不满，却还是扶正眼镜和众人一样低头确认了时间。
“不止，不止，我还有别的发现。”女生大概是个社恐，被这么多人几十双眼睛盯着，涨红了脸，磕磕绊绊道：“八，八分钟……都是刚刚突然增长的。”
“我看得很清楚，大概一分钟左右，时间就从十七变化到十八、十九……最后变成了二十五。”双马尾是个手机重度依赖，她身上背了三四个充电宝，不怕手机没电。
从列车被游戏挟持后她一直在玩手机，没网便打打单机小游戏。她刚二刷完皮革肉丝正盯着一排S发呆，就瞥见右上角显示时间的图标动了起来。
“难道……和有人投票有关？”
车厢前，有人提醒道：“刚才正好我们八个投票了。”
“要不谁再投个票试试？”
双马尾正好坐在车厢前五排，她犹豫半天，见没人附和，更结巴了，道：“我……我，我来吧……”
她问身边有笔的人借来笔，郑重其事地在B选项上划上勾，走到投票箱前，扔了进去。
所有人视线不约而同地盯紧了手机屏幕。
十八点二十五。
……
十八点，二十六分。
时间变化真的与投票有关。
“那愣着干什么，赶快投票好了，老子饿死了，快点投完放我出去。”不良中年嚷嚷道。他率先起身，走过大半个车厢，把皱巴巴的纸条丢进投票箱，转身回望向众人，“愣着干嘛，投票。”
“可是……女人不是说什么决定别人的命运……”
“会不会不是自己投自己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冷不丁嘟囔道，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中。
像是掐断了最后一线生机。
不良中年闻声不由火大，顺着周围人视线望去，很容易就找上了刚才说话的那人。
他冲到座位前，两手掐着男生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怒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吗！”
被不良中年拽起来的那小子一副典型理科男长相，黑框眼镜，格子衫，细胳膊细腿，被男人提溜着仿佛晃几下，身子都能散架。
而且他皮肤更是白的不像样，脖颈处，被衬衫领子微微勒着的地方，边缘顿时泛起粉红。
他朝不良中年摆摆手，眼底没有惧怕的意思：“不是，我是说要不要再找些其他线索。”
“一节车厢十四排，一排五个座位，正好七十个人，对应着七十分钟。”
“也就是说，一人一票。”
“但这就与满车厢的纸条相悖。”
“抛开这个不谈，现在摆在面前的有几种假设。”
眼镜男被不良中年揪着，仍抬起手举例道：“一，有可能互相决定对方的命运，比如A决定B，B决定C，C决定D，在车厢内形成循环。”
“这个好办，所有都投自愿放弃就行。”
“不过还有第二种可能。”
眼镜男抬起食指，比出二的手势，扶了扶镜框，“投票结果遵循少数服从多数，我们这节车厢决定了另一节车厢的命运，这个循环在八节车厢中成立。”
他对上中年不良的视线，无奈耸肩：“那就只能看命了。”
“通向前后车厢的通道都被这群怪物堵死了，我们根本无法和其他车厢联系。”
男生沉默片刻，众人不由想到了最坏的一种结局。
万一刚好有人选择参加游戏，自己又是被疯子所左右的那个倒霉蛋呢？
即使只有零点零一的概率，也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死活去赌。
“当然，”眼镜男抬手拽下不良中年始终攥着自己衬衫领口的双手，朝他笑笑，“最好的假设当然是自己投自己的。”
“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不会被亡命之徒拖下水……”
“给我让开！！！”
他话音未落，一个瘦削的身影突然从车尾窜出，撞开路中碍事的中年不良，疯一般冲向投票箱。他抓满了勾选着A的纸条的双手手腕上，左右两只银色手铐相互碰撞，再次发出叮呤哐啷的声响。
像地域的音符，催促着死亡的到来。
“不许动！”
男人身边坐着的警员猛地起身，抽出配枪，对准男人却时时未扣动扳机。
他能按下吗？
能因为这种如同儿戏般的游戏，而开枪吗？
能以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为代价，开枪吗？
如果他们真的回到了现实，也改变不了自己射伤、甚至射杀犯人的事实……
要赌吗？
夕阳落下山头，外面的世界兀然被黑暗吞噬。
囚犯脱力般跌坐在投票箱前，脸上挂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七十分钟投票时间到，投票截止。”
女声响起，屏幕上再次显现出画面。
一段类似于监控视角的影像中，冒出女人的身影。
月光将她面颊蒙上一层银纱，但依旧无法遮掩女人的美貌。她微微抬眼，将镜头拉到她面前，好似透过屏幕窥伺这一车旅客，不，玩家，脸上精彩的表情。
女人红唇勾起，道：“公布投票结果。”
“本车厢的投票结果为A同意参加~”
她语音微微上扬，昭示着心情的愉悦，对着镜头鼓掌道：“那么，欢迎各位加入TOKEN游戏，尽情赚取无穷无尽的财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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